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世子的诗会范闲还是去了。
这回是人在家中坐,邀请自天上来。
范闲捏着请柬,摇摇晃晃的感慨道:“这就是有文名的苦恼啊……家里人都没认明白呢,就要去参加诗会?”
范若若从后面的水榭走过来,笑着看向他,“没办法,谁让哥是才子呢?”
范闲也是笑,“我看你就是想听诗了。”
范若若回京后,大多来信都是催着更新,要的诗词却少,他也只是隔三差五的写上两首,还要附上他在梦里仙界的哪出景致游玩时所听闻来的。
所以这么些年来也只有寥寥二三十首,加上自注也只有一个小本子罢了。
范若若是才女,自然也爱诗词,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语气略带撒娇似的轻轻晃着他的肩,“难道哥只顾着在仙界看故事了不成?”
“好好好,写,哥写还不成嘛?”范闲向来宠溺她,要求无有不应,见状也只能举手投降,连连答应。
他这次回京的借口还是要娶林婉儿,这次他没有吵着非要解除婚约,只是很正式的和范建提过一次。
婚约是他接手内库的最合适的途径。
虽然也有其他方法,但既然庆帝点头了,那么就说明他希望自己用这个方式去掌握内库。
既然这样,那么来自太子的针对就不会少。
比如郭少爷——此时正在诗会上,不知道为什么能理直气壮的嘲笑他。
大抵是因为他上次写诗还是约摸一年前吧。
“我说郭少,你在这里笑了半天,难道是因为你有哪首作品曾超过我所写的?”范闲打断了对方的长篇大论,语气带着些许的不屑,“若是没有,你又哪里来的底气这么说我?”
“你!你那些诗又不是你自己写的!说得好听是梦游仙界,谁知道是不是从哪里抄来的!”郭保坤说不过他,气急败坏的伸手指责。
范闲的表情却更加古怪了,“你这话有问题,我若要抄,直接大言不惭说是自己所做就好了,何必为你们描绘仙界盛景?”
每次组织语言编小故事也很累的啊!
“你……休要胡搅蛮缠,此次诗会是要自己作诗,就算你的诗是仙界来的,你也不能用!”
“郭少这话更奇怪了。”范闲不想理他,直接站起身来,“我的文名再怎么说也是有点的,你不许我作诗我就不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诗会是你做主呢?”
他说着,将手里刚誊好的诗递给李弘成,“世子,这首诗是我在仙界梦游时,于一岛中古亭所见的老者所作。这位老者半生坎坷,历经风雨,这登高也算的上是七言律诗之首。今日诗会,有此一首,也算是再给自己扬一次名声。”
范闲笑着和他说笑,李弘成看清诗的内容之后也是连连点头,“范兄谦虚了,这首诗出自我的诗会,是给我扬名,沾范兄的光了。”
“客气了,世子。”
二皇子在世子府的水榭里,他知道,但是他懒得去看他。
过去的每一次,范慎都试图拯救李承泽,每一次都失败了。
李承泽是一颗从入局开始,就注定要死亡的棋子,也是无论如何,庆帝都一定会优先处理的一颗棋子。
他不想见他。
水榭里的李承泽自然是最新得知这首诗的。
他手里捧着红楼,仔细的揣摩着用字,只觉得字字珠玑。
“好诗啊……没白来一趟。”他感叹了一声,越发的想要见一见这位范闲了。
打道回府的范闲却在琢磨着进宫的事情。
之前是因为牛栏街刺杀,那时候他也是未到八品,被程巨树偷袭,滕梓荆为了救他而死。
也正是因为这个根由,才有了后面庆帝召他入宫的事情。
但他现在孤身一人,真气还未蕴养完,和程巨树打还是有点悬,所以不打算踏进这个坑,庆帝又要用什么理由召见他呢?
总不能是他写了首好诗吧。
范闲在心里胡思乱想的笑着。
几日后,二皇子相邀的消息通过李弘成传了过来,范闲假装犹豫了片刻,就以要续写故事为由挡了回去,总之就是不见。
专心宅家。
范闲有些太消停了。
庆帝看着手里传来的消息。
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庆帝颇有些头疼的想着,这孩子不会以为谁都不亲近,就能避免卷入这个局里吧?
