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亨索伦小姐......”艾琳朱唇轻启,声音中满是委婉和迟疑,以很低的姿态开口说道:“小姐,关于您刚刚所说的,恐怕有些不妥吧。”
艾琳以这个话题作为开篇,确实是希尔芙没有想到的,不过,跑到教堂和神像下面说你们信仰的西格玛只是个爱喝酒吃肉、衣不蔽体还不怎么洗澡的持锤大只佬确实是不妥,尤其还被人听到了。
这属于时代问题,两三千年前又没有现在这么发达。
“很抱歉,我只是不希望小艾尔莎像修女那样古板,毕竟她经常来教会里玩,我觉得小孩子还是要活泼好动点。”希尔芙注视着艾琳的眼睛,伸手揉了揉艾尔莎圆润的肩膀,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咯咯地笑了。
“您真会说笑。”艾琳故作坦然地笑道,注意到希尔芙的眉毛颤了一下,她很快又正襟危坐,眼神里露出慈爱:“艾尔莎小姐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希尔芙轻轻摇了摇头,利落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开口道:“希望她没给您添麻烦,我是她的新任家庭教师,以后怕是还要叨扰。”
“荣幸之至,我的小姐。”艾琳回答。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艾尔莎看看艾琳,又抬头看向希尔芙,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冷场。虽然不明白,但作为孩子,她知道自己只要扮可爱就好了。
“艾琳姐姐,您也是从巴托尼亚来的吗?那跟希尔芙姐姐是同乡呢。”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房间里的尴尬气氛顿时一扫而空,艾琳点点头,回答:“是,我们家原来住席穆隆,后来...发生了某些事,我们才搬到这里住。”
“姐姐已经是圣女了,那一定很厉害吧!”艾尔莎的眼睛闪闪发光。
“咳咳。”艾琳顿时语塞,刚刚找回来的说话感觉荡然无存,但她毕竟身经百战,很快就找回节奏:“没有那么厉害啦,艾尔莎小姐。”
“圣女只是比一般修女高级一些罢了,跟牧师、圣武士这样的差不多,有点类似...”
“巴托尼亚原来的女祭司呗。”希尔芙插嘴道。
“您说的对,霍亨索伦小姐。”
艾琳又补充道:“圣女也分品级,像我这样的见习只是获得学习神术的资格罢了。”
“原来的女祭司?”艾尔莎的关注点有些偏移,希尔芙放下茶杯,决定给孩子讲点历史。
“巴托尼亚原来有着对湖神仙女的信仰,侍奉仙女的女性就被称为女祭司了,实际上和牧师没什么区别。”
“原来?那现在呢?”艾尔莎愈发好奇了。
希尔芙瞥了眼艾琳,随后反问:“艾尔莎知道终焉之时吗?”
“知道的,历史老师讲了很多,那是场很惨烈的战争。”
“也是一场伟大的战争。”希尔芙补充道。
见艾尔莎的眼眸里流露出更多的不解,艾琳也饶有兴致,希尔芙决定不卖关子:“对女神的信仰为什么逐渐消失,巴托尼亚的课本语焉不详,只是说战争太过惨烈,事急从权,不得已放弃了很多传统。而高精灵和帝国会把责任推到当时的国王——劳恩国王唯一幸存下来的儿子——法兰克·列奥康沃尔身上。”
希尔芙喝了点茶水,然后继续说道:
“很多人会说法兰克为了当国王不择手段,为此需要与旧秩序做对抗,打压女神信仰,事实上......”
希尔芙注视着艾尔莎的眼睛:“背叛的不是人,而是神。”
“神??!”艾尔莎惊叫出声,艾琳的脸上也流露出惊惧之色,一不小心,茶匙掉落在桌面上。
“那次战争活下来的骑士都知道这事,嗯......如果你们花点功夫,或许还能找到当时的见证者......具体的我就不说了,艾尔莎你现在只要知道:巴托尼亚现在的样子,当时法兰克国王的决定功不可没。”
“啊?这都...什么啊?这......”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艾尔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其实没什么,旧有的秩序不合时宜也维持不下去,及时更改总好过陪葬,反者道之动......这不是什么稀奇又难以理解的事,法兰克国王跟他的父亲一样,都是位货真价实的勇士。”
“您是这么认为的,您是这么认为的...”艾琳有些语无伦次,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激动起来。
“那在您看来,路易国王,惨死的王后和王子公主们,还有那么多文豪,他们难道都是不合时宜的人吗?”艾琳几乎要站起来,面露悲愤之色。
“路易16...他作为一个国王过于优柔寡断,总体上的投降主义,执行中的冒险主义,最后被人看出来色厉内茬的本质,就像个纸老虎,至于别人......”
