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和他一如既往的在实验室工作,那群人闯了进来。
不知是间谍渗透,还是某个环节遗留了线索,我们的位置暴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都在抱头鼠窜,转眼间,同事的尸体就堆满实验室。
他拉着我逃跑的时候,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很害怕。
但我清楚,让他感到恐惧的并不是被追杀。
我俩之所以能逃走,只是利用同伴当诱饵,把他们推向火坑,踩着他们的尸体前进。
那份背德感太沉重了,脑中不停闪烁着死去同伴的脸。
他们脸上的惊恐、错愕,和难以置信,都像锥子一样凿在我们心脏。
昔日里与他们称兄道弟,与他们谈笑风生,在这一刻皆成了讽刺。
直到逃出实验室的时候,我才猛然发觉,自己竟没有看到一张面带怨恨的脸,他们都信任着我和我丈夫。
我从未如此期盼有人能怨恨我,能诅咒我。
我无力回天,我认罪,我默许他的恶行,我理解他。
因为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在等着我们,我们的女儿……
她很聪明,称狡猾也不为过。
尽管还只是个小娃娃,但从来没让自己受过欺负。
她很早就懂得察言观色,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不过真正让她懂事的契机,是我怀孕了。
加上工作的关系,我们一度冷落了她,而她也不可避免的被抢走了爱。
可是,我和丈夫一直都深爱着她,期望着她可以不那么懂事。
她这么乖,让我们连一句批评都没办法说出来,为人父母,实在惭愧,竟反而让孩子来迎合我们。
正因如此,我们不能丢下她,不能让她的“以为”变成真相,必须亲口告诉她,我们一直都爱着她。
回家的路全都被堵死,那一刻我们心都碎了。
然而,那个孩子却神奇的朝我们跑来,带着我们从一条隐秘的路线远离敌人。
她有些机灵过头了,我和丈夫无数次这样想过,无数次做好心理准备,再一次次的被她的才能震惊。
她肯定能成为一个天才,我们如此确信。
可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斗争。
一开始绕路回家所消耗的时间让追杀变成了围剿,带着怀有身孕的我,无疑是插翅难飞。
我……成了累赘……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做出牺牲,我很清楚这一点。
我能感觉到,我的丈夫正在抉择,隐约间,我瞥见了自己的命运。
正当我劝说自己接受现实的时候,却看见丈夫走向了女儿……
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用着可疑的表情,说着蹩脚的谎言。
我再次默许了他的选择……
我好害怕,我想活下去,我没办法思考……
不要那样看我啊……心爱……
“我不去。”
这三个字像是心魔一样无时无刻掐住我的脖子,我后悔当时的选择,痛恨懦弱的自己。
那孩子什么都知道,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闹脾气呢?
明明是那么过分的事……
也许就是因为我和丈夫丑陋的行径,最后反倒是心爱活了下来。
这也算是能让人接受的结局。
但这样的想法是错的。
我们不想在失去女儿的世界里苟且的活着,心爱也无法接受父母永远离开的事实。
我和他都明白的,我们谁也离不开谁,幻想着一家团聚,围在餐桌上,过着平凡又幸福的生活。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机会,并且成功发现了一家团聚的可能性。
于是,我来到了这个新世界。
随后便是未出生的那个孩子,最后是心爱。
不出所料,心爱理所应当的成长为一个天才。
可紧接着又有一个令人痛心的消息,她被当作杀手培养。
我们无法理解那孩子吃了多少苦头,但毋庸置疑,这磨灭了她的情感。
她习惯独来独往,不愿相信他人。
直接告知她真相,恐怕会适得其反。
于是,我的丈夫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契机,希望获取信任,先把她留在身边。
如你所见,我们失败了。
不论给出多么优渥的条件,亦或是救命的恩情,她始终保持戒备。
无奈,我们只好使用最终方案,让她看见我们为她做的一切,让她理解。
“以上,你们能明白了吗?”
疫医不想再多说下去,明确表明,这是家事。
气氛沉重,芽灰和皮珂忒都想直接道歉了。
向来对自己的看家本领很自信的冥幽幽都产生了一丝动摇。
“我们……还要继续吗?”冥幽幽拿不定主意,小声问着柏绒。
柏绒摇摇头,又想到浊心和白妃的一系列行为,还是觉得蹊跷。
如果换浊心来分析类似的事件,她会怎么做?反正肯定不会是被故事的情绪感染。
扼杀感情,分析每一句话,提炼出线索,犀利的指出并且不留情面的反驳,浊心大概会这样做吧?
柏绒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必须要有所行动,便上前说道:“夫人,我并不怀疑你对浊心的感情,但白妃……你真的确定他能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吗?”
“当然。”疫医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怒意,“他很快就会带心爱回来的。”
“浊心对白妃的印象可是差到了极点。”
柏绒可不会忘记浊心嚷嚷着要杀死白妃的样子,那家伙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疫医反驳道:“只是一些差错导致的而已,等她得知了一切,她肯定能理解的。”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干扰她的生活呢?”
“干扰?她可是我们的女儿,这么多年过去,她对父母的思念你能明白吗?”
“她不会思念的。”
“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
“说到底,我要是被舍弃十几年后又被父母找上门把生活搅得一团糟,肯定只会感到厌烦。”
“心爱不会这样的!等她明白一切,就能——”
“她好像去之前就知道你是她母亲。”
“……”
疫医一下子沉默了,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脑子一团糟。
柏绒继续问到:“你有问过她吗?或是,她有说原谅你之类的话吗?”
冥幽幽拉住柏绒,让他别再继续讲。
看疫医的状态,答案是什么已不言而喻。
“她走的好干脆……都没有回头看我……为什么这次没有说‘我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