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并没有理会胸口的伤,药丸是他自己特制的,止血效果很好,影子那一下也只是皮外伤罢了。
还没有他自残的时候的伤口危险。
因为没有重伤到昏迷,所以范闲没有留在宫中,而是又双叒叕回到太平别院“闭关”。
说实在的,自从他从北齐回来,除了在朝堂上大开杀戒之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堪称庆国官场第一宅。
刚关上房门,就看见桌上放着的一张纸条。
是六处负责保护他的人留下的字条。
字条上是陈萍萍的留言,提到了今日的刺杀。
别院的院墙外,接应他的是言冰云。
“麻烦了,带我去找院长。”范闲面无血色,看见他也只是露出一抹放心的微笑,然后就靠在马车上,缓缓的平复着气息。
言冰云沉默着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驱动马车来到城外的一处园子。
倒也不算是园子,只是四处的一处暗桩,级别很高。
陈萍萍在这里等他。
目送着范闲进去,言冰云叹了一口气,坐在马车上给这两人看门。
屋子里,陈萍萍温和的看着范闲,眼中带着一丝心疼和歉疚,“委屈你了。”
“院长,为什么要杀陛下?”范闲眼里带着质问和委屈,“我们不是说好了,低调发展,徐徐图之么?”
陈萍萍没有辩解,只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了?陛下没有怀疑你吧?”
“虽然没有人见过影子的脸,但他的眼睛我记得很清楚。”范闲也坐了下来,对陈萍萍的做法很无奈的样子。
范闲背过身去不想理他,之前他几次偷偷溜出来见言冰云,其实就是来和陈萍萍见面。
他需要掌控鉴查院,当然需要和陈萍萍多接触,在之前的接触中,范闲已经逐渐接手了一处和三处。
二处在边境,七处还在江南查案未归,四处有言冰云协助,加上范闲的做事风格很有特点,大半鉴查院的人都认可了这位提司。
五处的黑骑他虽然有调令,但还是由陈萍萍掌控,八处和他的配合最多,他和宣九的关系一直尚可。
只有六处,要等到院长的位置交接给他时,影子才会听从他的指派。
“范闲,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不能看着你走上你母亲的路……”陈萍萍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范闲的手背,“你要有自己的势力,陛下的偏爱是一时的,不能保你一世。”
“陛下真的没有参与吗?”提到叶轻眉,范闲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即使他一再压抑,陈萍萍也能感受得到他语气里的悲愤,“那块石碑……陛下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挑战皇权的人活着?”
“所有的事情,我来做,你只要好好的做你的权臣。”陈萍萍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似乎在担心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
范闲安静的看着他,清冷的眼睛里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不,院长。”他语气平静的拒绝了他,“你不要动,我和陛下……呵。”
他讽刺的笑了一声,想要闭上眼,泪珠却止不住的落下,“我不止一次夜宿宫中,现在又住进别院,您难道什么都猜不到么?陛下现在对我还算感兴趣,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挡在前面的人,也应该是我。”
陈萍萍的手猛的颤了颤,眼中溢满了心疼和不可置信,“你……他是你父亲啊……”
“所以,院长,如果你要做那件事,让我来。”范闲慢慢的蹲下身,轻轻伏在他的膝盖上,“我有计划的,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活着。”
“闲儿……”陈萍萍痛苦的闭上了眼,心中对庆帝的杀意提到了顶峰。
“我在宫里有些人手,老五不在你身边,箱子在你手里,能保你的命。”
他没有答应少年的请求,只是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范闲摇了摇头,给出了另一个计划,“箱子里的东西我用不上。但北齐那里,若若拜在苦荷门下,思辙正在接手崔家的生意,他还能给我更多东西,更安全。”
“你这样做,几近叛国!”陈萍萍不想让他走上这条路。
“杀皇帝,本就是叛国。”范闲戚哀的垂下眼,配合着他此时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他楚楚可怜。
陈萍萍知道他不会放弃,言冰云还在外面等着,范闲不能停留太久,于是只能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好好修养。”
看着范闲离开,眼神却倏地冰冷了下来。
庆帝害了叶轻眉还不满足,现在又要伤害范闲,这是他绝不能接受的。
而回到马车上的范闲,此时也揉了揉脸,眼神恢复了冰冷。
陈萍萍……?