希尔芙摇摇头,睥睨道:“如果您有家人死在革命中,那我很遗憾,但我想死在巴士底狱的政治犯,冻饿死在哥隆尼大街上的流浪汉,应该也会有人为他们的死亡感到遗憾吧。”
“好了。”她从座位上站起,将茶杯里面的红茶一饮而尽,言到于此,再说下去就不合时宜了,希尔芙不想做个不合时宜的人,到了不合时宜的时候,及时离去才是智者所为。
希尔芙拉着艾尔莎的手,对着双拳紧攥的艾琳微微颔首:“那么,时候不早了,我跟艾尔莎就不多打扰了,感谢您的款待,艾琳冕下。”
一个流亡小贵族,努力,有心思,生活不算检点,家境似乎还不差,看起来很有潜力。
“典型。”希尔芙心想。
她在公民大会那当了好几年间谍头子,职业病一时半会治不好。
“小姐!”走到门口,艾琳突然叫住了希尔芙。
“怎么了?艾琳冕下。”希尔芙转身,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索,很遗憾,今天没带刀。
“所以还是手枪好。”她心想。
“您说您姓霍亨索伦,但据我所知,那只是个来自诺德领的小家族,您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艾琳说。
“你就当我天资聪颖,个人奋斗了呗。”希尔芙糊弄道,再次道别,她带着艾尔莎向外走去。
漫步于树荫之下,艾尔莎低垂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纠结许久,她终于拽了拽希尔芙的手,示意自己有话想说。
“怎么了,我的小可爱?”希尔芙弯下腰,笑眯眯地问道。
“姐姐,那...谁才是对的,谁才是错的?那些是好的,那些是坏的呢?”
很可爱的问题,希尔芙“嗯”了一会,决定逗逗孩子:“那得艾尔莎自己判断了,我的看法是我的看法,不是你的看法哦。”
“呃......”
艾尔莎想了一会,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还是想不明白。”
好在希尔芙对漂亮的女孩子一向很有耐心:“我觉得路易十六没有尽到作为一个国王的职责,他把国家弄得一团糟,他或许不坏,但绝对蠢。他锦衣玉食地长大,理应肩负领导国家的职责,对他这种人来说,蠢是犯罪。”
“您觉得路易十六国王先生是坏人吗?”
“我觉得他没有尽到国王的职责。”
“哦......”艾尔莎又在埋头思考。
希尔芙没有发笑,而是补充道:
“反正是很简单的道理,就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街边的流浪汉、工厂里的工人和公爵一样也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父亲和别人的丈夫,也会饿,也要吃饭,也会伤心也会愤怒,我觉得,你知道这个就可以了,其他都是大人的事。”
“我明白,人人平等。”艾尔莎抓着小脑袋低声说道,仍是一副苦恼的样子。
“嗯...我是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把人逼急了,他们是真的会反抗的,要不然我说路易十六蠢呢......哦对了,我说的这些你别跟你爸爸和爷爷直说,否则我工作估计就没了。”
“诶诶?”艾尔莎仍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完全没有跟上希尔芙的节奏。
柳暗花明,转眼间就来到城堡前的广场,看着庄严的城堡大门,希尔芙最后摸了摸艾尔莎的金色小脑袋,就像在摸一只可爱的金渐层。
小金渐层抬起头冲着希尔芙龇牙咧嘴,接着又舒服地咕噜咕噜。
“嗯...时候不早了,那么今天就到这吧,明天见!”
“啊哦,嗯,明天见,姐姐!”艾尔莎笑着挥挥手,一路小跑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