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之后,两个人靠在靠枕上,肩膀和肩膀之间隔着距离,盖着被子,周念梅觉得不自在,换了个姿势,背对着他打算再睡一会儿。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说什么?”周念梅扭头看着他,做完难道不算完了还要谈谈人生吗?
梅瑛低声道:“一些往事。”
“和我有关系吗?”
“有一些吧。”
“那我也不想听,知道的越多,心里压得事就越多,”周念梅老实不客气地给他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再来一次了,太累了。”
梅瑛轻笑了一下,他大约是不怎么爱笑,笑的有些苦涩。
挺好的。她心想,虽然看梅瑛不顺眼,但是好歹身体不反感,这样就足够了。
没过一会儿, “喂!”她掐了梅瑛一把,“起来,松手!”
梅瑛闭着眼,像是完全睡着了。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肯定醒了,起来起来。”周念梅粗暴地推醒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你这张脸真的是糟心死了。”
梅瑛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她,手臂圈着她的腰:“你要是再喊,真的就不是睡觉那么简单了。”
周念梅怒极反笑:“我现在还怕吃亏?”
事实证明,吃亏一次和吃亏好几次不是同一个概念。
又上了一课,惨痛的一课,周念梅就差赌咒发誓了:“我要是下回再那么蠢,我就给我自己一巴掌。”
梅瑛吻了吻她的唇角:“别生气了,嗯?”
“呵呵,滚!”
周念梅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有办法喜欢上梅瑛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当男女关系撕去了那华丽的外衣的时候,只留下了赤裸裸的内在,那么坦诚相见过了,再谈感情就怎么都觉得古怪。
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无法建立起来,就好像一篇精彩的小说被砍去了文笔修饰,只留下赤裸裸的大纲,那怎么都不会觉得好看的吧?
过了会儿,她翻了个身,结果那么一翻身就和梅瑛的距离很近了。
他伸出手,把她搂到怀里。
周念梅有点不自在,平时都是她睡着了之后两个人自动抱在一起的,情蛊的存在就好像是不遗余力撮合他们两个的红娘,然而在人清醒的时候,它是没有办法违抗人的意志的。
但是她没有挣扎,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点。
结果不出三分钟,她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周念梅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榻已经凉了许久,而这个时候在枕边发现了一支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支香樟木的簪子。
简简单单的长簪样式,通体缕空雕着各式各样的茶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还只是个花蕾,还有的却是咨意盛放,做工不见得如何精致,用料不见得如何的讲究,样子却非常的新颖。不仅如此,木雕的器物多透着股古朴自然的大家气度,可这支簪子上的花簇拥在一起,却朵朵都带着几分竞相盛放的争先恐后,竟然给人种流光异彩之感。
周念梅想了一想,把簪子戴上了。
刚出房门,一位衣着华丽的美妇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岁的女童眉目清婉,身材纤细,已隐隐露出几分身弱扶柳般的软弱。只是此刻她雪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大大的杏眼中仿佛有团火在烧,像朵带刺的玫瑰而不是临水而开的水仙。
来的人是梅瑛的生身母亲韩氏。
梅瑛生下来就被梅家主养在了身边,再大一点,就跟着庆春老祖,梅瑛的母亲韩氏见到儿子的机会还不如梅瑛身边的小厮多,她对儿子的感情很微妙。
她以梅瑛为荣,可有时候又觉得,她生的这个儿子并不属于自己,是属于梅家的,不过是借着她的肚子生了出来,偶尔会冒出“如果儿子不是这么资质出众就好了”的感觉。但这感觉,她从来不敢跟人提及,梅瑛的事,她也不便过问。就算是梅瑛出了这样大的事,她也只敢问问平日里的吃喝之事。
在梅瑛跟随庆春老祖修行的那段时间里,她生下了次子梅瑜和长女梅璐。
周念梅不觉得有些赧然,她没想过除了被梅瑛睡之外还要费事去应酬他的母亲和妹妹。
这简直是天底下第一为难事。
韩氏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但话却说得极有魄力,“这虽说是第一次见你,不要理会外头那些各式各样的谣传,至于那些不知轻重的说到你面前来的人,你只管硬气些。瑛儿看起来很是喜欢你,只要你们好好过,我认,瑛儿认,这就够了,管别人什么事?”
周念梅知道她这是一番好意,名份上她只是梅瑛的侍妾,低人一头。梅家这样大的家族,难免有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不敢对着梅瑛出气,到她面前说几句风凉话也是有的。
明知道正主听了不高兴,却还是要说,那对方就是她的敌人,周念梅心想,对待敌人,是再如何冷酷也不为过的。
没想到的是一直气鼓鼓的梅璐在韩氏离开后,转身凑到周念梅的耳边,低声地道:“你们周家都是一窝子下作的贱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哥要找一个名字里带梅的,不顾体面把家里上上下下的女孩子都改了名字,生生拆散了我哥和玉姐姐,结果还不是当了个侍妾,只比炉鼎强一点点。等到我哥把玉姐姐娶进门做了主母,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语气却十分的恶毒,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周念梅退后两步,仔细地端详眼前的女孩子,冷笑一声,“你是来替那什么玉姐姐当马前卒的吗?她早干嘛去了?感情是看着梅瑛功法出了纰漏自动消失了啊?你还当我多愿意进梅家门一样,你也是个女人,说这种话没得让我恶心!这难道要怪我?改个名字就能应了梅瑛的运,玉什么的怎么就不愿意改个名字?还是不愿意嫁给前途无亮的梅瑛了?你有本事就跟梅瑛嚷嚷去,跟庆春老祖商量去,说梅家现在是你当家做主了,梅瑛就让他去死好了。我们姓周的,就算再没有骨气,也不是硬贴上来的。是你们梅家.......”
急得梅璐团团乱转,“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给我小声点。”
远处的韩氏发现梅璐没有跟上,遥遥地叫了一声,“璐儿,你在做什么?
“当然,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大家不用矫情地遮掩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周念梅沉声道,“你如果愿意,当然也可以日日盯着我过日子,只要我赞同的,你都反对;只要我反对的,你都赞同。甚至是为了让我不痛快,让自己绞尽脑汁。可我却不会因为你而改变什么。这一点,你要记好了!如果你觉得那个玉什么要嫁给梅瑛,我保证,我决不会拦着你,只要梅瑛一句话,我马上就走。”
周念梅依在庑廊的栏杆上,豆绿色绣着鹅黄色柿蒂纹的湘裙撒在地上,姿态随意之极,却有种漫不经心的轻蔑扑面而来,像把利剑狠狠地扎在了梅璐的心上。
“你别得意!”她忍不住威胁周念梅,“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着求我!”
威胁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如果说这句的人是梅瑛,她可能才会有点怕吧?
念头闪过。周念梅哑然失笑。
如果是梅瑛,他肯定不会说出这样幼稚的话来吧?
她的神色突然间有些恍惚。
不知道早上的时候梅瑛到底想跟她说什么?梅瑛知不知道周家的姑娘都是为了他改的名字?
站在周念梅对面的梅璐气得心尖直哆嗦。
竟然轻视她至此!
她很可笑吗?甚至连应酬都懒得应酬她一下吗?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会让周念梅后悔的!
梅璐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扎得她的手掌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