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照前人不识路,重归故地已惘然
楚辞不经意的走向他自己想去的地方,装作在摸索的样子。
内森见状,觉得他还不走还在这里乱摸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但还是好心问他:“伊修,还摸什么呢?你不会是还想在拿点吧?”
“没有”,这当然是专门对付你的,其实已经找到了,只是时机还没有到而已,楚辞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我在找有没有什么机关,以防我们出去的时候,误触就拉响警报了。”
“那倒也是,你找完赶紧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那个魔女若是现在回来了,你我可能都跑不掉。”
楚辞偷偷的把报警器的另一端给拆了下来,以好方便在外头也能触发,揣在自己的衣袋里。
二位处理完这些闲杂事以后,就是要逃离这个城堡了。内森带着楚辞,左顾右盼以防万一,小心翼翼的跟着地图上楚辞规划的路线而走。
内森虽然从前有在这边当过公务员的经历,因工作关系觐见女皇的次数也不少,但老实说,他没怎么在这城堡内部深处走过,毕竟自己又没这个特权。
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大呀,也很漂亮,难怪那魔女一魔独霸于此住下,自己与修伊在这逛了多久找出路,感觉还是在原地踏步。
据说是从初代【愤怒】之主兼地狱之主的撒旦大人就有的古堡了,可若不是那个魔女成为了二代【嫉妒】之主,甚至还将【地狱女皇】这个名号也给收入囊中……不,倒不如说是身为「真正的赢家」将这一整个地狱收下了。
他虽没经历过千年前那些如今只能从只言片语所知的大事件,但若不是撒旦大人当年输了那场赌局,或许现如今的局面也不至于变成这样……更不应该是那个魔女冠冕堂皇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无法理解,明明路西法殿下都比那魔女更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怕他性格顽劣,可为何那般【傲慢】至极的路西法却宁愿选择做她的臣下,包括将他弄伤脸的丽蓓卡也是如此。
【嫉妒魔女】,你究竟是有何魅力才能让这些恶魔都不得不皆听令于你?
那魔女的经历,放到如今,也实在是太过荒谬与不可思议了,哪怕是通过只言片语拼凑出来的故事,也只会让人感到惊讶。区区一个外来的魔女,竟然只花了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从最底层「戴罪之身的罪人恶魔」摇身一变成为最终的【地狱女皇】,从上位至今,又经历统治了将近5000年之久的地狱,拳打贵族,脚踢权臣,还能跟楼上的天堂掰掰手腕,确实可以称得上一个奇女子是也。
该说是这个地狱里的恶魔都太废了,还是那个魔女太厉害了,就不得而知了。从前的事他没有经历过,他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评价。
他都怀疑,当年推水银上位的恶魔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无疑是放虎归山。自己虽说只待在这里不过百余年,也不满于当权者的做法,可在这件事上他不得不佩服于那位撒旦大人的眼光,确实看魔很准,只可惜却是个不作为的女皇。
楚辞见快来到他已然提前布下装置的房间阳台附近,便打算找个时机再拉响警报,他们一边跑一边找着出路,总算是快到楚辞设计好的房间前路了。
他偷偷将警报器扔在不起眼的一处,打算让内森自己来触发。如果他自己私底下暗自触发,只会使内森怀疑到自己头上。尽管这种做法跟良心过不去,可他现在是为水银办事,用那馊主意都被当一回“小偷”了,还怕这些怎能成大事?
“内森大哥,来这边,我们暂且停歇一会吧,不会有其他恶魔跟上来的。”
“好,修伊,听你的。”
一人一魔暂且歇息于此,在这个他魔看不见的死角里,只有他们沉闷的呼吸声回响。楚辞想着,待会儿还要被水银手下的士兵追着跑马拉松,当然要先休息以待出发。
他看见这附近正好又有钟表在墙上,还有30分钟,刚好已经足够了,足够他逃离于此,加上“甩锅”这个私闯皇城的罪名给内森,剩下的就靠水银来处理了。
一路上都是内森问话,那他也该稍微维持一下“自来熟”的人设了,楚辞坐下来之后,开口说道:“内森大哥,话说您来这里也是跟我一样讨生活吗?”
