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再度相会唯余忘,心怀鬼胎论心迹
在一片广阔的空地,卡洛琳空手擒拿着尝试对她动手动脚的贼子,那贼子面朝地、背朝她,在她再度追问下,对面终于肯愿意说出实情。
但她总觉得不对劲,于是便把他的头反转过来,借着路边昏暗的灯光,发觉对方的脸完全烂坏,已然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像是被人为破坏的成品,卡洛琳有些惊谔于此。尽管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现如今敢在女皇陛下的治理下,明目张胆这般对他魔私底下动用私刑,想来是个不好对付的。
卡洛琳感觉此魔可能是受他魔威胁或是委托,才会上她家埋伏一手,压在地上的无脸魔见卡洛琳的眼神,大概已知晓他此行的目的,也不再掩瞒:“哼,你猜的没错,大审判长,不过……今天我就是来拿你性命的!”
此话一出,无脸魔掏出一手暗器划伤卡洛琳的手臂,她连忙后退躲避,用法槌砸向他;他又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来,闪过卡洛琳的攻击,二魔这才正式交手一番。
卡洛琳冷哼一声,“哼!那倒看你这小贼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她一手转过法槌,将插在酒红色头发上的另一把法槌也给拔下,头发散落下来,两把法槌同时变成如同她腿一样长的型号,双手一把拿起两把大法槌冲向这无脸魔敲打。
自然,无脸魔敢如此狂妄,也不是吃素的。他随手掏出一把普通的附魔长枪,也冲上去与卡洛琳博斗。
她往他的腹部重击,他亦杀出个回马枪往她两眼捅去,卡洛琳不得不一手防着他的进攻,另一手继续舞动着法槌。他的长枪被她上挑着,便立马一个翻身躲过又杀回去横劈,说是迟那时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直接闪开将一把法槌扔向他的脸,往身后退几步立定,空手出来也没闲着,再度施法推了好几个火球轰炸着无脸魔。
在这双重夹击之下,无脸魔只好收枪防御,靠墙上脚一蹬,手一推,竟还真能躲过去,让魔叫好不绝。卡洛琳见状乘胜追击,他也不甘示弱。法槌连火攻,长枪破云端,左挡右攻,前后双迎,里外窥伺,来去回转,上下交锋。这边使一个出神入化斗法相,那边接一招兵来将挡引雷震,可谓是“争风相斗,纠缠不休”。
无脸魔只觉这女子不愧为大审判长,真为越斗越精神,自己一直处下风,难以逆转局势,双方斗经十余回合,他却找不到对方的弱点,再拖下去战局只会对自己不利。委托他的魔想处理掉这些不利于发展自身势力的高位恶魔,看来单打独斗、暗自处理不得行,只好另寻他法、改日再战,先保命要紧。
卡洛琳瞧这魔居然还有心思思考,是在小看她吗?也不再手软,又使出狠招来攻他要害,大喝一声:“哪里跑!”
一时间,他由攻转守,试图寻拭找逃跑的机会;她又怎会放过,再度追击,招招过命,要他无余力防范。
可谁知这时竟有第三魔出场,他直接一击偷袭于无脸魔的后背,小贼在地上滚了几圈,喉头咳出一痰血,却也给他自己抓住逃跑的机会,直接使出一招烟雾弹,化作烟雾偷用转移魔法道具而溜走。
“你做了什么?!”卡洛琳正要兴师问罪,可见来者更是怒火中烧,“是你?你可知你把谁放跑了?”
姗姗来迟的罗夏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口罩,略带歉意道:“抱歉,卡洛琳,看来是我好心办坏事了,是你的仇家还是罪犯吗?”
她深蓝色的瞳孔透出一丝无奈,“是也不是,罗夏医生”,随后又话锋一转,问道:“算了……那你呢?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啊,有个病人需要夜诊,他行动不便,白天又需要休养,加上我白天也忙,所以我一般晚上来。”罗夏拉扯了一下医疗箱上的带子,以示自己来夜访的证明。
卡洛琳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两把大法槌缩回平时的头饰大小,跟他说:“你也不容易,哎,艾莉不跟你一起来吗?平时她不是最黏着你,到哪儿都要跟着。”
罗夏摇摇头道:“都大半夜的,她平时精力再怎么旺盛也要睡觉休息,身体又不是铁做的。”
“那倒也是,今晚的事替我保密,我会将该事向上面上报,唉,如今暗中局势动荡不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感觉「楼上」的……怕是又要搞什么事出来。”卡洛琳重新将自己的头发盘好,再用这两把小法槌给固定上去。
罗夏从自己的医疗箱里掏出一支消炎擦伤药膏,递给卡洛琳:“给。”
又指了指她的左臂,又问道:“伤口没事吧?需要我替你检查一下吗?”
