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一时僵住,有些不想回答。
不是这什么章程!
他人刚回来啊!
就急着玩囚禁这套了?
就这42……刚刚到45的信任值就值得他囚禁自己了?
他还没起势就要给他扣上惑主的帽子吗?
“不想?”庆帝语气微微上扬,手上却加重了些力道。
范闲耷拉着眼睛,苦着脸摇头,“臣才刚回来,就算陈萍萍那边有言冰云挡下了,那我还要把若若和思辙送走啊!而且……您这回不打算让臣主持春闱吗?呆在这里不出去的话,好多事情都做不了啊……”
“不入朝堂的话,臣对陛下来说就没有用了啊?”
他语气闷闷,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安之,你知道朕的意思。”庆帝放开了少年的脖颈,转而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他只是在和自己表忠心而已。
范闲应了一声,脸上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太平别院肯定比范府舒服的。”
庆帝肯定不可能像对待宫妃那样把他锁在太平别院这个牢笼里的,他是范闲,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入局,就是在陈萍萍和庆帝的棋盘上做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无论是哪一方,都会想尽办法把他推上至高的权位,让他成为庆国最年轻强大的权臣。
只是他这个权臣,权利还没有多大,就已经搞的遍地是敌人了。
太子,二皇子和长公主的门客都视范闲为大敌,林相也因为退婚的事情对他产生排斥,最多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而这些人加起来,就已经占据了庆国朝堂七成以上的人了。
实打实的孤臣一个。
说一句满目皆敌实在不算夸张。
唯一能算作他这边的,也就只有户部和鉴查院。
所以范闲和苦荷说的话倒也不全是夸张,此时趁着圣眷还不算太浓,把弟弟妹妹送走实在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而且太平别院也肯定比范府安全。
于是范闲就安心的在太平别院住下了。
当然,他也会回范府住上几日。
半个月后,天还未亮,范闲在城门口送别范若若和范思辙。
他调动了黑骑保护,到了边境时,对面的海棠会来接应护送他们抵达上京。
直到这时,范闲才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似的松了口气。
“你以后要更加小心,那些人会更加不择手段的攻击你。”范建站在他身边,眼中有些忧虑。
范闲脸上带着温和平静的微笑,“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保证,只要陈萍萍和庆帝的眼睛能看到他,他就会一直一直带着他为他们准备好的人设演下去。
他会好好的做一个棋子的。
这天之后,范闲就再也没有回过范府了。
他已入翰林院,但最近这段时间却在忙着修书,因此被特允了暂时不用去翰林院。
离开北齐上京时,庄墨韩虽然身体还算可以,但依旧给他捎了部分古籍,大有把范闲视作传人的意思。
于是乎在天下士子,尤其是现在翰林院的这帮人眼里,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范闲好好修书,至少把这些古籍的浅略注释整理好更重要了。
不用上朝,范闲很安静的呆在别院里,整日整理古籍,阅读,然后写下基础的印象和标注,再分类别整理好。
庆帝隔三差五就会来看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的喝些茶水吃点糕点,偶尔庆帝会问几句作注的事。
大部分时候,都是庆帝默默地看着范闲忙碌。
范闲提笔注释的画面很养眼,这时候的他身上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文士气质,疏离,平和,清冷。像是落入人间的悲悯的谪仙人,格格不入却又爱着凡间。
这总是让庆帝感觉到,范闲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无情。相反,他正是因为太过于重视情义,又深受情义的伤害,才会用一层层坚固的壳包裹住自己,用恨和无情来掩饰内心的恐惧和脆弱。
可每每范闲抬起头和他说话时的样子,都会让他忘记这种想法。
庆帝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进去。
安之,在他不知道的那些记忆里,安之究竟受过多少伤害呢?
……
此时距离春闱还有三个月,即使宫中没有明旨,但看庆帝的动向,朝里一群人精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
范闲担任考官,已经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了。
一直到圣旨宣布范闲为春闱考官,范闲都没有把那些古籍作完注。
奈何春闱事近,他也只能放下毛笔,转而专心准备更重要的事情。
圣旨公布的当天,范闲在晚上看见了突然到访的庆帝。
“陛下深夜来此,不知是因为何事?”范闲还没有休息,有些困倦,但整体还算是清醒。
今日圣旨下来,太平别院外二皇子和太子都来过一圈了,只是这里护卫严密,只要范闲说了不见,谁都不能强行闯进来。
和上辈子一样,范闲除了翰林院学士的身份外,他身上还是担了太学奉正的担子,春闱的居中郎也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稍微动脑子想想就能知道,居中郎这样要紧的位置,庆帝想要遴选真正有用的人才,自然不会把这个关键位置交给别人。
“来瞧瞧你。”庆帝解了外袍搁在一边,一眼就看见了范闲桌上的几张白纸,“太子和老二今日来过了?”
