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酒馆的第一层永远是全酒馆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虽然那些人模狗样的家伙造成了一些困扰,不过热情的酒客们已经用自己独特的方法好好招待了他们。
老爷们一茬接一茬,但我们这些苦命人可杀不完。
杂音过后,伟大的聚会仍在继续。
伟大的酒、伟大的快乐,伟大的人们唱着伟大的歌。
Now let ev'ry man drink off his full bumper,
And let ev'ry man drink off his full glass;
We'll drink and be jolly And drown melancholy,
And here's to the health of each true-hearted lass.
吟游诗人唱完了一曲,酒鬼们哄笑着投出几枚铜币点下一首歌。
衣着暴露的女郎们端着托盘,灵活地在醉醺醺地男人们中间穿过,把啤酒和面包香肠放到粗糙的圆桌之上,引起一阵阵地口哨声。
酒馆的另一边则是女性冒险者们的底盘,负责给她们送菜的则是些壮汉,言语和行为上的骚扰甚至比男人们那边还要直白露骨。
“叮铃、叮铃。”门口的风铃声响起,一个穿着长袍的男人阔步走了进来。
那是个背着大剑的壮硕男人,他约莫一米八的身高,宽松的毛边长袍也掩盖不住他壮硕的肌肉,喜新厌旧的女士们立刻抛下侍者们开始起哄,男人们则投来嘘声。
羽毛装饰的宽边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他走到吧台边坐下,人们这才看清楚黑袍背后的黄色条纹和双尾彗星,酒馆里面顿时嘘声一片,人自觉地远离这位圣武士,继续聊着自己的天。
再饥渴的女士也不会在教会的鹰犬身上浪费感情和精力,那种事只有傻子才会干。
男人拿起菜单端详了一会,然后看着正低头擦杯子的老板开口道:
“我要一杯黑啤,一盘香肠套餐和一碗蘑菇汤。”
他声音低沉且有些嘶哑,不带任何感情,他的要求却让威廉·罗内尔有些意外。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岁月在他的脸上雕刻出斑驳的痕迹,掩盖了他内心的小小波动。
今天发生的怪事可太多了,先是99岁的吸血鬼要张罗过生日,然后是妹妹被拐跑的愤怒大哥上来要说法,现在竟然有个来这吃香肠的圣武士。
“我印象里这帮家伙或者不屑于跟贫民混在一起或者就是只吃圣餐的宗教疯子,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威廉不由得多看了男人几眼,他的戴着的帽子有些像猎巫人,但那些疯子可不会背着长剑还穿着这么张扬的长袍。
老板在心里记下男人的外貌特征,随后写好纸条送到后厨去。
很正常的晚餐,香肠酸菜配土豆泥和面包,这种搭配在瑞克河的北方很流行,男人拿着餐盘,坐到吧台的角落处默默享受着。
“叮铃铃!”
又是一阵急促的风铃声,酒馆里的大家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最多抬起头瞥了一眼,接着该吹牛的吹牛,该喝酒的喝酒。
威廉-罗内尔转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分针离12正好还差一小格。
“咚!”
深色的葡萄酒瓶猛地拍在柜台上,一个灰色身影晃晃悠悠地坐到柜台边,她摘下兜帽,露出清丽的面容。
“一分钟?”
威廉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酸奶,给趴在桌子上有些人事不省的希尔芙满上一杯,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我不抢你的82年拉菲,真不知道这酒有什么好的,能让你这么宝贝。”威廉撇撇嘴,掰开希尔芙的手指,把红酒瓶放到一边。
希尔芙松开手,没有跟他争抢,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味清香。
她斜靠着胳膊趴在柜台上,慵懒地回答道:
“我说的是还有一分钟十二点。”
威廉写下一张纸条递给后厨,随后捧着酒杯,直到丽人把酸奶喝完后才一饮而尽。
“其实酸奶根本没有解酒功效。”
“你就当我请你的。”
“叮咚咚咚。”
机械钟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12点到了,希尔芙心情复杂地看了眼挂钟,直到钟声停止,才幽幽地开口道:
“又大了一岁。”
“嗯,虽然有些晚了,但是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希尔芙老姐姐,如果你真的感谢我,就少弄出点幺蛾子吧。”
“......”
有人动了,在朝我这边走。
希尔芙有些意外,能发现有阴影魔风保护的自己,这个人要不然感知很明锐,要不然对自己很熟。
酒精还未完全麻痹她的感知能力,但已经疯跑半晚上的希尔芙现在不想动弹。
不管那个人来自督政府、瑞克大公爵、帝国皇帝、还是卡斯坦因家族,反正也不会一下把我秒了,那么就让他先出招,我再快速反击一招搞定。
那个男人站在希尔芙身侧一步的位置,威廉认出那是刚刚的圣武士,手悄悄地往柜台下面摸去。
“请问是霍亨索伦小姐吗?”
“你谁啊?”
“我是格雷·冯·施密特,我们以前见过几次。”
格雷·冯·施密特曾是个巨剑士,他的父亲也曾是巨剑士,他的祖父、曾祖父也是。
甚至一直往前追溯到两百年前,自从他们家那位勇敢的铁匠祖先幸运地被当时的卡隆堡第一巨剑士团团长看上塞进军队中开始,他们家的男人们就一直都在这个团服役。
格雷也一样,他通过考试进入部队,从少尉做起,最后一直做到了营长。
虽然那都是些无聊的往事罢了。
格雷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军旅生涯了,直到他听到了一位故人的声音和名字。
您竟然一点也没变,希尔芙小姐。
“哦,是施密特先生啊,好久不见。”没印象,这人谁?
