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好言冰云的行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范闲简单整理一下,登门拜访上杉虎。
至于沈重?
他现在正忙着在太后面前请功,顺便栽上杉虎一个罪名,以及努力劝阻太后不要和范闲达成内库走私的生意。
“太后三思啊!范闲毕竟是南庆人,是我大齐心腹之患啊!”沈重言辞恳切,字字泣泪,他和范闲交手不过数个回合,就已经切身感受到了这个鉴查院提司的手段能力,他又怎么敢让这个人和北齐再有什么过度的牵扯?
何况走私这样巨大的利润,无论是谁一旦沾上,就很难摆脱,如果这场交易的另一头是这范闲,只怕北齐要被动的卷上他的阵营,最终变成他攫取利益的养分啊!
如果范闲不是南庆正使,而北齐又被边军压境不能妄动,只怕他拼命也要杀掉范闲,给北齐除掉这个大患。
太后知道沈重的忠心,所以语气并不严厉,只是颇有深意的告诉他,“范闲天赋奇才,庄老先生对他很看重,连国师也对他有些兴趣,若是长此以往……”
若是长此以往,未必没有机会让他倒向我大齐。
更何况范闲是南庆之臣,和北齐皇室合谋赚取私利,本就是一个天大的把柄,一旦说出去,范闲在南庆再无立足之地。
庄墨韩是天下士子的精神领袖,而国师苦荷则是北齐实力和底气所在。
范闲得这二位的重视,就算皇室也要多考虑三分。
“可毕竟……”沈重听懂了太后这话的意思,面露难色,心有不甘的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默地止住了话头。
可毕竟国师不理政事。
这话虽然是事实,却不能随意说,毕竟圣女海棠朵朵就在太后身边。
沈重只是忠臣,不是傻子,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不利的话柄。
“好了,沈卿,你退下吧。”太后知道沈重为难,但范闲给出的交易北齐必须接下,于是只能微微阖眼,挥了挥手然沈重离开。
沈重欲言又止,“臣告退。”
离开太后宫殿的沈重难得有了一丝迷茫,他能看出来,这是范闲的计谋,范闲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就是要带走言冰云,就是要重整鉴查院谍网,要把北齐当成他敛财的基地,还要挑拨北齐朝堂的君臣平衡。
范闲似乎懒得去遮掩,但所有的事情依旧在稳步按在他的想法去推进。
所有事就像是注定好了一样,他什么时候和国师有了牵扯,什么时候知道了言冰云的位置,以至于能刚到上京就找到人,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有国师苦荷的默许,皇室更加愿意和范闲合作,而他,却变成这一整出戏里,唯一的外人。
“范闲……”他有些咬牙切齿。
而被他念叨的小范大人,刚刚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坑蒙拐骗的心理战术,成功忽悠住了上杉虎,并且成功让他进入了太后阵营。
太后有了上杉虎,自然不会在意一个沈重的损失。
毕竟沈重是锦衣卫,即使再有才干能力,也远远比不过一个在边境极有威望的上杉虎。
北齐刚打完败仗,若是上杉虎此时闹翻,在边境拉着大军和北齐闹分裂,那范闲就不用管后面的故事了,先和皇帝老爹盘算着把北齐打下来吞并了再说其他。
上杉虎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利害。
当然,这也是他并没有听见范闲对肖恩的诛心之言,更没有看见他给肖恩喂下毒药。
所以他最大的怒火还是冲着沈重去的。
“大将军想通了便好。”范闲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像是猎人看见猎物终于落进陷阱,可以任自己处置一样,“我不日就要回返庆国,只怕见不到大将军手刃仇人的风采了。”
“此时就先放过你。”上杉虎阴沉着脸色,“他日边境若再见,我必取你性命。”
“随时恭候。”范闲笑着摆手,转身离开。
他说的那句不日回返可不是空话,他在上京总共停留了不到十日,就已经完成了此行所有目标。
肖恩死了,沈重大限将至,上杉虎兵权被削,言冰云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谍网也重新运作起来,走私的事情也提上日程。
连庄老先生他都抽空拜会了一番。
现在只差临行前的最后一件事了。
清幽密林中的一处瀑布外,海棠皱着脸向瀑布中间努嘴,“喏,我老师就在那边,他说全北齐就他这儿最安全,别人都只知道你和我去郊外院子,不会知道你偷偷来这的。”
范闲看向那处,眼中浮现一丝回忆和惘然,颇为郑重的拱手行了个晚辈礼,暗运真气朗声道:“晚辈范闲,特来拜会前辈!”