“谢啦,罗夏医生,这就当你送我的赔礼,这点伤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回去治就好。”卡洛琳爽快的接过来,罗夏转过身,只是发出一句“嗯”字,随后重新走向黑暗之中。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我只是一介医者,审判长,我已经不会再插手任何一方的相关事情。”
“真是个怪魔……”站在原地的卡洛琳如此想道,罗夏医生,她总觉得他常常表现的没有表面上如此简单,但自己也不好过问。可能是与女皇陛下的事吧,见他们关系也不错,不过这也不是她可以插手的事了。
她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去上报,不过现在这么晚还不睡,又还在处理公务的对象……也只有艾登大人了,那就先说于他听吧。其他【七罪】恶魔要么在休息,要么在做其他事,她也不好直接去打扰。
……要不还是先回家里看看吧,她当时走得匆忙,担扰这无脸魔还有同伙,在她家附近埋伏,或者在她家搜查,虽然家里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罢了,还是先去【愤怒】环吧。
“卡洛琳,你是说有个无脸魔闯入你家,还光明正大的想打劫夺命,他最后还逃了?”
艾登将手上的文件放在一旁,听着卡洛琳的汇报,摸了下自己的头发,“真是奇怪,做贼一般不都偷偷摸摸行动,还有这么直接的?看对方也认得你,容貌还毁了……那怕不是被雇佣前来杀你的杀手,若他失败也不好揪出幕后黑手,便死无对证。看来是有备而来的杀魔灭口,可惜证据不足,不好直接追查。”
“那艾登大人……”
“哎,客气什么,此事我会暗自处理,你可有受伤?”艾登摆摆手,示意让卡洛琳坐下。
她摇摇头回复道:“是臣下办事不利,请您责罚,戒以示众。”
艾登站起身说道:“都什么年代了,早不兴这套玩意了,你家那边我会派几个魔暗探,不必担心。而且半夜赶过来,倒也辛苦,今晚你就留下吧,我给你在这边订下宾馆套房,先去休息。”
“哎?!这怎么好意思,艾登大人,我自己来吧。”卡洛琳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拒绝艾登提供的套房。
“无妨,这点小事我还是提供的起,快去吧。”艾登让自己手下的女仆跟着卡洛琳去宾馆,顺便暗中嘱咐她要照顾好卡洛琳,以防万一又有什么贼子跟踪痛下杀手。
送走卡洛琳后,艾登望向窗外的那一轮银月,想着看来计划如照常进行,只待收网之日了。
月上中天,月明如昼。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苍穹,在重重的云层间穿梭而过。参差的云层掩映着浑圆的明月,在大地上投落斑驳的光影,显得光怪陆离,令人眼花缭乱。
可惜啊……再怎么洁白无瑕的月光,在地狱也只会被染上更多不属于自身的色彩,无法离开,更无法解脱。
他随后在桌上写了一张纸条,打开窗户,在空中吹了一声口哨,一只蝙蝠颤颤巍巍的飞过来,最终在窗边落脚。
“拿好,还是交给与上次一样的魔,去吧。”艾登在蝙蝠的腿上绑着一卷纸条,目视着它向远方飞去。
他本可以通过魔法通讯或者说手机留言给其他【七罪】恶魔告知这一切,但是这个计划,知道的恶魔越少越好,好戏才会上演的越真实,所以便选择最简单而传统的通传方法。
不过……那群家伙都敢蹬鼻子上脸跑来,想对地狱的最高审判长杀魔灭口还真是心大,属实是胆大妄为。
艾登坐回座位上喝了一口茶,稍作休息,可这凳子还没坐稳呢,他却突然感觉到这附近有熟悉的魔法生物的存在,也没有敌意,看来今夜还真是热闹,送走一个还来一个。身为【愤怒】之主,能轻易感知到有可「存在」之物,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夜晚的风向来清凉,他登上楼顶天台,见一飞龙气势汹汹的在空中翱翔几圈后,似乎对方也知晓自己的到来,便降落靠近过来化作人形见面。
“好久不见,尼尔哥,怎么这个时候反倒过来了?”艾登身着西装短裤,刚刚的余风还掀着他胸前的衣襟飞扬。
丹尼尔扶着自己的眼镜,好似在重新适应魔身,又看见艾登脸上再添新伤疤,正要问他:“嗯,好久不见,艾登,我……”
艾登率先打断他的话,示意让丹尼尔跟自己下去谈:“尼尔哥,叙旧的话就先免了,我们先下去再谈,哪怕在空地也要以防隔墙有耳啊。”
他还真是表面看上去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那股子老派的做法依旧不变,但有戒备心也是好的。
丹尼尔摆了摆手,回复道:“不必,我来这儿就只是说几句话就走,要是在早晨之前被其他居民注意到我过来,怕是议论纷纷。”
见艾登始终无动于衷,他只好另寻话题说道:“我过来时刚好见审判长从你这出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艾登反而背过手去,仿佛亳不在意这些事:“哦,这倒是没什么,不过是平日政事上的对接工作罢了。”
“……大晚上的‘对接工作’?”