自从发现范闲可能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之后,他对范闲的消息都格外敏感,对方在儋州和来京都之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现在他倒是犹豫起来了,毕竟对方身边有五竹这个最不稳定的存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做点小动作,他还是会不知道的。
这回老二的邀请他也没去,又失去了一个试探他实力的机会。
有上辈子的记忆,这时候他至少也该有八品左右了。
想到那日他在庆庙说的话,庆帝的眼神微亮,那是猎人准备捕食的预兆。
安之……这一次既然改变了……就乖乖的,千万不要想着逃跑啊……
他脸上露出微笑,转头吩咐道:“召范闲入宫,朕倒要看看,能梦游仙界的是哪般人才?”
范闲接到旨意时,也是有些啼笑皆非,皇帝还真是一点面子功夫都不想做,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见他。
见他做什么,聊文学吗?
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心里快要把庆帝的小人戳烂了的范闲还是进了宫。
一路表情恭谨的跟着侯公公,脚步不停。
快见面吧……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礼物了,亲爱的 父 皇。
“陛下让您在这儿侯着。”侯公公把他领到御书房外间,嘱咐了一句就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范闲也哦了一声,站在原地,身体习惯性的运行着真气吐纳。
庆帝从书架后面看着他的神情。
平静,温顺,毫无波澜。
一点也不像他记忆里的范闲。
重来一世,难不成还转性了?
从书架后面迈步走出来,侯公公眼睛尖,连忙小声提醒道:“范公子……跪下……”
范闲转过身来,刚好看见庆帝也在看他,不慌不忙的弯腰行了个礼,到底也是没跪。
“见过陛下。要跪吗?”他脸上露出一抹带着讽刺的狡黠的笑来,倒是让庆帝觉得分外眼熟。
挥手让侯公公退下,带着他往里走,“不想,就不跪。这点特权,朕还是能许你的。”
“那可真是多谢陛下了。”眼看着没人了,范闲也不太想装,一句谢恩说的阴阳怪气,惹得庆帝撇了他一眼。
嘿,你猜怎么着?
信任值一点没动,还是零。
心里咒骂着这老家伙心思深的很,一边在脸上堆出虚假的笑来。
“不知陛下召我来,是为了聊什么呢?”
庆帝脸上带着关切的假面,“听说老二约你见面,怎么不去?”
“怕死,孤身一人的,打不过。”范闲也是笑,一句话说了好像没说似的。
庆帝表情不变,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微微挑眉,“孤身一人?老五没有随你回京?”
“没有,我让他回神庙了。”范闲表情不变,像是在讨论天气阴晴。
“去那儿做什么?”听见神庙,庆帝颇有些忌惮的皱起眉。
范闲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那是一种古怪的,带着兴奋的,和些许狂热与嗜血的笑容。
“神庙会清除他的记忆,让他进入格式化,以后……五竹会一直守在庙里,除非——”
他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身体微微前倾,微仰着头看着庆帝。
“——除非他来杀我。”
范闲笑着,闲聊一样扔出这句话来。
叶轻眉扰乱了神庙对世间的控制,也是唯一一个影响过五竹系统的人。
范闲是她留在世界上唯一的印记。
如果五竹被格式化了,那么唯一一个让他离开神庙的理由,就是清除他这个印记。
庆帝微怔,瞳孔一缩,范闲知道的似乎要多出很多,而他做的决定也让他产生了慌乱。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多年的城府甚至没有让范闲看出丁点情绪的波动。
范闲颇有些无趣的缩回身子,“真没意思,您的表情从来都是这个样子,这个表情我可是设计了很久的!”
他语气里有些埋怨,倒是叫庆帝微笑,“安之。”
他笑着唤他,“你想做什么呢?”
范闲认真的看向他,“如果我说……我需要得到陛下全部的信任,陛下会答应吗?”
“那要看你的表现。”庆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安之,得到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的。”
“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
范闲噘着嘴,假装思考了好一会,一直到庆帝的目光逐渐幽深,才像是终于想到一样。
“陛下,我把箱子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