“过来吧。”苦荷的声音平和温质,并无太多起伏,不知道和他所修天一道有没有关系。
范闲运起真气,足尖踏水连点几下腾空跃起,接触瀑布时手掌伸出,掌中真气微微溢散开荡开湍急的水流,安然无恙的进了这处水帘洞。
一进来,范闲便左右看了看。
虽然石壁依旧是天然的模样,但陈设却一应俱全,和西游中那个算得上原始的水帘洞没有半点关系。
“在看什么?”苦荷从打坐修炼中缓缓脱离,慢慢睁开眼,就看见他满脸好奇的四处打量。
范闲回过神,笑着再次微微拱手,随意道:“晚辈在写的西游中就写了一处水帘洞,因此有些联想,前辈莫要见怪。”
苦荷微笑着摇了摇头,切入了正题,“你说……你是故人之子?”
“是的,叶轻眉是我娘。”范闲点头,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在苦荷这些很早就认识叶轻眉的人面前,他的身份没有半点掩饰作用,这些人都知道叶轻眉曾经和庆帝有了夫妻之实,还有了个孩子。
至于为什么范闲没有名分。
苦荷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提及叶轻眉,苦荷眼中划过一丝怀念:“是小仙女啊……那时一别,没想到从此再未见过。”
苦荷是信徒,亦是苦修士,提及神庙和叶轻眉时,总是带着强烈的崇敬和遗憾。
“孩子,你去过神庙里吗?”他看向范闲。
范闲则是扭过头,看着瀑布,眼里有一丝未知和迷茫,“我不知道……”
他看向苦荷,语气里多了一丝诚恳,“我有记忆时,还是身处襁褓的婴儿,自那时起我就没有离开过儋州,后来也只是去了京都。”
“但是……我知道神庙里是什么样子的。”他放空了眼神,从记忆身处翻找出神庙里的样子来,“很震撼,也很凄凉。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但庙灵却依旧存在,他告诉我,每一个进入神庙的人都会成为使者,肩负着神庙的使命……”
记忆中的神庙可比这要残破多了,毕竟被海棠和王十三郎给砸了,范闲估计,它就连维持表面神秘威仪的能量都没了。
范闲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套上一层神秘的壳子,他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道:“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些,或许以后……我会去看看吧……”
去是不可能去的,五竹还守在那,就算他成了大宗师,去了也八成是送菜。
苦荷安静的听完他的话,没有说什么,眼中却是了然和怜惜,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语气更缓和了几分。
“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什么?”
范闲正了面容,坐直了身子,眼中包含着忧虑之色,跪坐着再次行了礼。
“晚辈要拿回母亲所留的一切,归庆之后,必然困难重重举目皆敌,唯一担心的就是范家年幼的妹妹若若和弟弟思辙,我打算把他们送来上京保护,还请您看在母亲的情分上,照拂一二。”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若若与海棠年龄相仿,也是极聪慧的女子,只是女子在世间行走多不易,晚辈是想……若您能将她收为记名弟子,教她些许本事,即使我在庆国落败身亡,也不会为他们担忧了。”
他语气游移,似乎很不好意思启齿的模样。
若看他这幅作态的是旁人,自然是一眼识破,可他面前的是苦荷。
是一心修行,心中却怀着家国,无比尊崇神庙的苦荷。
苦荷听了他之前的话,早就把范闲当成神庙里内定的圣子,将来一定会回到神庙,然后行走世间,把神庙的光辉播撒到世间每个角落。
生即开智,天赋记忆,又能梦游仙界,每一件都无一不在说明着他的特别。
和范闲比起来,苦荷实在算得上单纯好骗。再者他所求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不过是托付无力自保的幼弟幼妹,即使范闲一无所有,仅凭是叶轻眉之子的身份,他也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点了头,“这是自然,你是她的孩子,这样的小事我还不至于拒绝。”
范闲笑了起来,身子也微微放松,“多谢,我明日就要回返庆国,此事能落定,我也算放下一件心事。”
“若庆国容不得你,可来我齐国,我会护你。”苦荷声音不变,却透露着一丝诚恳。
范闲摇了摇头,很坚定的看着他,“那些是母亲留下的福泽,母亲想用这些照顾天下万民,既然他们做不到,我就一定要拿回来!”
苦荷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起身向自己告辞,也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她的孩子……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