“尼尔哥,你不也大晚上的来找我谈事吗?”
丹尼尔被艾登这句话给噎回去,心想着这小子绝对有事瞒着他,很显然艾登目前暂时不太想见他,这话里的“逐客令”已经明晃晃的贴在自己脸上了,他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但他也不急,本来就没打算停留太久,反倒要看看艾登要如何打发自己走,顺带提醒几句也就达到目的了。
他收起原本的心思,便顺着艾登的话说道:“是啊,艾登,既然天色已晚,我也不想打扰你休息,就长话短说了……你可知我今天见到谁了吗?”
“嗯?我猜猜……有魔居然会想对大名鼎鼎的『贪婪觉者』要胁吗?那可真是有趣极了。”艾登被丹尼尔的设问给提起了兴趣,转头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丹尼尔继续把控着话题:“呵呵,算是吧。不过你知道的,我那个地方可不是一般魔能知道的去处,你大概就应该知道是谁了……”
“你是指……从前就还在的那个家伙?”
“答对了,你真聪明,就是他。”
“……水银姐知道吗?”
丹尼尔扶着金丝银镜,指着地狱天空上那个所有恶魔都熟悉的方向:“此刻你知,我知,他知,还有天知。”
艾登反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先告知陛下,反而来我这?是他让你告诉我的?”
“不,是我自己决定的,你也明白,我一向不怎么管其他【七罪】所管理的环区,甚至包括我自己的区域……除非大事,平日的那些杂事都是那位【贪婪】市的市长先生处理。”
“当然,我也不知道你们暗中在密谋什么计划,王城内的事我相较于你们更少耳闻,只是来提醒你们小心为好。不过,如果要我配合,我可以暂时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蠢货’,所以……我希望你接下来只要说句实话就好。”
艾登感觉今晚的丹尼尔有些神秘,只是也警觉起来:“那你想听什么实话?”
“梅菲斯特……当年真的是受陛下与路西法的旨意出去的吗?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
他没想到,丹尼尔居然会问这个,自己还以为对方会追问起裁决长或者说卡洛琳的事,但他前面那一番话倒也不假,丹尼尔确实常年负责地狱暗地里的那些事务,也不常抛头露面,不如告诉他也无妨,【七罪】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梅菲斯特这件事上他也算是知情魔之一,可梅菲斯特跟尼尔哥又能有什么事?
“尼尔哥,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的确不假,可……你是在怀疑他吗?”
