37、38、39……
我也不清楚我在为什么计数,也许是在计录我何时死亡。
40、41、42……
我的精神力已经无法支撑我的进食行为,除非现在有比废料更适合接纳的食物,否则我只能像这样静待死去。
43、44、45……
我的周边开始有人影聚集,是一群秃鹫,也是我的同胞,他们在等我,等我死亡。多令人绝望啊,但我无力反抗,我已经没有余力去操作我的壳了。现在想要移动只能选择从壳中脱离,可在那之后,区分自己的成分与地上这些碎屑需要大量的精神力,我,无力提供。
只是换一种更痛苦的死相罢了。也许,保持现状,在死后将身体完整地供给我的同胞,是我最好的结局,也是我最后的价值。
46、47、48……
我将视线集中,试图看清我光辉灿烂的母星。想来,她和我离开前一样明亮干净。我曾在那里居住,对那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但现在,我只能看到模糊的影。
因为一起工作事故,我的视力出现了故障,这导致我无法再进行工作中精密的操作。我曾希望能修复它,但治疗需要的资源超过了我能提供的价值。
自那之后,无法继续原来工作的我价值急剧下降,我所产生的价值完全抵不过种群在我身上的消耗,三个时间周期后我被放逐到了这颗卫星。
我除了工作什么都不会,挥拳也远不如这里其他个体有力,更何况我还有视力故障这个严重的缺陷,完全不存在投资的价值。就这样,我被我在这里的同胞放弃了。也确实应该放弃,不能产生更多价值的个体只会拖累群体,我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这颗卫星上充满垃圾与废料,但并不是什么都可以轻松吃下。这里聚集的群体基本上已经把能吃的办法找了个遍,剩给我的,只有难啃的边角料。
那时的我犯了个致命错误,我按着以往的上交周期将我储存的能量上交了,这项错误直接提前了我的死亡时间。
我能接触到的垃圾并不能轻易分解,我每天的物质摄入远低于身体需要的数量,这使我每天产生的能量在不断下降,直到最后不再产生。单纯的消耗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失去那批上交的能量,我连拼死一搏赌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对目前的我而言,就连进食也成了一种奢侈的浪费。最终,选择只剩下留在原地等待死亡降临。
也许,我应当趁自己还算清醒分解掉自己部分的壳,以便我的同胞更轻松地分食。
计数到了多少?不重要了,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朦胧的人影开始晃动,他们已经不准备再多等了吗?这其实不是个好选择,至少应该等到我彻底死亡,击杀活着的同胞会被执法人员定罪。
退去了,他们?为什么?我不觉得我还有存活的可能性。
一抹不一样的颜色出现在我的视野内,似乎是误入的访客。
灰白以外的色彩,来到这颗卫星后我从未见过,没想到在死前还能再看见。也许,是神的怜悯吧。
接下来只要等着“奇迹”离开,我的同胞们就还会回来。只需要在这里安静死去,将尸体给予我的同胞,为我的种群献上最后的价值,一切都会完美谢幕。
我应该为我的死亡感到骄傲,从此以后,我将不再拖累我的族人。我应该保持理智,不要把能量浪费在任何其他地方,尤其是一些自私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上。
死在这里就是我最好的下场,我难道连这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为族群献上一切,这难道不是一种荣耀吗?像我这样的累赘,难道还没有这种觉悟吗?难道还要指望别人能在你身上投入更多、浪费更多吗?
不,我想活下去,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死在这个冰凉的垃圾堆里。
我用尽我最后的力量向那团颜色伸出手。
我倒在那人的身前,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抓住了她的裤脚。
……
黑暗从我眼前退去,模糊的世界再次清晰。
“小家伙,试试看吧,能看清楚吗?”
我将散开的精神集中,看清了她的脸,看清她那一双碧绿的眼睛,多么明亮的色彩。
视力再次正常,我本该欢呼雀跃,但我不知道我是否被允许庆祝。
我冲着她点点头:“能,谢谢。请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那双绿色的眸子移开了,她微笑道:“你才刚刚恢复意识,还需要更多休息。你先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食物。”
我从床上撑起,坐在床边:“我可以继续工作。”
“吃的我拿过来了,”一个怪异的白色的人形从远处走来,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遍,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啊,真奇怪,这个小镜片居然真的管用。”
我将视线收近,看见了他所说小镜片,一个单片眼镜,甚至是悬浮状态。我重新视察了一遍自己的内部,并没有发现设备接入的状况,它到底是怎么起作用的?
“他造的东西无需去关注外表,”绿色双眸的主人笑道,“比起这个,该麻烦你去收拾一个空房间给新来的小家伙暂住了。”
“当然没问题,”白色的人形裂开了他的嘴,“如你所愿。”
……
这种友善的生活让我格外担心,我不太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不计较在我身上的消耗,我甚至没有被要求上交产出的能量。
“小家伙,”她合上了书,“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实话实说,我的族人只教了我工作所需的知识,除此之外我几乎一无所知。但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对方需要的答案,也不确定我的坦诚是否会引来对方的不愉快。对此,我保持沉默。
“你的种族会给你未来的生活带来不便,因此我借那副眼镜模糊了别人对你的认知,你会被错认为其他种族,”她微笑着,“你现在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未来。”
选择未来?我从小的生活中就没有这个概念,现在我的感觉就像突然一脚踏空一样不适。
我注视眼前的人,她此刻正抱着书笑得眉眼弯弯,魔法形成的一团暖光在她身边环绕,那些光浸透她白色长发,在发丝间跳跃。圆框眼镜背后就是那碧色的湖泊,光洒进去,在湖泊上荡起金光闪闪的涟漪。
我想我找到了方向,开口道:“请问,您可以当我的未来吗?”
她哈哈一笑,拿书轻轻敲了敲我的外壳:“没想到你还挺幽默,我可是'傀儡师',一般人当不了哦。”
“我会努力的,”我认真道,“我想成为一名傀儡师。”
“好吧,”她将书收回,“那么你要加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