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穿越大街小巷,天色已经大亮,在这个时候,最懒惰的工人也已经抵达了岗位。
此时也是体面人们收拾好行头出发去工作的时候,随着车夫们压低的鞭打声,一辆辆四轮马车在不宽的道路上慢速行驶。
似乎全帝国的老爷们都集合在此了,他们穿着皮鞋和白色的丝袜,头上戴着高高的礼帽,身上套着笔挺的燕尾服,领口处系上白色的丝巾,偶尔会有几个戴上系着挂绳的金丝眼镜。
“叮叮咚咚。”
钟声唤醒了这座繁华的贸易城市,是钟楼,你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建筑和其分秒不差的时针分针,愚昧的人们说这是西格玛的恩赐,渊博的人则知道这是魔法与机械的结晶。
此时此刻,时针指向8,分针指向12,早上八点钟是市长规定的上班时间,这悠扬的钟声如同导火索,点开了商店的大门,点开了文员们的打字机,点开了一幢幢房屋里的灯光和工厂里令人心烦的叮咚声。
听着纤夫们的号子,余光瞥向河流上你来我往的船只,希尔芙越过大桥向下城区走去。
她依然披着那身灰不溜秋的袍子,戴上兜帽,用灰色的魔法把精致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
“幸好现在不是夏天。”希尔芙心想。
“太阳真好。”她不禁打了个哈欠:“这种天气最适合宅在家里睡觉,早上7点多就叫我起来谈事...真是的。”
昨天大概睡了五六个小时的样子?她知道自己一睡怕是就要睡到下午去,那可不行,事不做好,她睡觉也睡不安生的。
或许是因为吸血鬼的血统,也可能是因为临近生日的小小兴奋,希尔芙最近的作息有些紊乱,晚上精神白天困,昨天晚上她一时兴起带着那十来个可怜的追兵满城跑,闹出的动静让这座城市鸡犬不宁。
当然,这么激烈的运动免不得要造成一些附带损失......不过想必荣格弗洛伊德公爵家很乐意掏出维修资金以掩盖上中城区的些许战斗痕迹。
你说下城区?不会有人在乎的。
乌博瑞克城曾经是帝国西部最重要的要塞城市,位于灰色山脉控制着通往巴托尼亚的,几经战火和重建,最近一次系统性的整修是在4年前,因此在规划和城建上用了不少的高新技术,上城区地势较高,顾名思义,分布着议会、政府部门、教堂和当地省份真正的大人物们的居所。
穿城而过的沃博格河将中城区和下城区分割开来,中城区在上游,下城区在下游。
设计师巧妙地规划了建筑分布和高度,还设计了专门的魔法阵以帮助英雄的城市拒止各种腐蚀和污染,甚至还能将那些让人烦心的贫民窟隐藏在阴影之下。
当居住在山巅的体面人们推开卧室的窗户,他呼吸到的是没有被任何工业所污染的新鲜空气,满是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当他俯视这座城市,他看到的是清澈美丽的乌博瑞克河,橙色的砖瓦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鳞次栉比的建筑群,白色橙色、河水的颜色,天空的蓝色,绿地里悠哉散步的黄发垂髫,那该是多么美的一番景象啊?
这与下城区无关。
希尔芙回头眺望,在一片片的砖瓦房后,她只能看见西格玛大教堂高耸入云的穹顶,还有巍峨矗立的眺望尖塔。
“这算是种警告?”希尔芙心想:“宗教和武力,软硬兼施。”
她活了快100岁,前世的很多记忆都被冲淡到只剩下浅浅的划痕,但由于自己的刻意维持,还有父母教育带来的些许化学反应,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她还保留着。
她不想改。
希尔芙扯了扯兜帽,循着地上的足迹拐进一片棚户区。
这里的夯土路面看上去久未维修过了,地面上坑坑洼洼,偶尔有几条深深的车辙印。昨晚上的痕迹不难找,那些骑士都穿着十多公斤重的轻型全身板甲,所以脚印很深,同时他们穿的铁鞋头部尖尖很好区分。
棚户区的道路狭窄而又拥挤,无家可归者们利用手头的材料搭起各种各样的窝棚,挤占了原本还算宽阔的道路。骑士们显然没有耐心去避让这些苦命人的小窝棚,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是人们的居所而不是垃圾堆。
希尔芙环顾四周,窝棚里空无一人,大概主人们都去上工了吧,这是好事情,说明那些骑士没有刻意伤害什么。
唉,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福之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有趣。
就比如说这片区域唯一的一间能遮风避雨的房子,虽然不大,但有窗有门,外面是篱笆扎成的院子。
其主人一直都是邻居们羡慕的对象,昨天却倒了血霉,这家的女主人出来试图交涉,却被心情不佳的骑士长一把推倒在地。
这家的男主人大概是个技术工人,平时跋扈惯了,忘记了底层人生存的智慧,竟然直挺挺地从阴影中冲出来想要搏命。
幸好骑士长大人手下留情......