内森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楚辞被看的心虚,尽管被兜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可他还是镇定的与内森对望。
内森转过视线,不再望他,长叹一囗气,将要说的话终究还是吐了出来:“如果不是时间紧张,我倒还真想找个人娓娓道来我的故事,不过小子……”
“嗯?”突然被叫住的楚辞有些惊愕。
“至少你还有目标,年轻的恶魔……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很奇怪吧,怎么会有魔同意跟陌生恶魔一起去偷东西,哈哈,虽然很荒谬,不过在地狱,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又一次的他方唱罢我登场罢了……”
“……”,楚辞见内森说着些语无论次的话语,可知对方好像是深受什么打击,想要放弃一切挣扎的感觉。可他也不好出言相劝,内森说的不错,这太奇怪了,但或许在这不正常里面追求正常,反是最不正常的。
总感觉自己也跟着被同化了,这地狱果然够奇特,下回水银再叫他来,他可能都不干了。
内森嘴上虽然说着胡话,可很快又恢复往日的神情。楚辞见他这么快调整状态,内心吐糟道果然只是单纯的打工魔的抱怨吧!这种一副不想上班的痛苦,仿佛恨不得今天就是世界末日,全都爆炸吧!他尽管现在身为学生,可还是能了解这种心情的,就像他现在因契约在为水银打工一样。
不过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位也是同病相怜了,都是因为水银这个【嫉妒魔女】而被耍的团团转,哈哈,哪怕立场不一样,可人终究还是有感情的。楚辞有点开始不太忍心要骗内森,让他失去最后一份对他人的信任,自己也就是这任务里面的最后一环。
当然,这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自己始终还是要优先完成任务的。
楚辞没有再多想什么,冷冷的摆正自己的态度,时间快到了,休息已经足够应付接下来的情况,也不是该听他魔牢骚的时候。
他站起身,瞄了一眼扔在暗处的警报器,正好在内森身边,只要他的脚正好踩中,又或是手往前一扶,便即刻触发。
就算他没有触发到,自己也可以上去补一脚,营造一种他们都突然中了陷阱的感觉,这还是比较很简单的阳谋,并不是高明的手段,但足以成效就行。
内森也同样站起身,“是要走了吗?好吧”,可楚辞见他正要准备踩上他布下的陷阱时,只听见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话:“伊修小兄弟,你……不是地狱的恶魔吧?”
“什……什么?内森大哥你胡说什么呀?我怎么会不是呢?我们快走些吧,不然他们就追上来了。”楚辞见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能要暴露,赶忙扯开话题。
“唉呀,我的朋友,你这拙劣的演技还不够啊,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是那个魔女派你来的吧?哦,不过你放心,我现在暂时没有想杀你的心思,毕竟我还需要你。”
“……”,楚辞就这么被内森的三言两语给彻底打败了,他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内森又转过头来对楚辞说道:“不过,你我的生死决赛现在才开始呢。”
“什么?”楚辞被他这一番不明所以的话给愣了一下,只见内森一脚踩上他放置警报器的位置,他带着猖狂的笑容望着楚辞,刺耳的鸣声开始响彻耳旁:“现在才叫有趣嘛,伊修先生。”
……这下麻烦了,楚辞一边被内森追着跑,想甩开也甩不掉,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对策,自己原本计划是把他引到天台那边,自己再逃出去,留他一个魔给水银对付,任务便圆满完成。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是变成他俩个都是亡命逃徒了,内森本就是水银要抓的恶魔,这个便不必多言;可自己被抓到,水银都不一定想保住他,虽然说女皇的权利在这个地狱应该是挺大的了,好歹也是【地狱之主】,尽管他现在与水银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楚辞并不清楚水银真正的态度是什么,是真的把他当朋友还是当工具?
自己处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尴尬境地,最初只是想找自己的身世,查阅无数资料皆无果,便签下了这跟地狱恶魔的不完全平等契约。哪怕说他们并没有正式签白纸黑字之言,而是以他脖子上用绳子串着的这一枚戒指为誓。
他记得水银是左撇子,见她拿茶杯拿武器习惯性都是用左手拿,所以在右手食指上也戴着同款戒指,只是相较于自己手上的更为华丽一点,有蔷薇与荆棘的花纹。
草率了……自己真可谓是一腔热血,就这么稀里糊涂的闯地狱,而且还是两次。感觉一时上头以后,才缓过神知道自己做了多么鲁莽的决定。可是他并不后悔,做了便是做了,那就一条路走到底,他一定会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们俩个在那边!快!抓住他们!”
