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盯上了，被那位“诅咒”盯上了。
我知道他的存在，整个校园里充斥着关于他的恐怖传说。每一个即将被劝退的学生都会遇见他，同时，他的每一任傀儡师都会很快迎来死亡。
我知道我们迟早会碰上，但我没想到会那么快，甚至离期末都还有好一阵，我遇见他的时间可比其他受害者早了太多了。
我刚从图书馆借书出来就瞥见了他，他靠在不远处的墙边。谁都不想碰这晦气，人群在他的身边形成一圈空白，以至于我轻轻松松就能一眼望见。
他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向我轻轻点头，我周边的人稍微挪了挪位置和我划清界限。
不知不觉间，我的身边也变得如同他一般空旷，人们理所当然地就将我和他划归为了同类。
我至今没有任何傀儡，如果传言属实，那么我确实需要他的帮助，至少需要和他谈一谈。
他是失败者的诅咒，而我正好就是个失败者，这有什么好否认的呢？我拿上书，笔直地向他走去。
人群自动为我分开一条通道，没有人来挡路，走起来反倒轻松。
我停在他身前，他睁开微阖的双目开口道：“我来做什么的，你清楚吗？”
我昂起头：“清楚。跟我走，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谈谈。”
他耸耸肩，轻松笑道：“好，先谈谈。”
这学院清净的地方不少，但真要论安全的地方，不多。不过这事也没什么好避讳，我便随意寻了处人少的地方示意他停下。
“想好了吗？”他轻声到，“是否要成为我的傀儡师？”
“当然，”我看着他，他的身形相当高壮，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如果可以的话，我为什么不呢？”
“哈哈哈，你可真果断，”他笑了起来，“关于我的那些传闻你是一个都没听吗？”
我听过了，甚至都听腻了，我知道当他的傀儡师肯定没有好下场，但想要不被“请退”，我必须有一个傀儡：“我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好，那我也不多说了，”他向我伸出手，在他的掌心浮现出一段鲜红色的文字，“把我的名字拿去。”
他的种族应该是不少傀儡师会喜欢的类型，只需要取得名字，便可以取得支配权，能省下傀儡师不少精力，后续投入也不像其他傀儡一样麻烦。
我摇摇头：“我需要知道代价，如果代价太过高昂我无力支付的话，我会再去尝试其他的办法。”
“没有代价，”他晃动自己的尾巴，“你只需要活下去，活久点。”
“怎么会？”我不禁感到疑惑，“没有好处你为何要放弃自由当一个傀儡？没有代价那又为何你之前的傀儡师都发生了意外？”
“第一个问题，我是一名死士，但我没能护住我的主人。我的主人死了，我还活着，我不能也没脸回去，我需要留在这个不会被追究的地方。因此，我需要一名傀儡师，”他将手盖在自己的嘴上，这个动作让他的盔甲一阵当当作响，“第二个问题，我的傀儡师都有相似的通病，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们并不适合这项工作，和其他存在相比你们的存活率本就渺茫。”
“我又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我顶多是给你们这一丁点生存率加上个百分之几，”他双手环抱于胸前，咧嘴露出两排整齐的尖牙嗤笑一声，“更何况，还有好些不听劝的，我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该活的活，该死的死。”
“小子，如果你的目的是活下去，那我们目的一致，”他低下头看我，一双艳红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其他的，你挺聪明，该是个听劝的主。”
他再次向我伸出手，我们的的确确利益一致，他确实是我目前阶段能够到的最好选择。可风险依旧存在，即便他们种族特性如此，但光是名字方面我能想到的造假手段就不止一条，我都能想到更何况他们自己？
以及最大的一条风险，算他说的全是实话，他需要留在这所学院。这种情况下，在我毕业之前，对他而言的确我活得越久越好。但，如果我成功毕业呢？他不会随我一同离开吧，那样的话，他的名字在我这里，他会采用什么办法拿回去？
况且，我必须要做好他说的并非真话的准备。我必须想办法确认他的真实目的，知彼知己才能百战不殆。
诚然，我是迫切地需要一个傀儡让我避免被学院劝退，而他的存在能让我在接下来的几年中避免劝退的危险。可我的首要目的不是毕业，而是活下去，我可以选择饮鸩止渴，但我绝不能不提前准备解药。
我应当保持谨慎，即便这暂时看上去是一笔双赢的交易。我握住他的手收下他的名字：“事先声明，我不会把生存的重头押在你身上。”
“哈哈哈，再好不过，”他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让我一个踉跄，“走吧小子，先回去吧，你要做的事儿还有很多啊。”
他走在我的面前，比我都熟悉去我住处的路。他是跟踪过我吗，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居然从未察觉。如果他能办到，那其他人呢，到底有多少存在这么做过，我到底向谁泄露了多少信息？
他停在我房间的门口，转过身：“钥匙。”
还好他没有直接将门打开，否则我以后估计是睡不安稳了。
我将手里的书递给他，腾出手从背包中取出信息魔方贴在门上，门开后带着他走了进去。
