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
小青倚在陆辞云的身旁，像只云雀一般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
她告诉陆辞云，这铺子本来该关门的，可是她又怕陆辞云哪天回来了找不到自己，所以便雇了个掌柜打理。
只是几百年过去了，陆辞云都没有回来。
她又不会做生意，陆辞云赚来的那些钱早就赔光了，没钱招人她便只好自己守在这里。
孤零零的一个人，很可怜呢！
她说着说着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向陆辞云。
“害！”
陆辞云摇了摇头，看破不说破。
光看那日沉阁柜台上落的灰便知，这家伙几年恐怕也不见得会回来一次。
这次估摸着也是真的碰巧了，赶上了正魔大战，赶上了他最后一个任务。
“先生，您到好，走得痛快了，将我一人丢在这里。”
小青见他不信，不由有些委屈，“大周朝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这四海升平之世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劳呢！”
“这几百年间，你一直留在大周朝布雨？”陆辞云讶然。
“倒也没有，”
小青摇了摇头，“姬天命那家伙死后我便不再管这些事了，除非哪里又生了灾。”
姬天命……
陆辞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他望着雨帘下的长街，冷风吹拂衣摆。
小青瞧见雨丝向他扑来，连忙眼疾手快地将风雨挥开。
风停了。
陆辞云有些失落。
哪怕过了千年，他也不曾将自己当作是这里的人，因此也甚少会感叹过往的物是人非。
可想起姬天命，他难得的有些伤春悲秋起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这么高。”
陆辞云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然后轻笑着说道，“那小鬼偷了人家包子铺的包子，被一条小黑狗追着撵了一整条街。”
听他讲述曾经，小青不由睁大了眼睛，美目中闪烁着“布灵布灵”的光芒。
先生从不说起这些呢！
她紧紧搂住陆辞云的胳膊，认真的听着。
“那小黑狗就这么大点，追着比它体型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小子整整一条街。”
陆辞云想用手比划一下大小，这才发现唯一空着的胳膊被小青搂在了怀里，无奈只得作罢。
“我见了觉得有趣便问他‘多大人了，怎么还怕这么小的狗’。”
“他的回答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说‘我若是赶走了这条小狗，下次追我的恐怕便是条大狗了’。”
小青听后“咯咯”直笑，末了还不忘点评一番。
“我看他啊！分明是欺负人家包子铺的看门狗没长大，专挑了来下手！”
陆辞云仔细想了想，恐怕还真是这么个事，自己当时怎么就被他一番话给糊弄住了呢？
“我看也是，”陆辞云点头应道，“那小子满嘴大话，可心里明白的很啊！”
“多大的年纪，那时候他便说要当皇帝，你说可笑不可笑？”
陆辞云摇了摇头，他问过系统，在系统给的剧本里，这千年来人间就不曾有过叫姬天命的皇帝。
“他要当皇帝？我偏不信他能当皇帝……”
“我知道！我知道！先生，这一段我知道！”
陆辞云说着被小青抢过了话茬，她嬉笑着开口，“先生想用长生不老术诱惑他，忽悠他跟您走，可对？”
陆辞云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知道。
“我看得出那小子心动了，可他偏要赌气，硬是没答应我。”
陆辞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说人各有命，你没有当皇帝的命，当个仙人逍遥快活不好吗？”
“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不信命！”
“哈哈哈！”
陆辞云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信命如何？不信命又如何？
这方天地便如一座囚笼，无人逃得过被愚弄的人生！
小青怔了怔，不明白他为何发笑，只是觉得莫名有些心疼。
她糯糯地说道：“可是……他真当上皇帝了啊！”
是啊！他真当上皇帝了！
而且还当了个好皇帝，开疆扩土，创不世之基！
陆辞云沉默了。
所以他才羡慕姬天命，不是羡慕他当上了皇帝，而是羡慕他真的摆脱了这座囚笼。
“不过先生，他后悔了呢！后悔当初没跟您走。”
“他后悔了？”
“是啊！他说整日都要面对处理不完的政务，事关天下人的命运，他丝毫不敢懈怠，辛苦死了。”
陆辞云闻言愣了一瞬，随后微微垂眸便看见了小青一本正经的表情。
他不由苦笑了一声：“这家伙是在借你之口向我炫耀啊！”
陆辞云都想象得到，他若是还能站在自己面前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看吧！”
“你说朕当不了皇帝，可如今朕便是这九五至尊！”
小青也是故作一愣，随后悄悄红了双颊。
姬天命的那点小心思她自然是看穿了的，就是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看穿她的这点小心思。
“对了先生。”
小青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说道，“姬天命还拜了您为大周朝的国师来着。”
“大周朝国师？”
“拜我？”
陆辞云傻眼了，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这时，陆辞云的耳边突然又响起茶楼里那说书先生说过的话，他不禁挪了挪伞，抬头望向乌蒙蒙的天空。
自己若真是被姬天命那小子拜过国师，那这场雨恐怕还真就跟自己有关了……
只是陆辞云又有些想不通。
他明明是个反派。
又怎会在无形中护佑了人间皇朝数百年呢？
“小青，这场雨你能让他停下吗？”陆辞云试探性地问道。
小青摇了摇头：“先生，这场雨小青管不了。”
“管不了……”
陆辞云闻言面色不禁有些凝重，“是因为你我之间的因果太深？”
“是，只不过小青最初没想到这场雨竟是为先生送行，还以为这大周朝做了什么对不起先生的事。”小青说道。
陆辞云本以为叶梦秋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天机，可现在看来却不仅仅如此。
叶梦秋斩断了他与这天地间的所有因果，将他从囚笼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昔日的云上仙真的已经死了。
如今世上再无云上仙，往后他就是他，是他自己——陆辞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