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秋风寂谬。
微寒的雨丝轻柔而均匀地洒落，夜色格外冷清。现在不过九月末尾，下午六点的天就阴沉的像是抹上了黑染料一般。
风吹在身上有些凉，穿着校服的许晨不禁握紧了手里的雨伞和塑料袋，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今天星期六，本来是在家里休闲娱乐放松自我的日子，却要因为响应调休号召，去学校补课。
真他妈该死啊，又你妈的调休，调休调休，天天调休，本来三天的假期，一调休愣是变成了一天没放。真是日了狗了。
小四啊，落下教学进度就多练，假期放不起就别放，一中是一中，四中是四中，你要是一直拿一中当自己，哥们，你怎么不拿青华北达和自己比？
这也不怪他，调休就算了，校长又强占放学时间开动员大会，导致雨天挤不上公交，无车可坐，只能徒步回家。
本来就调休烦，放学晚，又要在雨天走半个小时。
特么的，想到这种事许晨就忍不住鸟语花香。
视线从路沿移向周遭同样撑伞走路的人群，各种喧杂纷乱的色彩出现在眼前。
那个走在前方，边撑伞边打电话的小青年散发着橙色，这代表他现在心情不错。
一辆电动车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车主身上的光是红色，焦躁，急促。
加快脚步超过前面两个女生的时候，微微回头撇了一眼，一位是灰色，一位是蓝色，灰色代表沮丧与疲惫，蓝色则是冷静和思考。
许晨把视线收回，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路。
他，拥有将别人心情可视化为颜色的超能力。
能力的出现是在一个星期前。
那天迷迷糊糊的起床收拾好后，上公交车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的眼底会莫名浮现出彩光，好像刻在了眼球上一样，无论怎么揉搓都不会消失变淡。
起初许晨还以为是视网膜出了问题，害怕的要死。
可医院的眼科医生却不这么认为，反而还推荐他去看看楼下的精神科。
准确来说不只是人，在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身上也能看见颜色，不过智能越低，颜色越淡，像是植物，它们的身上就总是一层极淡的绿色。
最开始他并不清楚这些颜色都代表什么，直到后来见过了几次愤怒的班主任，每次都能从他身上看见不祥的红色后才确定，颜色对应的正是心情。
不过，这个超能力只能显示大概的心情，像是尴尬、无语之类的复杂心情无法给予色彩。
除了红色，蓝色，灰色，橙色，之外，他还能看见绿色和粉色，两种颜色分别代表安宁与色欲。
这个能力确实有用，但也并不是完全有用。
当人多的时候，各种色彩汇聚到一起，根本无法分清谁是谁，整个世界的颜色仿佛都被搅浑了一般，掺杂在一起，让人炫目，作呕。
只是睁开眼就会遭受精神污染。
这就导致他几乎没法去人流量大的公众场合，就连升旗仪式之类的活动都是全程看着地面与天空。
说实话，许晨发现色彩代表心情后还有点小激动，只不过没两天就平复了下来。
或者说麻木不仁。
人性经不起考验，但拥有了这个能力就相当于可以洞察人心。
大多数人不会把喜怒形于色，不过在许晨眼里所有的伪装与虚饰都会被轻易掘开，竭力想要隐藏的情绪展露无遗。
试想一下，他正在和朋友聊天，而一位闷骚油腻的女生悄悄望着两人，散发粉色光芒，脸上还挂着姨母式微笑。
他妈的，腐女给老子滚啊！
要不是不能暴露超能力，真想找把枪把那女的给毙了。
实际上他早就明白所谓的中国式人情就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用色彩直观的把当事人心情展示出来，带来的冲击完全不一样。
膈应得慌。
脱离人群，离放学时间过了半小时，许晨拐了个弯从大道转小道，步行两分钟走到小区大门口。
这场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仅靠着手里这把破旧到风一吹就吱呀乱响的旧雨伞，一路走来，裤腿早已被淋湿。
下意识看向购物袋。
但塑料袋里的盒饭还没事就好。
不然在微波炉里热好放在米饭上的预制菜包进了水，该是什么味道。
想想就难吃。
刷完门禁卡，快步走到公寓楼下，到楼道里，许晨边仔细打量着盒饭，边收起伞。
“超，还是进水了……”
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去。
这里是海东市城西边，属于老城区，不过和新城区的差别也不是很大，生活设施样样齐全，只是娱乐场所较少而已。
他现在住的小区离车站挺近的，出行方便，唯一的缺陷就是户型比较老。
但坦白来说，住哪里差别都不大。
毕竟都是公司学校居住时间大于家的牛马。
走过了几个台阶，从衣兜里往外摸出钥匙，在楼梯中间抬头看向自家大门，愣了愣。
昏暗的楼道被橘黄色声控灯照亮，高约两米的深木色防盗门，在其不锈钢门把手旁边有着一只……一个……一位少女？
