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拂月找费介也是有正事，而且还和他最近在做的事情有关。
京郊外二十里左右的一个村镇前段时间闹了疫病，费介带了几个三处的人赶去解决。
据费介所说，疫病经过他带的药丸压制，能缓解一二，但却不能根治，不过基本情况他已经大致摸清了，今天急匆匆的赶回来也是为了取药材对症下药。
花拂月带的“小抄”里还有治疗各种疫病顽疾的药方，在这个世界费介就是用药用毒的大宗师，她原本想找费介一起赶回去，顺便和他请教一下这些药方的可行性的，若是费介点头，确认了药性至少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那就可以试验性的用在那些感染疫病的人身上。
她都已经和保护她的红甲说好了！
花拂月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费介在鉴查院等了她两刻钟，发现她还没从宫里出来，于是等不及的先离开了。
“你怎么不叫我啊陛下……”花拂月满脸的幽怨，“以费介的速度，等我赶过去估计感染的人都被治好了！”
“怎么？你还想着治不好？”庆帝微微挑眉，语气有些低沉，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花拂月扭过身子嘀咕道，“我可没这个意思……都是你说的……”
似乎还有些不快，辩解了两句，她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追费介了。
庆帝没有阻拦，总归花拂月做的事情有益于庆国，又有红甲在她身边盯着，他对她还算是信任。
花拂月赶到时费介刚刚照看完最后一个感染者。
他研制的药确实能治疗病人，只不过疗程有些长，拔除病灶需要时间，若是遇到病入膏肓的感染者，有可能就会赶不及治疗。
“你可算来了。”费介理了理乱糟糟的胡子，“药方呢，我看看？”
花拂月把誊抄的药单递给他。
“啊……这个地方……嗯，这个确实……这个药是不是有点重了……”
半晌，他才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方子我看了，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些地方还不能确定，你先帮我把这些病人都安顿好，晚上慢慢讨论。”
这时候的庆国已经临近深秋，染病的有些是老人，如果不及时治好，冬日严寒加上病体缠身，说不定就会撑不过去。
京郊的疫病过了半个月才彻底处理干净。
回城是两人一道回来的，路上难免会聊到范闲。
“年初的时候，叶流云特意来了一趟，和我说了他的事。”
提到范闲，费介下意识露出一丝微笑来，“那个臭小子……挺有本事的。”
说着，想起了少年无意间念叨的诗句，又有些失笑，“也不知道他点儿大的小孩，哪里来的这样的愁思感叹。”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花拂月也有些怔忡，从记忆的最底层翻出了这首诗的出处。
这些日子，也隐约有听说范家小姐和其他贵女们玩乐时看见了什么，只不过她这几日忙碌，才一直没有自细探听。
“看来他还挺有才的，我有点好奇，这孩子平日都是什么模样？”
花拂月附和的微微笑了笑，心里却在思考着——看起来，神庙的那个备用的计划倒是真的成功了。
这个所谓备用的计划，实质上是用一种“意识替换”的方法，把原本新生儿天然诞生的意识更改，在他们的思维还没有完全成型，对世界还没有感知的时候，将保存在神庙里的遗留意识植入进去，让这个完整的现代人意识直接成为这个身体的主人。
因为这时候新生儿根本没有形成自己的记忆模式和认知思维，于是也算不得抹杀灵魂，最多只是把未知变成固定的已知罢了。
给神庙的总控系统输入这套算法的人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还是说……他们也想用这种方式实现意识永生？
花拂月表情不变，看起来一切如常的和费介聊天，实际上内心已经飘到了她得知这个代号为“重生”的计划的那一天。
神庙的所有计划，所有使命，都是为了最终的目标——现代化的统一王朝而服务的。
花拂月不知道为什么给神庙编写计划的人如此笃定的认为，只要没有多国混战，世界就一定不会毁于核战争。
事实上在她看来，避免这种情况的唯一方案就是彻底抹杀现代化武器的研究。
战争，杀戮，争夺霸权，攫取利益，这些都是人类的本能。
这一切疑问在她看见这个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重生计划只是一种备选方案，因为它的成功率极低，在过去的十几代传道者中，几乎实验了数十种不同的植入和稳定方案。
无一成功。
所以神庙把两个全新方案交给叶轻眉的时候，并没有着重强调，依旧让她以使命优先，只是告诉她实验数据一定要拿到。
这个计划确实很美好，只要有成功的方法，就可以批量制造无数现代精英，每一个能被保存意识的人都不是平凡之辈，这样的一批人聚在一起，甚至不需要神庙给出太多引导，为了生活的更加舒适惬意，他们自发的就会去改造这个世界。
只要有两代……最多三代经历重生的精英，这个世界就会恢复到现代社会的水平。
之前的尝试都失败了，花拂月也没有想到，叶轻眉的运气居然这么好，真的完成了这个计划。
如果叶轻眉没有死的话，范闲应该由她亲自教导，然后自己在神庙协助她，在庆国选择身份合适的新生儿作为目标，准备迎接庆国“天才”的井喷。
或许自己也会提前出山，共同管理引领这些未来的领袖。
可惜没有如果。
说实话……花拂月不喜欢这个计划，而且她也不想执行。
现在叶轻眉死了，神庙里只有几个护庙的智能守卫，没有人能配合她的行动，神庙无法给她助力，却也很难再控制她。
除了一直在世间行走的一个九品“布道者”之外，庙里只剩下两个九品和一个半步大宗师在护庙了。
总控系统也没有强行要求她执行计划，同样意味着，他们暂时放弃继续完成这个成功率极低的计划了。
无论是她，还是这个孩子，都是自由的。
离京都还有些距离，费介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分享着他教导范闲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少年天才啊……”于是她笑着感慨了一句。
费介也点头，“是啊，毕竟是叶小姐的孩子。”
花拂月失笑，似乎在大部分人眼里，范闲作为叶轻眉的孩子，天赋奇才志向远大才是正常的。
真是可怜的孩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很辛苦吧？
“如果他只是个庸碌之徒呢？”
花拂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费介，“其实我们都清楚的吧，陈萍萍和陛下有意要培养他，不仅是因为他的才华。”
“如果范闲只是范闲，不是叶轻眉的孩子，那么一切都不会存在了。”
费介沉默了下来。
如果范闲只是范闲，那么他就会失去这个徒弟。
“范闲是个好孩子，就算他只是他，我应该也会喜欢他的。”
他目光平静，眼神很坦然，“到了我这个年纪，教徒弟还是收学生，都只是唯心罢了，我看着他欢喜。”
花拂月不再追问，她并没有和范闲打过照面，所以也并不清楚，如果那个孩子得知一切的真相，还会不会对一切都抱有善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