“不,你的这句回答这就够了,艾登,我相信你,也相信他。”丹尼尔瞧了一眼天色:“我逗留的太久了,也该走了,你也早日休息吧。”
“好,慢走不送。”
随后,艾登目送丹尼尔变回龙身,飞向更深暗的天空中,他独自一人站在夜晚的天台之上,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微风轻轻吹过顶楼天线的声音。他再度抬头仰望天空那个最熟悉的方向,跟那时血红的灾景不同的是,此刻银河横跨天际,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与平静的安宁。远看高楼大厦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呵……这可真是……”,艾登一回想起那时,就感到头隐隐作痛,心不由得绞紧了起来,呼吸也越发沉重,脸上的旧伤疤在提醒着自己。他最不愿想起的回忆再次冲破,不停的涌进脑海中,大脑总会逼迫自己面对最不想面对的现实,他对此唯一最清晰的记忆——记得那时眼前只有一片红,一片血海,仿佛又回到了现场,那染红一切痛苦的罪孽之火,痛彻心扉的惨叫声,旧日的双重记忆交叠在一起。他用魔法唤出一把匕首,用力插向自己的手心,强制性让自己冷静下来,跳出过往的回忆。
不管是生前在人间时身为人类的他,还是现在在地狱里身为【愤怒】之主恶魔的“艾登”,都做不到……做不到自己想要守护的诺言,真是可笑至极,刚刚竟然会因为回忆而差点被打败。
血,犹如鲜红的玛瑙,涌动着活力,从艾登的手停不住的一滴一滴流失在地上。
他将那把匕首用力拔出,手心被扎出个洞,他也没有管伤势如何,自顾自的直接径直走下楼去。
“艾登殿下,我已经将审判长……呀!您的伤!”归来的女仆被艾登的伤势吓了一跳,她才不过出去一段时间,就成这样了,“您是不是又伤害自己了?让我为您包扎上药吧!我去拿医疗箱,您先忍一会痛。”
艾登摆了摆没受伤的那只手,说道:“阿兰,不必这般大惊小怪的,只是一点小伤而已,我自己处理就行。”
被称为“阿兰”的女仆并没有听从艾登的命令,还是去拿了医疗箱过来,气鼓鼓的说:“殿下!您不能总是这么任性!受伤了就要治疗!”
“我没事,真的……”艾登正要打算推脱,跑去楼上,阿兰马上一手挡住艾登的去路,另一手抓着他没有受伤的手回到办公室。艾登也没办法,只好任由着她被拉到办公室坐回椅子上药。
“嘶!阿兰……你轻点”,艾登被她那粗暴的手法给疼的不轻,阿兰听到这话更用力许多:“现在知道疼了,那您在伤自己的时候不疼吗?”
这下他没话说,只好任由阿兰她摆弄着自己的手臂,其实他刚刚想直接在阿兰走掉也是没问题的,只是……他想正视着自己,疼也没有白挨的道理。
阿兰在给他的手打完绷带的蝴蝶结之后,站直身子说道: “好了!您不能再这样了,这已经是多少次了,嗯?”
艾登反而被她这幅模样给逗笑:“呵,阿兰,也就你敢这么对我了。”
阿兰却叹气道:“艾登大人,您可饶了我吧,要是您这副样子被其他魔瞧见,我这个老女人可是要被受到苛责的。”
她手上还在收拾着医疗箱,将那些止血带给重新缠绕,继续说道:“就算您身体自愈伤口的能力再强,可终究都是肉做的,要不今晚请医生再来处理伤口吧?我记得有时那位罗夏医生会来这边夜诊。”
“不……”,艾登正要拒绝,却被阿兰的眼神瞪回去,“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会的,你放心。”
“那艾登殿下早些休息吧,审判长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您还有明日的行程,我就不打扰您了。”她拿着医疗箱行礼后退,最后这间办公室只留下艾登一魔。
阿兰从前是“那位”手下的一个女仆,人也年轻,生前30多岁被马车碾压死亡,又因为为了自己的儿子偷药从而导致下地狱。来到地狱后算少数幸运的恶魔,做的一手好活,办事效率高,对秘密守口如瓶,也就导致有些与地狱格格不入的天真与老实,只能说有一份自己的本事也是一种能力,或许也是“那位”肯愿意将她收下的原因吧。
他最后一丝保留的理智,只允许记得自己刺的是左手这只他的非惯用手……或许自己真的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与他魔倾诉自己的苦恼?然而地狱的医疗条件至今都无法保证完善,尽管陛下致力于让每个魔都能看得上病,但需大于求,始终缺失专业人员,尤其是专做这些精神疾病的,更是少之又少。