少女的头发是到肩部往下一点点的中等长度，澄澈的银白色发丝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发棕，五官也很端正，犹如虚构作品人物的红色眼眸搭配着小巧挺直的鼻梁，整张脸看起来有点幼态，不过因为身材的单薄和玲珑，所以给人的感觉就是恰到好处。
此刻，那个少女正背靠着墙壁，抱着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只露出半张脸，警惕的看着楼梯中间的许晨。
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少女固然使人愕然，但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个少女的打扮。
她COS了一整套猫娘的打扮，湿哒哒的发梢上面是两只毛茸茸的猫耳，后背和臀部的衔接处，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有一条尾巴在空中摇曳。
好像是把许晨当成了不速之客，毛茸茸的耳朵一颤一颤。
家出少女？
村里发一米五五白毛红瞳贫乳猫耳小萝莉了？
不，不可能。
与少女对视了几秒，许晨别开视线，走到家门口，插入钥匙，装作完全没看见的样子，自顾自的扭动钥匙，打开房门。
尽管很在意这女孩是什么情况，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能是附近有某个活动，活动上的COSER在回家途中遇到雨，打不到车又没地方去，所以就在这避避雨。
有可能是少女与家人吵架，而离家出走无路可去。
当然，这也说不定是某个有着特殊癖好的人所叫的“特殊服务”，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出现在这里。
总之无视掉就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女见他不搭理自己，就伸出小手扯住了他的裤腿，眼巴巴的望着许晨。
“那个，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 秉持着不想惹事的行动方针，许晨停下脚步，尽可能用礼貌的语气问道。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很麻烦。
“……”
可等了一会，少女只是把手松开，什么都没说，继续用被抛弃的小猫般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她是想进来吧？
不过很可惜，除非她自己把事情解释清楚并加以证明，否则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少女踏入自己家门一步的。
“如果没事的话，就让一让。”
说完这句话，看了眼少女，见她仍然没有要解释的样子，便不再犹豫，直接走进家里，把她关在门外。
对了，门口的少女会不会是小姨送来的。
关门的瞬间，许晨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他并非有房有妹父母双亡，反而是由于父母工作的缘故，常居外省无法回来，才会让他一个人租房子正常上下学。
幸好不是动漫男主，不然父母也得跟着寄。
不过再怎么说自己也没成年，即使能靠二十块钱活一周，独立值拉满，父母也不放心，委托小姨平日里照看自己。
可如果那少女真是小姨送来的某个亲戚的孩子，应该会事先通知的……吧？
视线落在阴暗的房间，许晨摇了摇头，把少女的事从脑海里摒除。
咔嚓。
开关按下。
宽敞而空寂的屋子被白炽灯光填满。
微微潮湿的味道，夹杂着快餐的油腻味，扑面而来。
有异味。
许晨把伞竖在门边，径直走向垃圾桶，将散发着油腻味的垃圾袋系起来，拎到一边后，给桶换了个袋子。
从卧室拿出一罐空气清新剂，喷了几下。
处理完异味，坐到餐桌前拿出塑料袋里的盒饭，打开手机找出电影，便准备吃饭。
盒饭里的土豆牛肉因为路上的颠簸，汤汁沾的整盒都是，看起来完全没食欲。
许晨皱着眉，夹了块牛肉慢慢嚼着。
细柔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微凉秋风吹散了屋内些许油腻，雨好像有变大的趋势，天愈发阴沉。
她不会还在门口吧？
看了眼手机。
七点十五。
天气预报上说这场雨会持续到明天早晨。
思付片刻，他把筷子放下，走到门口拿起雨伞，从猫眼往外望了望。
看不见人，只有一小节猫尾的末端，无力的耷拉在地上。
吱呀——
“这么晚了，这把伞送你，快回家吧。”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打开门，把伞递到了少女面前。
不只有党会精准扶贫。
思想觉悟看个人，老子也没法放着需要帮助的人不管啊。
何况他还看见了少女身上的颜色。
极其浓郁的，灰色。
和死寂一样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