士兵们穷追不舍,警报器的声音渐行渐远,楚辞与内森在这附近兜了好几圈,直到有两队士兵前后夹击,意识到再内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无处可去,只能逃往带有小阳台的房间。
二者闯入门后,内森为了断后头的路,用魔法移动房间内各种大型物件将大门给堵死,使外头的士兵一时进不来。
楚辞见机会来了,立马当机立断,从契约戒指的储存异空间里,掏出水银的那把名为「银霜」的剑,此剑握在手中,便自带一股寒意,让任何看见过这把剑的人都不禁不寒而栗。正因其威力甚强,甚至容易伤到自己这个如内森所言“不会魔法的菜鸟”,又是水银的剑,他不好操持使用,只好祈祷这把剑并不太认主,他自己也能操控的如鱼得水了。
若他们两个真要打起来,自己肯定是位居下风的,所在那本书上的魔法都是初学级别,甚至不一定使用的出来,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人家一个好歹活了几百年的恶魔?
他随即用剑划开一道冰痕在地面上,内森不得不停下脚步,以免这刺骨的寒意侵入身体之中。一人一魔,就这么被划开界线。
“呵,伊修你小子有这么把好东西,竟然不早点掏出来,我还真当小瞧你了……原本我以为,你只是不会魔法的普通恶魔而已,原来是更擅长用武器之类啊。不过很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内森见这房间里也有一把普通的剑,摆在墙上作为装饰,将其拨出正要应付于楚辞。
见对手也拿起武器,楚辞心中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让他全身而退的办法,便大言道:“那便来战吧!”
内森正要冲上前去,被楚辞随手甩出的两道冰刃往他身上劈去,内森转身便躲过去了,于是便劈开他身后那些拿来堵门的大型家具。
内森见状心中暗念不好,转头又见楚辞已经爬到阳台外边去,而冰霜封死了通往阳台的小门,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调虎离山之计。
“再见,内森大哥,我先走一步!”
只见楚辞放完诀别话后,便转身没入到古堡最低处的灌木丛之中去了。
真是败给这个毛头小子了……内森深知自己早已经落入那个魔女的手中,是自己不想逃吗?不是,是他压根就逃不出去,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不管是【暴食女巫】丽蓓卡,还是这个自称为“伊修”的男子,都不过是来提示自己的失败罢了,一举一动都被视为监视之下。可他还是来了,终归到底,还是自己的不甘心占据上风。
于是,内森缓缓转过身,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剑扔在一旁,双手举过头顶,对冲进来的士兵们闭上双眼,视死如归的说道:“我投降,各位……带我去见你们的女皇吧。”
“……”
被两个士兵强制压在地上,不得不双膝跪下的内森,此刻望着那最高位明晃晃的王座与……站在它旁边的丽蓓卡。
丽蓓卡仍旧身着那套华丽的礼服,只是与见面时脱掉了那件斗篷,一手插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内森。
二魔没有任何一方开口说话,他们都在等一位老熟魔,毕竟【七罪】中最熟知关于内森的事情,除了丽蓓卡,就是水银陛下。
“别来无恙啊,我应该叫你……‘内森’?或许我应该这么称呼你现在的新名字?”丽蓓卡似乎有些等不及水银的到来,便提前开口问道。
丽蓓卡的传声电子器总是带有一点电子音,虽然知道是设备的原因,但是传到内森的耳里总是觉得是那么的刺耳。
“……”,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在等待。
丽蓓卡见他这副态度,也不好说什么,然而其中一位士兵见他对他们的【暴食】之主如此恶劣,便催促他说回答你的问题。
“罢了,不必催他,等会儿陛下来了,他若还是这个态度,你们在拷问他也不迟。”
厅内又变回原先的模样,沉静无比,仿佛此刻一根针跌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回响,实在是过于反常的冷场。
“叮铃铃,叮铛铛——”,未闻其人,先闻其声,内森第一时间就听到那令他熟悉的铁链互相碰撞声,看来是她来了……
丽蓓卡也跟着声音转头望去,便问道:“终于来了啊,那边还需要我帮忙吗?”
