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宫位于南疆第一高峰。
整个宗门仿佛镶嵌在山峦间,与苍翠的盛林融为一体。
山岗冷风轻轻拂面,有宛如铣刀的割面感。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仿佛每次呼入一口,都能汲取到一丝天地精华。
仙鹤在云端翩翩起舞,灵鹿在薄雾间穿梭。
“不是,大师兄,你认真的吗?”
“不要熬夜可还行。”
“师兄不是来修行的,是来养生的吧。”
不少弟子嘲讽林清玄。
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只要人多眼杂,他们说出话就不会带来惩罚。
温雪晴听到林清玄的感悟,先微微一愣,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女维持着温婉可人的态度,让人看不清虚伪之下的丑陋。
“上清宫的大师兄对于修炼果然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每日修炼,劳逸结合,的确是我们修士应秉持的其中一环。”
“修行本是顺应而为,急不得,快不得,人间有句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所以我们该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戒骄戒躁...”
温雪晴一边慢慢教导弟子,一边用眼尾的余光看向在旁的林清玄。
他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呵欠,震耳欲聋。
该死!
你到底是有多少瞌睡?
温雪晴的目光不动声色抽搐了一下,没有引起任何人注目。
突然,疲惫的少年打断了温魁首的激昂演讲。
“那个...温魁首,我能不能离开了,这里应该没有我的事儿了吧。”
林清玄的发言十分唐突,唐突到让大部分人安静下来。
温雪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那好吧,看来大师兄是有别的事儿在身,那就让大师兄先离开。”
林清玄点了点头,大摇大摆朝前。
其他弟子纷纷为他让路,一如往常那般。
只是大家的目光抵达嫌弃的极端。
他只觉周围眸光不善,像是根根银针刺入肌肤。
他来到上清宫的日子很长,从始至终没有想象幸福。
他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只是随波逐流。
师尊让他留下,他就留下。
师尊让他修炼,他就修炼。
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是具会说话的傀儡,任人摆布。
望着林清玄的离去,温雪晴的眸子愈发不善。
以为拔得头筹,能让对方清楚与自己之间的差距。
他们本身是云泥,一在平地一在天空。
从出生起就昭示绝对无法走到一起的未来。
可为什么身处泥泞的他,不向往过天空呢。
“啧...真是白费功夫。”
温雪晴不经意剑啐了一口,声音很轻,却无比尖锐。
少女在南疆大比之上过关斩将,咬牙杀出重围,说是为了这一刻不为过。
结果呢?
他的冷漠与淡然是给予最好的嘲讽。
她只觉自己的一切被辜负了。
像求而不得的顽劣孩童,极度渴望得到大人的认同。
温雪晴整理了心情,将最后一点演讲与传授内容草草完结,宛如小猫儿似钻入了朱红的火轿内。
随行的弟子连忙识趣让出一条宽阔大路。
有人手中扬起了一面大旗,赫然写着上清宫的“清”字。
赤.裸惹眼。
“温魁首,按照上清宫历来的夺魁惯例,我们一会儿还要去演武场,与弟子们分享南疆大比的感悟,现在...还要去吗?”
询问的弟子语气颤巍,一如之前那般不敢抬眸。
他离火轿最近,却能感受到透心的冰寒从轿底弥漫而出。
“不去了。”
“刚刚讲了很多,能否领悟,就看他们的造化。”
女人语气生硬冰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直接去上清内宫,我要见玄清上人!”
温雪晴一字一顿说道,眼底闪过阴翳。
不知不觉玉指嵌入血肉,妒忌盖过了疼痛。
凯旋的队伍动作加快了些,细窄的山路灌满吆喝,惊动深林里的鸟兽啼鸣。
一缕朱红破开薄雾,朝着上清内宫缓缓而来。
林清玄淡开人群,开始跟随记忆朝着回走。
他的修炼居所位于上清内宫附近,与玄清上人的道观极近。
“咦,怎么朝我这儿走过来了。”
“祝福也祝福了,我还是回去把养神丹服用了先吧。”
林清玄没有在意对方刚刚难为的举止,全当过眼云烟。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林清玄将门合拢,摸出那颗漆黑浑圆的养神丹。
拆开包装,轻轻细嗅了一口丹药的气息。
气息慢慢从鼻孔渗入五脏六腑,一瞬间有些晕乎。
他摇了摇头,定下心神。
“养神丹效果这么强,居然嗅了下就让人清明宁神。”
“师姐告诉我,养神丹需要兑水服用。”
林清玄快步走到旁边的水井。
这口水井十分干净,清澈见底。
淡淡的波纹荡开,在大日的光下,描绘出少年清秀的五官。
林清玄微微鞠躬,刚准备勺一口干净清水。
突然...他目光一滞。
荡开的涟漪里,赫然倒影一位不一样的脸。
面庞削瘦,枯发无光,双目少神。
眼底蔓延着巨大的疲敝与困顿,脖有淡红五指印,胸前是数不清的疤痕,仿佛长在肌肤的黑瘤,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
“这是...是我?”
林清玄吓得将勺水的瓢落在水中。
模糊的波纹再次于瓢中震荡,打碎如镜子的水面。
他整个人惊魂未定,一股浓郁的压迫感席卷而来,那感觉像是有人在挤压脏器,囚住颈项,呼吸都成了奢望。
等窒息感慢慢淡去,他才颤巍拿出摇摆于水中的瓢,站在旁边等待了一秒,两秒,三秒...
荡漾的水波恢复了往常平静,碎裂的镜子得到完善修复。
那是一张干净清秀的脸庞。
头发乌黑茂顺,眼神透明,只是略带了些微疲敝。
白嫩的肌肤像是刚破壳的鸡蛋,吹弹可破。
“是我看错了吗?”
“可是刚刚那个人...明明就是我。”
林清玄心有余悸摸了摸颈子,又摸了摸身上,没有觉察伤痕与血痂。
他捏了捏鼻脊的薄肉,残留的养神丹香彻底散去,眉头短暂舒缓开来。
“看来最近是真该养养了,还是尽快把养神丹服了吧。”
少年重新将瓢勺满了清水,临走前又看了眼水中干净明晰的少年,然后关门入内,任凭外面锣鼓喧天,吆喝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