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我刚好十八岁,为了完成高中的毕业课题论文,我们的小组登上了太空电梯。这是我人生当中的首次太空旅行,旅程和研究所需的经费全部由联合政府的教育部提供。
这趟太空旅程共为期十四天,我们的目的地是在地球近地面轨道上的“伏羲”空间站,空间站上的物理实验室为在微重力环境下进行科学实验研究提供了大量实验载荷和资源,如果在校高中生或者大学生需要使用空间站的实验设备的话,学校方需要提前两个月向联合政府的航天部提出借用申请。
“伏羲”空间站在公元2135年正式投入使用,那时候地火战争刚刚爆发,国际空间站二号坠落在重庆。“伏羲”空间站计划在公元2158年的年末进行自我摧毁,空间站的残骸将沉入南太平洋的无人区“尼莫点”。五名地球高中生的生物学题研究,也许就是人类在“伏羲”空间站上所进行的最后一场科学实验了。
我们乘坐的是“蓝天未来星际旅游”公司的商用太空电梯厢,商用的航天器运转的速度比起军用科技来说要慢得许多,电梯厢升空时的震动叠加给人体造成的压力负荷也相对更小。因此在乘坐商用的电梯厢时,乘客们并不需要穿上沉重的宇航员抗压服,只是不允许携带酒精和管制刀具。
我们脚底下传来轻微的震动感,结构架和巨大的冷凝排水管在慢慢地下沉,电梯厢正在沿着缆索匀速运动,舷窗外水滴飘散,从地面前往太空港需要上升至三万六千公里的地球静止轨道,整趟旅途共需耗时一百八十个小时。
在电梯厢上升至二十公里的高空时,地球的天空被默默褪去了臧蓝色。
“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们人类会如此痴迷于飞行?”
在听完我对飞行依存症的描述后,坐在我身边的新人女孩不解地问道。女孩的眉间长着螳螂触须,眼眸漆黑如夜,瞳孔大于眼白。这位长着螳螂触须的女孩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们班级上唯一的新人,女孩的父母参加过地火战争,她父亲是亚洲太空军的人类飞行员,母亲却是火星舰队上的新人通讯员。
这位“不称职”的飞行员在执行对火星的轰炸任务时遭遇了炮击,轰炸机的导航系统被损毁,他在火星的尘暴中迷失了方向。在绝望弥留之际,飞行员偶然接收到了来自火星舰队的信号。幸运的是,这位火星通讯员是和平主义者,她和他一样,都厌倦了“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战争和仇恨。
火星通讯员带领着地球飞行员突破舰队的重重封锁,冲破尘暴,最终重返太空。他们也因此相爱,二人相约在月球上见面,他们抛弃了自己原来的身份,结婚生下了女孩。
在地球联合政府正式颁布《新人类居住法》和《地球移民法》后,他们重新取得了合法的地球公民身份,在地球上定居了下来。在新修订的《地球公民教育法》正式实行后,他们在月球上生下的女儿也成功在新人教育名额抽签中赢得了报考高级中学的资格。
女孩此行的目的是参加由火星新人共和国和地球联合政府共同举办的第一届“黄金乡杯”辩论赛,这场由地火政府联合举办的辩论赛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而被赋予了远超于正常比赛的政治含义与外交目的,辩论赛的现场实况会在地球和火星的新闻电视台进行实时直播,女孩将在两个世界注视下陈述己方一辩辩论稿。
“我其实也不能理解,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人类总是在害怕失去,害怕死亡。飞行依存症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又或者是某种诉求,坠落既可以杀死自己,也可以杀死懦弱,更可以杀死未来的所有可能性。”
战争总是裹挟着恐惧与不安,世界正在逐步变得荒诞不经,时刻落地的爆炸既能使人类患上战争后遗症,让他们在战栗中艰难地度过无法再次仰望天空的余生;又催生了飞行依存症,让他们的后代在对飞行的痴迷中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个时代的人都是疯子。”我对女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