水银原先在宴会上的浅色系礼裙没有再穿,换了一身更为华贵的黑色长礼裙,见她在此等候许久,轻声说道:“不用了,有艾登与埃里在那边处理就好,今天还真是热闹啊,先是有恶魔在会场闹事,后有‘客魔’登门拜访……”
又话锋一转,视线跟着移动到被迫跪在地上的恶魔,坐在她的王座之上,语气也严肃几分,可又带着戏谑:“你说对吧?亚里克·洛威尔德先生?”
见水银已然到场,甚至当场戳穿他,被唤真名的内森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什么了,便直接了当的开始他的表演。
“魔女!你既然早已知我「真名」,又何必假惺惺的在这里审视我?不如快些出手,让我死去!”
水银并没有被这番挑衅的话语而生气,只是吩咐两个士兵给他解绑:“你的要求就仅仅只是这样吗,有点无趣呢……给他的双手松绑,你们两个也辛苦了,先下去吧。”
亚里克·洛威尔德感觉自己被水银瞧不起,随即便等那两士兵出去以后,站起身本想质问她道:“你,明明知道我……”
“我说……停一下,亚里克,你似乎有些着急过头了,不要在厅内大吵大闹的,你从前好歹出生于名门望族。我跟蓓卡现在很忙,也很烦,没有空听你在这里吵,我也都还没有说什么呢……而且,你想找死只是一个借口罢了,这个世界上比死还要更可怕的东西还要多着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折腾。”
水银一手撑着头望着他,坐在王位上出声警告亚里克现在的所作所为。丽蓓卡见状叹了一口气,接着水银的话继续说道:“陛下说的对,我们现在确实没有什么心思想听你吵,不过……你现在要问什么?给你半小时的时间,我们有问必答,前提是你不再无理取闹,正好我们也有些东西要跟你核实。”
“……”,亚里克没想到再次见到她们两个竟然是这样的情形,抓了一下头发来疏解自己的情绪,本想要开口大骂,转头就被这么一段话给浇灭了怒火,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对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也不再得寸进尺,于是他问出了他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我的弟兄们都被你们抓了吧?”
水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另一只手也没停着,要掏出「名单」来:“想不到你还会关心他人安危……不过是的,他们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只不过现在大概暂时被关闭到监狱里面去吧。”
“那么轮到我们提问了,亚里克·洛威尔德先生。真正的内森早就被你杀了吧,你也知道,他本来是你们组织当中的一个中级干部,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对你的同事下此狠手。”丽蓓卡接过这个话题,水银见她辛苦,变出一张凳子,示意让她坐着谈。
亚里克越说越激动,怒斥着过往之事,说道:“是,是我杀的,在地狱杀罪人恶魔还真是费力呀,不过幸好还是成了,他算什么?说好要一起上刀山下火海的,转头就叛变跟你们这边的魔对接,简直就不可理喻!”
“说不干就不干,还想回头,真是太可笑了,就算是我也恨不得把他唾弃!你们也是!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分崩离析的。”
水银伸手示意亚里克不要这么激动,等他平复心情以后,继续说道:“还请你不要血口喷人啊,亚里克,难道你做过的事也可以一笔勾销的吗?你可比内森更为恶劣,啊不,倒不如说,你们组织就没几个不恶劣的。”
“说实在话,倘若你们没有暗地里跟「楼上」的家伙勾结,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地狱从来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可你们偏偏做出这样的事来……那可就不要逼我出手了。”
“你看看,这上面你还认得几个?”
水银一把将「名单」扔在亚里克的面前,他定睛一看,都是过往组织所杀掉的魔,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他这才反应过来:“难道说——你?”