雪谷那夜的死亡,他可时时铭记呢。
让所有的事情都来的快一点吧。
——
幸好出来之前已经见过庆帝,所以范闲回到太平别院的时候还能休息。
接下来,他只要看着陈萍萍行动,然后“乖乖的”接手鉴查院,在那两个老狐狸打算斗法的时候去江南避开风头。
庆帝的信任值已经提到了71,看起来这些日子的攻略还算是有效。
精神微微放松的范闲躺在床上,难得的陷入了沉眠。
这一觉睡的很舒服,直到天色再次暗了下来,他才悠悠转醒。
“饿了……”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又受了伤失血,还分出心神和那两只老狐狸演戏,这会儿脚步虚浮和跟游魂似的。
于是他推开门,眯着眼睛飘到了小厨房,一顿翻找,然后端着一碟子糕点又飘回了房间。
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唔……今天怎么没人?侍女跑哪儿了?”
“安之的警惕性有些低啊……”还不等范闲喊人,身后就突然传来庆帝的声音,吓的他险些摔了盘子。
“陛……陛下怎么在这?”
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庆帝身为大宗师,如果要瞒过他的感知,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看见了什么。
庆帝伸手拿过他端着的碟子,放到桌子上,转身向亭子走去,“原本想来看看你的伤势,结果却看见你睡得正香,好不容易醒了,却如此懈怠,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苛待你了。”
范闲陪着笑跟着他,小心翼翼的低眉顺眼道:“臣饿的急了,又想着总归没有外人看见,所以行为放肆了些。陛下对臣极好,臣都知道的。”
这时候看不清什么湖景,虽然范闲住进来时专门移植过一些荷花,不过现在是深秋,早就成了枯枝败叶,瞧着凄冷得很。
“听说你最近很喜欢湖景?”蓦地,庆帝想起之前的一档子事,随口问起。
范闲眨了眨眼,心道我半夜三更睡不着,爬起来遛弯这种事情你都知道?
他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已经很小心了啊!
“臣还以为,陛下会好奇臣最近和小言公子的见面。”范闲试图扯开话题。
庆帝转过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也顺着他转移了话题,“陈萍萍和你说什么了?”
“院长说,他要杀陛下,让臣置身事外。”范闲眨了眨眼,毫不犹豫的答道。
“哼。”庆帝冷笑了一声,上辈子一直到陈萍萍对他开枪的前一刻,他都对他保有一丝信任,只要陈萍萍再也不回京都,他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忘记他。
只是陈萍萍让他失望了。
他选择了死亡。
并且用死亡,带走了他最喜欢的儿子。
现在他还想故技重施?
只是这一回,他不会成功了。
庆帝语调轻快,想听听他又有什么计划,“杀朕?用他轮椅里的枪?”
“具体不是很清楚。宫里有他的人,大概是想把箱子偷出来交给我护身吧。”范闲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他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为了我好,什么计划都不和我说,任由我被伤害,最后反倒觉得我误了他的计划。”
有什么计划是不能一起商议定制的呢?
就是因为陈萍萍从来都不打招呼的把他扔进局里,范慎才会死在雪谷。
范闲语气里的怨愤相当强烈,连庆帝都微微侧目,想到之前他提到的那些记忆,眼神柔和了些许。
“七处在江南待的太久了,过些日子,你就领了内库转运司的位置,赶紧去江南把内库收回来。”他挥了挥手,范闲不在京都,有些事情才更好动,鉴查院对陈萍萍太忠诚了,忠诚到范闲一日不接管,他就一日动不了这里。
范闲笑着点了点头,江南的事情他也是相当熟悉,这次不用教老三,估计还能快点回来。
“临近年关,长公主殿下要回京都了吧?”范闲突然提起,“毕竟是皇族,想来太后也会很想她,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吧?”
记忆中,长公主和太子就是过了年关才有了更过分的接触,也正是有了祭天废太子这样完美的借口,才有了后面的大东山。
庆帝的脸色瞬间就黑了,这件事情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李云睿毁掉了他选出来的继承人,几乎废了他所有的布局。
虽然他借着祭天依旧完成了他的目的,但这也是他第一次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备选项。
“朕不会让她回来。”他看向范闲,眼神平静,极为笃定的说道:“祭天的理由很多,只要逼她动用君山会就可以了。”
范闲微微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些许遗憾来。
“臣都听陛下的。”卖乖似的说了一句,转身就溜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