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56年
这年我十六岁，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由地球联合政府斥资建设和管理的高级中学，而那位在雨中与我相吻的女孩在旅行结束后就销声匿迹，这很正常，连海洋都无法再次孕育生命，人类自然也无暇顾及爱情，我们总习惯在末日中掷骰子，在喘息间匆忙呡下杯水，而对于人类来说，而“○爱”刚好就是这杯水。
同年，地球联合政府的《新人类居住法》和《地球移民法》正式颁布，火星和地球间首次实现公民自由通航，因地火战争而滞留在地球的新人士兵和平民都可以办理地球公民证，而他们的孩子自然也可以参加学校的主办的招生考试。至此，地球上的新人正式成为自由人，新人不再是人类的奴隶，他们被法律赋予了与人类同样的权力和责任，他们的手中握着选票和十字架，决定着地球联合政府的命运走向。
此时距离人类基因工程技术诞生，正好一百五十年。
父亲在这年加入了军队，正式成为亚洲太空军的一员。作为军人的家属，我们受到了政府的优待，全家搬出了不见天日的“鼹鼠城”，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湿疹和关节炎。我的妹妹在搬家的那天第一次看见了天空，她扯着我的衣袖，问我天空的天花板在哪里，我告诉她，天空无边无际。
“那些飞船和星星，它们不会掉下来吗？爸爸还在上面。”
在无云晴空的夜里，妹妹经常这样问我，她总是坐在舷窗边，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头，呆呆地数着天上闪烁的繁星。
我循着妹妹的指尖向上望去，在漆黑的夜幕中散布着无数颗淡蓝色的光点，它们都在以肉眼可察觉的速度缓慢地在夜空中滑行，那些都是近地面轨道上的运输货船，或者是太空军的舰队。
“不会的。星星和货船离我们很远很远，它们不会掉下来的。”
妹妹双眸中倒映着璀璨的星月夜，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道：
“可老师对我说，天上再远再远的星星到最后总会掉下来……如果它们不掉在地面上，它们又会掉到哪里？天上那么黑，爸爸会不会迷路？”
“不会的。”
我将妹妹抱起，将她的头发捋过耳廓：
“星星就像是黑暗中的荧光，爸爸的飞船就像飞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飞蛾总会飞向光不是吗？而我们也是星星之一，我们也在夜空中闪着光，爸爸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哥哥。”
“怎么了？”
妹妹眨着眼睛，她轻轻地扯住了我的头发：
“飞蛾是什么？”
妹妹还没到穿辐射防护服的年纪，她从来没有出过室外。飞蛾也从未飞进过“鼹鼠城”，更飞不进没有恒温系统的太空电梯基座走廊。这由加固钢化材料构成的、如同罐头般的小小四方天地，就是妹妹的整个世界。
不知为何，我想起了那群围绕着照明弹盘旋的飞蛾，我和女孩在礁石上接吻，太阳从海平面上落下，又从山脉的另一端升起，降落至地面的黑暗将火焰高高捧起……在我无数次的梦境中，被飞蛾群卷起的并不是溅落在水中的照明弹，而是我的身体。
“飞蛾啊，是一种和我们很像的生物——”
我轻声回答了妹妹的问题：
“我们都赴着火，在向死而生的旅途中一去而不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