更不要提还有些比较极端的罪人恶魔,一旦精神失常就容易动手打架,甚至杀人放火的事更是心无杂念就做出来,这也是没什么恶魔肯愿意做的原因之一。
艾登决定明日还是去治疗手上的皮肉伤,地狱的医疗资源留着给更需要的恶魔吧,他那点子头疼跟那些被折磨至今的病魔根本就不算什么,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他又想起莉莉丝提到的王城宴会,每年的惯例,只是找来寻欢作乐的借口罢了,或者说恶魔们需要欢乐来麻痹自己这过往的苦痛,一种在地狱里相对来说——最轻松最安全来逃避现实的方式。
“生活的痛总是需要用甜食来包装过去”,这是常年生活在地狱的恶魔们常爱说的话。
可对于罪人恶魔而言,与其说是“带有安慰性质的善意谎言”,倒不如说是犯下罪行的根本缘故,加上下地狱的条件……虽相较于以前更苟刻与规则了许多,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罪犯送来,说到底不过是借口罢了。
以前只要你生前有犯点小错,比如:偷窃、失手杀人,或是犯下关于【七宗罪】的相关罪行之类,不管何种原因,哪怕是出于善心,都是会被打入地狱成为“罪人恶魔”,可以说是相当荒谬无比的判决。
法不容情,这点谁都知道。可过于严苛,又如何能让任何人安生平息?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归于上位者的说辞,历史也是由胜利者而书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倘若水银姐……此刻,他更愿意称呼她为陛下,若有一日失了初心,他会像当初反抗撒旦一样,就由他来亲手斩灭这一切,归还真正属于【愤怒】的「正义」……但他也相信不会有这么一日,只要她还是个贤明的女皇陛下,他也可以如路西法那般一直俯首称臣。
说到路叔,近日他亲信的梅菲斯特的归来,艾登又想起丹尼尔刚刚在天台奇怪的提问,他是个聪明的恶魔,不会像是在说多余的话,想来是在提醒。
梅菲斯特当年趁乱出逃这一事,他算是知情魔里最晚知道的那个,艾登更意外于丹尼尔竟然不知道,看来这件事保密工作做得过好,连常年暗中处理事务的尼尔哥都无法从情报网套出消息来。
不过……尼尔哥怎么会怀疑梅菲斯特跟天堂有勾结呢?这点他倒是不清楚了,难道是从前浮士德的原因?恐怕是谁告诉尼尔叔,不会是想给他穿小鞋吧?这梅菲斯特也算是“魔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倒是宴会的计划照常进行着,他也得着手准备了。
【傲慢】城审判庭的现任最高级首席审判长——卡洛琳·瓦尔罗斯被雇佣杀手暗杀,梅菲斯特的回归,同样还是【傲慢】城的伊顿学院——曾经是博士的特雷修·洛威尔德学术案……这桩桩件件,无一例外全都发生在关于【傲慢】环里,恐怕都是专门冲着路叔啊……这「楼上」的天使可真是小心眼,路叔都被他们从上面推到「楼下」这么多年,又不做天使长还要被排挤,真是比虫子还要阴魂不散。
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怪路叔想利用这次宴会来一网打尽这些麻烦。不过或许也是因为路叔的性格原因,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吧,哈哈,也不知道莉姨这么多年是怎么忍受得了路叔这个脾气的。
艾登走出大楼,站在早已无魔的街道上,唯余晚风拂过脸庞。
就在卡洛琳遇难后的第二日早晨,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到水银的耳朵里。
她喝着咖啡,指尖点着桌上的地图,问道:“埃里,此事当真?”
“是的,陛下,我记得丽蓓卡殿下也已经将消息传给您了。”埃里克划弄着手机,把剩余的会议资料一并都传给她。
水银拿起手机,定睛一看:“居然这么快就抓住他们的一个同伙了,我原以为起码要等宴会的时候才能开始呢,蓓卡那边办事效率还真是快……嗯?”
“陛下?”埃里克见水银突然面色沉重,又问了一句:“还是发生什么状况?”
“啊,这倒不是……只是一点小意外,他们的同伙似乎有点不太乐意配合呢。”水银将咖啡放在一旁,转问道:“宴会准备的如何了?”