“喂，小子，明天记得把这些书还回去，”他颠了颠手中的书，“你，用不上。”说罢，他将书往桌上一丢。
我颇感不爽，我从不随意挑选书籍，更何况时间还如此急迫，我更不可能挑些杂书给自己找麻烦。被他丢在桌上那几本更是花了我大量时间寻找，此刻竟被如此草率地否决，他甚至都没有翻开看看就盖棺定论。我小心翼翼将书收起抱在怀中，看向他：“那你觉得我用得上什么？”
他笑了笑，走到门边沿着门框摸索，随后一抬手将什么东西甩出：“这个。”
我抬手接住，是我安装的警报器。我陷入沉默，我十分清楚这个房间里都有什么机关，警报器只是其中一类，更多的都带有杀伤性，把他现在就带到这里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看来我安装的这些小东西隐蔽性还是太差，这么轻松就被找到了可起不了应有的作用。
“听着小子，我不知道你家族在你来的时候都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听我一句劝，别管他们，你得自己活着，”他将椅子拖出坐下，“没哪个家族会真的押宝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的家族？”我回想起我的族人，莫名的火气涌上头，我捏紧拳头，“他们什么都没说过。”
“哟，少见啊。我还以为白那边都是些嘴上天天集体长集体短的榆木脑袋，”他起了兴头，“没成想还有你这么个野心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打算毕业后去嚯嚯哪儿？”
“不，我没有什么高远的野心，”我松开手将警报器的残渣丢进垃圾桶，我所接受的道德教育正在警告我不该对自己的种族抱有怨气，这种做错事的负罪感让我心头一阵烦闷，我坐到床边强压下自己的愤懑，“我只想活下去。”
他偏过头，一脸不解：“那你为什么想不开来要跑这儿来？你根本不适合这行儿。”
“我——，”我有很多话想说说，但终究还是只能作罢，“我一时头昏做错了选择。”
“就你这个情况，送你来的人没考虑劝一劝吗？你不清楚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么，”他皱起眉，“啧啧啧，真是个畜牲……”
“停，送我来这里的存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打断他的出言不逊，“她没有问题，是我没提前去了解，以后你禁止对她进行辱骂行为。”
他一愣，停下自己准备发表的“长篇大论”，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我，最后摇摇头小声吐出一句：“你要小心……”
“住嘴，请你不要让这次交流以争吵结束。”我按住自己的面具，关于我恩人的话题让我颇感头疼，我本就在一直忽略该类问题以逃避面对，现在被其他人单拎出来讨论，害怕、无助的情绪一下子重新将我填满。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看着对面那应该是关切的眼神，我还是选择让这个话题有个温和的结尾：“放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处理。”
“最好不过。”他嘴上是这么说，但脸上担忧的神情丝毫未减。
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担心我这个，他没道理去担心除开我毕业前存亡外的问题，如果他不是装的，我只能当他是同情心泛滥。
我埋头望向怀中的书，实话实说，我依旧认为这些书有它们自己的作用，毕竟知识崇高无上，在浩瀚宇宙中只有没被正确使用的知识，没有完全无用的知识。估摸我这一犹豫被他看了出来。
“记得还回去，你不适合做一名傀儡师，”他认真道，“去借些其他书吧，别把时间再浪费在这上面。”
我的手抚过书脊，指尖停留在其中的一本上：“我今天已经听你提到很多次了，你为什么认为我不适合呢？”
“我的傀儡师们都有差不多的毛病，和你一样，他们迟迟下不去狠手，所以他们没有傀儡，所以他们最后都死了，”他腥红发亮的虹膜黯淡下去，带着讽刺再次将我打量，“而你，你的症状比他们还要严重，你甚至连尝试都未曾有过。”
“这就是你提前找上我的理由么，”我抽出一本书，阅读封面上烫银的文字，“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只是我能力不足罢了？”
“怎么，你是哪家的富家子弟来这儿花钱买罪受的？一封推荐信可不便宜，拿钱打水漂玩儿？这儿还是臭水沟子，溅身上半天洗不干净，谁家癖好那么怪？能站在这儿的，不可能一点天赋都没有，”他尾巴晃了晃，“更何况你还不是没能力，你是相当有能力。我见过你出售的那些小道具，其他不说，你肯定有一双极其稳定的好手。单是要一只基础傀儡，凭你这双手就肯定没问题，甚至再高级一些的你都做得。”
“你没傀儡的原因，是你自己没这个念头，”他笑着，“你过不去这坎，这就是你为什么不适合这行。无关能力，单是你性格的问题。”
“也许你是对的，”我将我手中的那书递出，“但我觉得这些书不必全部归还，至少这本书，它有用。”
“嗯？让我看看，”他接过书，扫了一眼书名，“不行。”
“相信我，你现阶段能弄到的义体材料不如我自己本身，”他相当自信地把胸甲捶得当当响，“至少我的外骨骼足够坚硬，受伤还能愈合。至于其他的，你自己都还要卖东西勤工俭学，还是省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