希尔芙的脑子有些混乱,酒精让她一阵阵的发晕。
她眉头紧锁,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随后接过威廉老板递来的湿毛巾擦了擦脸。
“嗯,谢谢......让我先缓缓的。”
格雷按住心中的喜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的不那么颤抖。
“我是格雷,您不记得了吗?91年在哥隆尼,94年在柯里兰、在裤水村,还有马伦哥,您帮了我很多次,我一直没有机会说声谢谢。”
“呃......”希尔芙把湿毛巾搭在额头上,给有些发热的头脑降降温。
希尔芙不太愿意去回想这些往事,但想忘也忘不掉,她在记忆中搜索了片刻,最后用雾蒙蒙的蓝色眸子打量了这男人几眼,开口答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初那个小巨剑士?在马伦哥被打伤的那个营长?我记得你,真是好久不见。”
“对,谢谢您当初出手相救,如果不是您出手帮我,我这条胳膊恐怕就保不住了。”
格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右胳膊,不小心露出了左胸衣服上的双尾彗星图案。
“诶?”希尔芙轻叫一声,随后低头凑近一些观察:“双尾彗星,你退役加入教会了?”
格雷顿时脸色一红,连忙抬起头注视着丽人的眼睛,动作有些扭捏。
“呃,嗯,是的。”黑...黑色的。
站在一边假装擦拭酒杯的老板威廉瞥了眼坐在柜台边融洽交谈着的两人,随后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嘿,小伙子,你多大岁数了。”
“我?今年29岁。”
“29岁?”老板惊奇地看了格雷一眼。
利落的短发和浅浅的胡茬确实显年轻,但仔细端详,确实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些岁月雕刻的痕迹。
“你看起来简直像19岁,结婚了吗?”
“呃,没有。”格雷的声音有些尴尬。
老板不屑地撇撇嘴,随后毫不客气地呛了一句:
“老小伙子,那我劝你早点收收心,回老家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29岁的新人圣武士,真是闻所未闻。”
“呃......”
格雷顿时被噎住了,他端起酒杯闷了一口,随后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外套,把胸前几乎空空如也的资历章盖住。
“哈哈。”希尔芙指着格雷咯咯地笑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这样子跟6年前简直一模一样。”
“换句话说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格雷心想。
虽然这说的也没错吧,或许当初自己不应该离开军队。
威廉又怼了一句说:“还有,你不该来这里,这层的人都讨厌大公和教会的狗腿子,你可以去教会投宿,去吃圣餐。”
希尔芙悻悻地把身体坐直劝道:“好了小威廉,不要这么咄咄逼人,毕竟他是你的客人。你帮我弄份贡德勒煎饼吧,我有点饿了。”
“好的,小姐。”老板威廉点头写了张纸条递给后厨。
“希尔芙小姐。”格雷停顿了一会,谨慎措辞道:“自从上次见面,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想那个问题。”
“当初在马伦哥,您说你们士气更高,更想要胜利所以才能赢。可明明我们是背水一战的哪方,明明我们已经击溃了你们,我们的士气才更加高昂,为什么还是被你们逆转了?”
希尔芙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趁着老板不注意,她拿过放在一边的红酒瓶又闷了一大口,那种熟悉的晕晕的感觉又萦绕在她的大脑里。
她想到了那位年轻的南方军团司令,想到了那个人站在火线上大声指挥,想到了那个人在黑夜中抱着老友尸体痛哭的样子。
“跟指挥官有关系,我听说梅拉斯会战没结束就跑到后面休息了,懈怠成这样怎么可能打赢夏尔......”她吐槽道。
话说这种诈败和先败后胜的打法真是对帝国人特攻,在终焉之时战争之前,甚至是久远的三皇时期,北方的诺斯卡人就经常这么干了。
帝国人,尤其是瑞克领人。几百年来他们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没开战的时候疯狂叫嚣,刚开打的时候踊跃参军,打到一半就嚷嚷着要回家。
这么咋咋呼呼,能打就出鬼了,真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扛过终焉之时的。
说道夏尔,希尔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位老熟人的消息了,于是凑近了身子打听道:
“小威廉?你有没有巴托尼亚那边的新消息?你知道夏尔·马里·波拿巴吗?”
“请不要加爱称,我可不小了。”老板无奈道,随后凑到希尔芙的耳边低语:
“至于夏尔,他前几年在政治斗争中失利后被派去了阿拉比参与远征,我们的人跟他有过接触,但具体我不能说。一个多月前他回到巴托尼亚发动了政变,建立了执政府,自封为第一执政,据说威森领的军队已经撤出西提利尔,他们已经开始谈判了。”
“看起来他混的很不错。”希尔芙言语中透露出些许酸味:“不过总比前几年一直折腾要好。”
“老姐姐。”
老板犹豫了一阵还是劝说道:“其实你可以考虑回去接着干,这人其实不错,已经把局势稳住了,据我所知他很欢迎你这样的人回去帮忙。”
希尔芙沉默了一会,随后一口气把瓶子里面剩下的酒喝光。
她从凳子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威廉和格雷几乎同时伸出了手,都被她摆手拒绝。
“这种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先不考虑这个。”
她举起手地抻了个懒腰,随后将一枚银币抛到乐队面前摆着的帽子里。
她高声喊了一句:“嘿,给我来点欢快的。”
“是的夫人!”
欢快的风笛和口琴声顿时充斥整个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