你觉得这不对?嗨,我也这么觉得,但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吧。
你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复杂的要死,我想你也不希望见到哥隆尼和巴斯托捏上满是举着火把的暴民和成堆的屎尿垃圾罢。
我们无从得知当时奉命平乱的夏尔执政是什么心情,我们只知道那晚他消耗了不少霰弹和火药。
嘛,就是这样。
希尔芙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只是自己的到来破坏了当地人们的正常生活,导致某家人被打的很惨,那这是自己的过失,自己大概是有义务去弥补的。
至于别的......希尔芙也不是10年前那个精力过剩热血上涌的笨蛋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多睡会觉。
如果你说这没意义,这样的意外也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那确实你说的对。
道理我都懂,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希尔芙在那间房子附近转了几圈,有不少闲汉在这家周围游荡,地面上一片狼藉,篱笆上充满整修的痕迹,满是尖锐的刺,这家的女主人站在院子里举着尖刀,红彤彤的双眼死死地瞪着这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希尔芙自认为是个善良的人,于是略施法术,阴风阵阵,那些客人便都悻悻离去,那个孔武有力的妇人守了一会后才松了口气,捶了捶健硕的腰后便回到屋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希尔芙猜测她大概是在照顾自己的丈夫,或者是在准备午饭。
阴影系魔法的使用者们都是些神神秘秘的家伙,其实他们可能只是单纯的害羞,但不管怎么说,伪装和隐匿都是灰法师们的基本功,希尔芙推开栅栏门,就好像是微风拂过水面,丝毫没有引起屋内女人的警觉。
希尔芙走进屋,那女人和一个小女孩正围坐在一矮桌前编制着竹筐,另一个男孩就着窗户照进来的阳光读着一本发黄的书,床榻上,一个壮汉直挺挺的躺着,盖着打满补丁的棉被,时不时哼哼两声。
“呃嗯......”这是...嗯,明智的决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钱去求医治病,更关键的是以这里的治安环境,这位母亲恐怕不会放心出门找人而把孩子们留在家里。
“至少别闹出人命来吧。”希尔芙心想,遂绕开女人和孩子们往床榻走去。
“呃,有几根肋骨被打折了,还好没有戳穿脏器,腹部有些小挫伤,同时呼吸道似乎有些问题,嗯...这人大概是个铁匠?难怪有能力置办间屋子。”
铁匠属于技术工种,收入比普通劳工要高上不少,如果是熟练工人,甚至有能力在中城区置办房产,希尔芙猜这家男主人应该是想攒钱供儿子上学,所以才暂时蜗居在这里。
“好解决。”她自言自语,从怀里掏出一件魔法符文。
这玩意来自高山,是矮子出品,里面关着的翠绿魔风勾勒出一个简单的生命系法术——再生术。
她把符文放在那男人枕边打开,只有魔法师才能感受到的丝丝涓流立刻涌入男人的身体,补充着男人的生命力,或者更通俗的说,是修复男人全身细胞DNA两侧的端粒,减少氧自由基,同时加快细胞分裂生长。
“嘟嘟嘟嘟嘟嘟。”希尔芙哼着不知名的歌谣,祈祷着治疗进程不要出什么岔子。
挺成功的,除了男人提前苏醒,希尔芙柳眉斜挑,冲着茫然的男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男人的眼中先是不解,随后是惊讶和警惕,发觉自己身体的变化后又充满感激。
希尔芙不确定男人是不是看到了自己的脸,不过这不重要,两人之后的生活不会有任何交集,看到了也无所谓。
治疗完毕,她收好符文,离开让人心烦意乱的贫民窟回酒馆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