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欧若拉回到了修道院。
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出门迎接,只是这次稍有不同。
“姐姐~”
冲在最前面的珂朵莉冲过来抱住了欧若拉,小脑袋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
“知道你想念姐姐,但要是每天都这样,我的腰可受不了。”
“哦~那珂朵莉以后会轻一点的。”她软软糯糯地张口,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笑容。
就是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应该……不是那样的吧,珂朵莉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肯定是童言无忌。
“姐姐不在的时候你和其他孩子相处得怎么样啦,大家是不是很欢迎你?”
“嗯……”
听到她心虚的回答,欧若拉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珂朵莉终究是个孩子,受尽人间苦楚,她不可能会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哪怕都是些心思单纯的孩子,还是会不可避免戴上有色眼镜看待,大概率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出寻求关爱的一面。
不过没关系,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慢慢来不着急。
……
夜晚,房间内。
欧若拉将十几本书放在桌上,准备在今天晚上将它们全部重看一遍。
因为明天需要她亲自迎接玩家,为了符合圣女人设,她不能在关键时刻出现纰漏,有关教会的历史、礼仪、经文的书籍都得重新复习一遍,要不然被人一问三不知,那岂不是很丢脸。
玩家们可能完全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欧若拉在意,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下意识地以圣女而非普通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当然这也不是说真的把书从头到尾全看完,这些书她以前就读过了,一个晚上根本看不完,现在要做的是查漏补缺,将已经忘了、快忘了、记不清晰的东西给完善就行,基本上是一目十行略过,只看书中关键部分。
有种高考前一天晚上疯狂复习的感觉。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没时间给珂朵莉讲故事和写小说了。
“姐姐~我想听昨天的故事。”
已经在床上躺平的珂朵莉等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睡前故事,可结果并不尽人意。
“抱歉啦,姐姐今天有事要做,明天再讲可以吗?”
不要,明明说好每天给我讲故事的。
珂朵莉张开嘴想说出来,但很快,理性占据了她的思维高地,将想要撒娇的心思全压下去。
“哦……”没有睡前故事,她又不愿意就这样睡觉,至少要和姐姐多说几句话。
“珂朵莉昨天看到了姐姐桌上有个小本子,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那个是姐姐写的小说,不过你应该看不懂上面的字,乖,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定给你讲故事。”
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只能睡觉了。
“嗯,珂朵莉会听话的。”
她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在忧愁的思绪中进入梦乡。
小说……应该就是写出心中的话吧?
我想写出和姐姐的经历,记下姐姐的爱,告诉姐姐想说的话……
我想……
我…
呼噜噜——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房间很快陷入宁静,墙壁的钟声滴答响,睡眠的孩童打呼噜,桌前传来清脆的翻书声。
岁月是如此静好。
但,请不要忘了,岁月静好并不是它本来如此,而是有人负重前行。
世界的本质是混乱与战争,哪怕如光与爱之教会这般庞然大物也要时刻面对其他势力的觊觎。
欧若拉现在能够安心看书很大程度是因为身处中央教区,这里既有教皇镇守,周遭又有六大教区包围,就算凯撒帝国和深渊教团同时发动战争都不会影响到这里一分一毫。
但其他教区就未必了,比如位于北方的马尔维纳斯教区需要同时应对两大势力的夹击,压力巨大,边境时时刻刻都在爆发大大小小的矛盾,那里的人民可能就因为某个袭击事件突然死去。
又或是占据北方大陆的人类联邦也并非毫无争斗,他们的争斗并非与外来势力,而在于内部家族势力,普通人的性命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一串时刻变化的数字,就算死了一百一千万个也无所谓。
光与爱之教会、凯撒帝国、深渊教团、人类联邦,这四个大陆最强势力都无法幸免于难,更何况不如它们的势力?
在这个世界里,生命是脆弱的,希望是渺小的,只要还有人的存在,争斗就永不停息。
这个世界没有非黑即白的魔王勇者,只有人心攒动下寻求祥和家园的百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欧若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希望】才会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女神才会将她选为【希望圣女】。
看看珂朵莉的样子就知道了,在教区之外,甚至教区之内都藏着看不清的绝望,人们渴求希望,希望却很少显现。
比如在那【希望之城】中真的存在希望吗?
内城、外城、贫民窟,如果真的要给予人们希望,为什么要设立这样的等级区别贵贱?
四年时间,一千四百个日夜,欧若拉往返了教区与贫民窟无数次,她看遍了内城中的荣华富贵,看便了外城中的血汗劳作,看遍了贫民窟中的豪取巧夺。
看过太多太多无力改变的东西,她的内心也变得懦弱。
欧若拉也许可以成为希望圣女,但谁敢保证她在享受到权力后不会成为下一个权贵者?
欧若拉也许可以向贫民窟的人们布施,但谁敢保证人们不会因为她发下的食物与财富发生争斗?
欧若拉也许可以用强硬手腕逼迫内外贫民这三个等级消失,但那些人的内心真的会平等看待彼此吗?
这还只是教会能触碰的地方,那凯撒帝国呢?深渊教团呢?人类联邦呢?那些存在于世上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渴求希望之人呢?
她不是神,她无能为力,她做不到,她不敢去做。
可希望女神还是选择了她。
希望两个字太过沉重,重到欧若拉害怕看到。
若要根除绝望,必须有舍弃一切的觉悟。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么高尚。
她放不下修道院,放不下院长和朋友,放不下修道院的孩子,放不下这个生活了十年的家。
欧若拉可以拿前世社畜经历来说服自己不去承担这个责任,但内心总会将自己摆上那个位置。
或许,这就是人的矛盾所在吧……
如果能变成冷冰冰的机器,是不是就不用为这些烦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