“没错哦,你的兄弟们都已经招了,只要一旦我公布出来,你们这个组织就别想继续存活下去了,到时候怕是「楼上」想跟着叛变的家伙们面子上也挂不住,怕不是该杀的杀,该死的死了。”
“加上过往你们做过的事情,还有你的家族早已经是板上钉钉被视为「叛徒」,前些日子的特雷修·洛威尔德,是你的远房亲戚吧?你们家族还真是代代都是魔材呀,只可惜——都没有用在正途上呢,不过在地狱谈这事还真是荒谬……”
“以及……你可别忘了,你的脸究竟是怎么烂的,还能全身而退,都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我看来也没有必要再留你的意思……”
水银一句又一句故意带着挖苦的话语,沉重的打击在亚里克的心上。
可她说的不错,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一旦曾经这些过往的事情全部揭露出来,不仅只是对天堂上面的警告与示意,说不定还是界与界之间开战,本来天堂与地狱的关系就差到极点,现在不过是维护在表面上的和平;加上他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包括他的那个远房亲戚干的丑事也暴露了,搞这么一出,那就彻底的将他本身就落魄的家族给钉上名为“叛徒”的罪名;手下的弟兄们也别想活着了,全都送去灵魂绞刑架处死,现在说是暂时关在牢房里,其实也就是等死而已。
横竖都是死啊……亚里克仿佛又回到几百年前的那一天,那时候的天堂地狱的关系仍像现在一样,不冷不热,天气亦是如此,是尸体最适合储存的时段。
那时候,他第一天新官上任,本正打算觐见女皇陛下,可他魔生地不熟,在这个偌大的城堡里面转圈也没找到出路。于是乎,想着在城堡花园里碰碰运气,正好瞧见一位银发少女在荡秋千,那也是亚里克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场景。
少女周身有一种令魔温和安生的氛围,谁过去靠近都会有安宁之感,或许是少女的亲和力过强,又或是那日阳光正好,这样的场景在地狱属于是难得一见的温馨,任何人见到此景,都不想将这份美好打扰。
亚里克对那位银发少女的第一印象是:长得很美、又温婉谦和的一个冷美人,可事实也的确如此。
“呃,这位女士,请问您知道女皇陛下现在在哪里吗?”他有些局促不安,也有些不太好意思望着她,他怕让面前的这位女士感到冒犯。
“你是问我?”她瞪着那只唯一露出的赤红色眼睛,少女尽量表现的柔和,对眼前问自己的恶魔感到十分有趣。
“嗯……她现在应该在花园里吧?我也不知道呢。”少女装作在思考的模样,给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亚里克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没听出少女的话里有话,便有些急切的继续说道:“是吗?可是我并没有看……”直到他将视线重新放在少女的身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货真价实的陛下在逗他玩呢。
吓得他诚惶诚恐,立马单膝跪下在地,以示对自己的不敬与冒犯感到歉意:“陛下,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并不知是您,还请陛下不要责罚于我。”
“哎呀,我看上去就是这么凶残的恶魔吗?好了,不逗你了,请快快起来,你是第一次见我吧?我看你在这附近兜了好几个大圈子,想必是不识路。”
就这样,那是亚里克第一次稀里糊涂的与水银在古堡的花园见面,那时他初入地狱还很年轻,那时她也如同他记忆般如月光一样柔和。
他后来也慢慢的成为女皇手下可用的魔材之一,渐渐的也能逐渐参与于大事商讨之中,她的眼光看向他时,也多了几份欣赏,于是他更为她卖力的办事,只为让明月照拂在他身上多一些。
他深知,自己做不到像埃里克那般的地位,既有才干又处事圆滑,是女皇的得力助手;也做不到像艾米丽与卡洛琳,伶牙俐齿、聪慧过魔,是女皇心中不可或缺的二者;更是做不到像【七罪】的其他大恶魔,能与她平起平坐交谈,更有手段来统治地狱。
每当他深夜辛勤工作累的快睡着时,她比春色还动人的脸庞与盈盈身段就浮现在他的眼前,真想法子去见她,真见到了,却又只有行礼请安的份,她的相貌明明看上去不比他大的多,又因身份懂得却比他多得多。
他知道,也深明她的不容易与理想抱负,自认为能了解她的一切。所以,他只希望,在他心中这近乎无瑕的银月,可以真的为地狱带来什么,又或是大家都能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惜事与愿违,非诸事顺遂,亦非得偿所愿,他原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永久存续下去。
“什……什么?你是说……”
在他暗中通过线魔的口中得知,他所敬仰的女皇陛下,要打算将他的家族抄家后,他的身份使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他的家族、他的族魔,一边是他从始至终都十分爱戴的女皇陛下。
那日,亚里克因有部分文件要找水银签字,本来想改日再找她,可似乎水银有心灵感应一般,知道他在门口,便把他叫了进来。
她并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活,对着一批文件盖着一个又一个的案章,咚咚的响声也敲进了亚里克的心,似在扪心自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会面对这样两难的境地。
“嗯……陛下,我……这是今日份的需要您签字的文件。”亚里克将手中的文件双手呈递上去。
“这似乎并不是你要说的话,亚里克,有话不妨直说。”水银并没有正眼看他,只是还在一个劲的给文件盖章,顺便把他存下来的文件给签了字。
亚里克心想这种事情他怎么好开囗,岂不是自寻死路吗,正当他还在扭扭捏捏,纠结要不要另说什么借口来逃避,再从长计议。
水银盖完最后一个章以后,将案章扔在一旁,打了个响指,飞出来两个茶杯放在桌子,随即又用茶壶倒茶。
“请坐,要来一杯茶吗?”
