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落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
深渊里是冰冷的寒水,他沉溺,他下坠,等好不容易到了底部,却是又一处比寒水还要刺骨的地狱。
那边的一切都是梦。
梦是美好的幻想,是对现实与不甘的编织...
所以梦来得快,去得更快。
他有些记不得梦里的内容了,只觉得梦很真实。
真实得让人可怕,但他不反感...
相反,他想要再次回到那个梦中。
“徒儿,醒醒吧。”
“那边的世界是假的...这边的世界才是真的!”
聆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女性声音,少年恍然醒悟。
大梦初醒的沉醉让他手脚乏力,一下子就软了肌肉。
他跪了下来,双膝无力,勉强用手撑住身体。
像是匍匐在他人面前的蝼蚁,可以任人宰割。
林清玄抬头,眸子上移。
借着今夜不太明媚清亮的月光,看到了一张绝美冷淡的面孔,正在凝望着他。
深渊。
那是少年看到女人的眼瞳联想到的第一个,同时也是最贴切的词汇。
无名的深渊让人畏惧,好似梦里无限下坠的寒水,冰冷人心。
“回来了。”
“你又回来了啊!”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女人上下打量着他。
好似森林麋鹿不小心涉足了龙潭虎穴,被天生的猛兽肆无忌惮欣赏。
“回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刚刚...我...”林清玄少了些许记忆,只余下口腔的恶臭苦味儿。
他能明显感觉时间有些不同。
明明上秒的记忆停留黄昏如血,现在却转眼月上枝头。
“回来是什么意思,我去哪儿了,你刚刚把我弄去哪儿了?”
不对,自己这是又入了梦?
林清玄习以为常挣脱禁锢手脚的铁链,锁链十分坚硬,噼里啪啦的响声刺耳。
突然,洁白的手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好似一块软冰。
手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仿佛将他视作珍宝。
“不记得就好。”
“不记得就好,反正都是假的,没有意义的。”
女人轻轻趴在他的清瘦胸膛。
似在呢喃,又像洗脑。
“假的?”
“我看你最像是假的!”
林清玄突然冷哼一声,身体本能发抖,可他知晓害怕毫无意义。
“我是假的?”
“你觉得我是假的?!”
女人听到林清玄的否定,面目狰狞,眸子狠闪杀意,然后将之付诸行动。
“啊!!!”
“好痛,好痛!”伴随凄厉的惨叫声回荡。
林清玄的胸膛被狠狠撕下了一块似烧焦的老痂。
坚硬老痂粘着新鲜血液,皮下粉红嫩肉暴露在空气,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痛感犹如倒灌的海潮,无法阻挡。
他记得这是上次梦里被滚烫烙铁刻下的伤疤,没想到居然继承了下来。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假的吗!”
“你是不是忘记是谁养大了你,你居然敢说我是假的?”
“没有我,你早就死在了不知道凡间何处,化作了一堆枯骨。”
“我不准你否定我,你不能,也不可以!”
林清玄咬紧牙关,唇白齿颤发寒,不慌不忙极力挤出几个字。
“不,你就是假的...你是我的幻想,梦境而已。”
“这一切都是假的,这边的世界是假的...那边的世界是真的!”
林清玄斩钉截铁说出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可能得了严重的梦境症状,也可能是即将心魔入体的征兆。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需坚守本心,不忘初衷。
“该死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全错了,全错了,这边的世界是真的,那边的世界是假的啊,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女人退了两步,疯了似自言自语,声音尖锐,又将那双沾满血的手捂住脸。
血手印落在女人的精致五官,格外瘆人违和。
“说话。”
“赶紧承认,这个世界是真的,那边的世界是假的。”
“那边的世界乃你看到的幻象,你给我早点分清现实与虚妄,去了那边世界,你必须要回来,必须要回来!”
林清玄忍受这一切。
他没有相信女人的话。
什么心魔入体。
真的师尊早在白日告诉他,他没有心魔入体的征兆,所以女人在撒谎!
“又不说话了!”
“又觉得我在欺骗你,对吗?”
女人目光冷了下来,素白的手边多了奇怪的物品。
一件是普通的铜镜,打磨的极其光滑。
镜子里,林清玄能看到自己憔悴的面容,双目猩红,头发枯槁,身上满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伤。
第二件,是用竹打磨的锋利细针。
女人将那东西散开,十根大小相同的竹针一字悬浮排开,对准他摊开的五掌指甲缝。
“你要干什么!”
“你难道是想...”
林清玄瞬间如坠冰窟,十根手指颤抖着想弯曲,但一股不可名状的伟力将至,他根本不能行动自如。
“既然你分不清,那没关系...疼了,你就明白了,也只有疼了,喊出来了,你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话音落下,十根竹针参差不齐插入少年粉嫩的指甲缝隙
十指连心的剧痛顷刻占据大脑,镜里的五官狰狞扭曲,仿佛要将牙齿咬碎。
痛,太痛了!
从未见识过的痛,真实到让人求饶的痛,狠狠拧着他的思绪。
这边的世界是假的,那么疼痛来得这么猛烈,这么真实...可这边的世界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疯女人,不就是存在的吗。
这是玄清上人?
是他最敬爱的师尊?
不!
绝不可能!
惨无人道的折磨持续许久。
林清玄望着镜里脆弱又陌生的面庞,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然后安然无恙的苏醒,迎接真正的生活。
等醒来时,他能听到外面槐树上的鸟雀清脆,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驱散了一夜的冰寒与脊背发凉。
拾了手臂,肌肤白嫩健康,没有伤痕。
他咳嗽了两声,脆弱感在空气里四散,慢慢起床,昨日的包子散了一地,已经冷掉了。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话说...药师姐的丹药根本没有效果。”
林清玄拂面叹息。
少年本来将部分希望寄托在了新研制的丹药上,哪儿知毫无作用。
林清玄快速起了床,整理好被褥,来到了水井旁,然后...便又看到了浑身狼狈的模样,与梦里如出一辙。
经历上次古怪,这次他没有害怕,以为是做噩梦,神情恍惚导致。
他轻微拨了下水面,同时闭眸,试图打碎虚假幻象。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双目,涟漪的波纹倒映残败不堪的破碎容貌。
这一次...他的幻象竟然没有恢复。
他依旧是梦里那张憔悴的脸,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