“陛下,一切照常进行。”
“很好,我是说……”水银看见壁炉顶上的那面镜子略有水面波纹的浮动,便对埃里克说:“……我是说,埃里,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你先回去继续着手准备,以及今早的会议就取消吧。”
“是,陛下。”
埃里克照常毕恭毕敬地退下后,水银随手一挥,房间内灯光全灭,拉上窗帘,只点起壁炉上的那两支烛台,又开办公桌上的小台灯。
“你什么时候在那的?”水银做完这些事以后,再无动作,反问那镜中的恶魔。
一个略显沙哑低沉的女声咯咯地笑着:“呵呵~水银陛下,好久不见,您看上去还是如从前那般美。”
“唉,少阿谀奉承我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温暖的灯光映照在水银的脸上,凸显出皮肤的光泽,仿佛把她的冰冷要融化于此刻之时。
那位镜中女郎不再打趣于她,但也没有显身于镜面之上,这份神秘感让魔捉乎不定。
“嗯……我想问您,您可是已经与人类签订契约了?真是少见。”
水银很坦然的承认道:“是又如何,不过是因为「权能」的分享吗?我使用能力竟打扰到了你大驾光临于此。”
“您猜对了,以水银陛下您可以被他人召唤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我只是单纯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类能入的了您的法眼?”
“只是个有点小聪明、暂时陷入迷茫的年轻人类罢了,姑且能帮上我的忙。”
镜中女郎的语气一顿: “这么说……你们是等价交换?那可还真是有意思,我了解了……”
水银的目光盯着那面“死气沉沉”的镜子,哪怕在烛光昏暗的房间里,烛台上的蜡烛独自燃烧着,跳动的火焰映照在镜上,带来一丝暖意与安慰也不足以安抚对面镜中女郎的心。
她自从将属于她水镜的「权能」给予于自己后,只能在冰冷的镜内世界观察着任何人的一举一动。
水银知道,镜内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渴求着温暖,烛光摇曳,映宛如诗中的流萤;她见过她那一双疲惫而柔和眼晴,比今日清晨的花露还要更清澈,她又何尝不想再见见外面的世界呢。
“……你是想出来吗?”水银反问她道。
“不,我亲爱的水银陛下,您不需要将「权能」归还于我,我早已出不去了,不是吗?呵呵……倒不如说,一旦踏入地狱开始,我们任何人都出不去了。”
“……我已经比任何人都要幸运多了,要学会知足常乐,与其再度踏入光明之中,我更愿意深陷黑暗,亲爱的。”
她的语气显得柔和而温暖,为这冰冷的氛围增添了一份恬静。是啊,她本就如同一盏烛光,如同一个温柔的灵魂,默默地照亮着四周,让人感受到一种安静的力量。
“好吧,这既然是你的意愿,我也不强求你。”
镜中女郎又继续俏皮的说道:“听闻这次的金苹果盛宴,路西法殿下可是要准备一个’大惊喜’啊,我很期待,呵呵。”
“看来哪怕你在镜中世界,消息接收的也是够灵通的。你说好巧不巧,最近的事全部都是冲着他来的,路西也是被弄的烦了,不得不出此下策,这次就体谅他吧。”
“嗯哼~不过我觉得,「楼上」确实过分了些,我们也不好挑明,既然对面玩阴的,那不如……水银陛下您也搞个更大的‘惊喜’,让这次宴会更热闹一点,不是更好吗?”
水银往身后椅子的椅背上一靠,问她道:“此话怎讲?若是当搅屎棍,我可不干。”
她坏笑道: “呵呵,我可没有路西法殿下那样坏心眼,我来告诉您,您先这样……再那样……”
二魔深入探讨了此行的可行性,眨眼间半小时过去,水银已将咖啡一饮而尽。
“没想到,你还是挺有一手的嘛,我明白了,我会让他过来一趟。”
“能得到陛下您的夸奖,我很荣幸……哦,等一下,我是不是打扰到您的工作了。”
水银扶额,无奈的对她说:“你才注意到吗?下次晚上再来吧。还好现在白天我刖好在办公室里,还能拉帘子给你遮光,你的身体状况可比我还糟糕,注意些吧。”
“好啦,我下次会注意的,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今年的金苹果盛宴了……记得替我向莉莉她的头问好哦。”
神秘的镜中女郎就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开,水银重新拉开帘子,响指一响,灯再次点亮。哪怕办公室已在高塔的最高层,但所能接受白天的光始终还是有限。
高塔,本属于阴暗压抑之地,硬生生改造成俯视于城市顶端中心的标志。
于是,水银依旧坐在座位上,开始今天新一轮的工作,并写了一封亲笔信,转手便扔向手边的水镜之中。
而正在家中钻研古老魔法知识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信砸中了头,他闻到上面的花香,好奇打开一看,信中写道:
“我想请你参加一场宴会,来自地狱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