“不用……谢谢您,陛下。”
“好吧”,水银晃动着茶杯里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决定由她来亲自开这个口:“亚里克,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不是听闻了我要下令对你的家族做些什么?”
“是的!陛下”,亚里克有些激动,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改脸色,“可……这不是……”,他望向她的脸庞,见她似乎早下的是铁了心的决定,话语后面“真的”二字还是咽回肚子去。
“是啊,就是你想的这样,亚里克。”女皇陛下冷漠的回答了他心中所想。
“为什么?”亚里克简直难以置信于她的话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破碎掉。
“……为什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个答案吧,亚里克,你又是觉得我为什么不会这么做呢?”
“不过”,女皇将茶杯放下,继续冷冷的说道:“你在我身边做事也挺久了,没有功劳也苦劳,你和你的族魔,我跟莉莉也商量过,不会以性命要胁,也不至于要关入大牢之中。我记得你们族中也有不少恶魔有担任重要职位,本来是想全部革去的,但是考虑到地狱现在在这种时刻,第一时间难以找到适合魔选,所以免了少部分恶魔这一层罪,这样你还是能安心继续做你的工作。”
“但是,因你们家族主要犯的还是贪污罪,所以你们手上的财产至少要有一大半进行充公,我想……这个要求,你们应该可以接受吧。”
亚里克听到此话如同晴天霹雳,难以置信,他深知家族之中,有恶魔与那黑白通吃的黑手党交易,可那明明是正常救助平民的药物,怎么会变成贪污之罪?
难道说?不,不对,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亚里克想起一个恶魔,莫不是那个总是在酒桌上吹嘘自己的特雷修·洛威尔德?他与他虽是同族,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方亲戚。
可以说,他们洛威尔德一族,都是因像特雷修之类的老牌恶魔一手支撑起来,加上又因原生恶魔老牌贵族们之间的联姻,强强联手,在这地狱打出一份地,而后又因为助初代【七罪】之一——【愤怒】之主贝利尔殿下有辅佐之功,这才兴旺起来,可以说他们的家族史因其兴,又因贝利尔殿下的失踪而落。
然而真正家道中落的原因,也不能全怪在于贝利尔殿下的头上,却是因为自己连一亩三分地都守不住罢了,钱财皆散,而后想通过放高利贷,再挣几分却又赔了个精光。余下后生子弟又不上进,一下子就变成烂泥扶不上墙了。
可谓是成也子弟,败也子弟。
亚里克想到这里只觉心有不甘,那日,也是他头一次抗议于女皇陛下的命令,他记得她的眼中既没有对他的期许,也没有对他的失望,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那一刻,仿佛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魔,他曾经对于她的期许不过是一厢情愿,他原以为她会对他说些什么,不管是愤怒不解也好,还是冷嘲热讽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原来自己只是她手下中稍微好用一点的“棋子”罢了,明月的柔和不再照拂在他的身上,只剩下清冷的光辉。
是了,他差点忘了,身为【地狱女皇】的她,本来就是在地狱中最为残酷与冷血的恶魔,哪怕再怎么华美、野蛮生长的蔷薇,终究还是被荆棘所包裹着躯体枝干,只有当你触碰到被刺痛之时,才能意识到它的锋利。
他不知道那一日他是怎么走出古堡来的,可亚里克知道,这里再也没有办法实现他的理想了。
只剩头顶的明月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