范闲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点点头,“是啊,居中郎位置关键,就算他们都知道我是陛下的人,为了给自己拉拢门客,也不会放过一丝希望的。”
所以费尽了心思,即使人没见到,但至少话和人名都送到了。
“这些人里有陛下看的顺眼的吗?”范闲随意的把那几张纸递给庆帝,手上却翻开了此次春闱的试题。
他这里安全,试题在他手里比在宫中或者座师手中更合适。
如果不是居中郎至关重要,且春闱从未有过座师和居中郎由一人兼任的先例,以他的文名当这个座师也不是没可能。
他现在就是在看这次试题的题目。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春闱的考题长什么样。
嗯……范闲看了两眼,又默默地合上了试题。
他不会写。
庆帝一直看着范闲,那几张纸上的名字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就随意的用真气震碎了。
这次春闱是他为了在朝堂上调整格局,重新洗牌,不会让那两个儿子影响。
“怎么不看了?”
范闲的表情可比旁的都有意思。
“春闱能考过的还真不是一般人,这题目看的臣头疼。”范闲摊了摊手,“您这回一个都不打算放进来?”
他指的是那些名单上的人,各方势力都想要通过春闱培植亲信,往常庆帝都是不去理会任由他们闹腾的,虽然这次他没打算卖好,但如果皇帝不介意他们的小动作,他也并不会故意交恶。
庆帝没说话,但是他的举动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范闲心里为两位皇子道了一声默哀,然后把桌上的一堆东西都收了起来。
庆帝大晚上的过来,八成是要在他这睡下了,他要是还摆出一副瞎忙的样子,那他这么多世就真的白活了。
“夜深了,陛下歇息吧。”范闲低头行礼,打算离开,却被庆帝直接拽住。
庆帝的眼睛在烛火下越发幽深,“安之,不想陪朕?”
说起来他突然出现,倒也不是心血来潮,或者突然想再尝尝这个儿子的味道。
他对于这些事情看的极淡,即使之前想要得到范慎,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挣扎的太过强烈,激起了他的征服欲罢了。
范闲从来是乖顺的,无论在外面对别人多么嚣张,多么任意妄为,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利爪。
只是看守太平别院的侍卫禀报,这些日子范闲的房间里偶尔会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他不许侍女进入房间,而侍女第二天也找不到任何碎裂的东西。
所以他想来看看,看看他的安之在搞什么小动作。
范闲面色一滞,顿了片刻,才笑着摇了摇头,“陛下说笑了,既然陛下命臣留下,臣不敢离开。”
“过来。”庆帝手上微微用力,拉着范闲入了寝室,看他一副紧张又纠结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范闲离他很近,近到庆帝足以听清他的心跳,伸手暗示性的环住了他的腰身,炙热的手隔着衣服沿着他的脊背一寸寸的划过,低头轻轻附在他耳边,“安之脸红什么?上次你可是很热情……”
“陛下!”范闲脸上出现羞窘的神情,上次毕竟是醉酒,今日两人可都是神志清醒。
他语气颇有些羞恼,就要挣扎着抽身后退,可又不敢太过用力惹恼庆帝,看起来更像是使性子的宠物在闹别扭。
庆帝也隔着衣服一寸寸探清楚了,范闲身上确实什么都没有。
也是,安之在他面前时,是他最无害的时候。
“好了,不逗你了,歇息吧。”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庆帝才松开手,慵懒的笑了两声。
范闲低着头,暗自松了口气,听见这话也不抬头,迅速的退了出去。
庆帝在主屋,范闲则是回到了左侧的房间,关上门,神色恢复了冷静,伸手按住了还未恢复正常心跳的胸口。
看着在50反复上下的信任值,范闲知道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全部告诉对方,因为即使他足够坦诚,得到的怀疑也绝不会少,就像出使前的那场剖析只能发生一次那样。
得到的太多,他就会越不在意。
慢慢发现最终的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