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爱卿难道不打算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不知道陛下想要微臣作何解释？”
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木槿树上，林冬槿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神明暗闪烁。
“为什么要隐藏着身份科举入仕，男身女装，还混在一众朝臣中长达四年之久。爱卿可知道，自己干的可是欺君之罪？！”
闻言，冬槿默不作声地抿着唇瓣，微咬贝齿，眸子里流露出别样的情愫来。
那似是倔强，又似委屈。
“说！你乔装入仕，接近本王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见冬槿仍是一言不发，姬望舒不由得凤颜大怒，越发急躁起来，当即又把音调拔高几分，惊得冬槿浑身一颤。
此时此刻，姬望舒分明比冬槿还要忐忑，只得以佯怒作自己的保护色。
她真害怕冬槿冷不丁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倘若那样，就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难道任由一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待在自己身边吗？
若是换做别人，她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即便将其推出去凌迟。
可这个人偏偏是……
“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沉默许久，冬槿竟淡淡地反问道。
闻言，姬望舒目光微滞，怔怔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冬槿，只觉得气血攻心，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她可是已经给了解释的机会，现场也没有别人。
这个时候，对方难道不应该好声好气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自己解释清楚，哪怕稍有涂抹润色……
可是他反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难道当真不怕自己一气之下要了他的小命？
“爱卿你，实话实说即可。”
姬望舒终于退让了一步，面对这么个让她又爱又恼的男人，她实在狠不下心来。
只要……只要他不是密谋造反，只要他给出的理由还算合乎情理。
她都会相信的。
然而，与姬望舒的纠结怅惘不同，此刻的冬槿心中天人交战，扑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身后已然是万劫不复的悬崖，他已退无可退，唯有赌自己在姬望舒心中的地位。
而赌注，正是自己的命。
几秒钟后，冬槿深吸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随后一个箭步冲到姬望舒跟前，在刹那间拔出她腰间佩着的紫金宝剑。
“锵——”
刀锋划过剑鞘，在这深秋院落里，寒锋响彻长安，倒映着女人惊慌诧异的脸。
姬望舒原本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可猝不及防之下，竟还是眼睁睁看着冬槿将宝剑拔出，当即吓得退了好几步。
不祥的预感直直地击中了她，难道，对方真是乱臣贼子，见形势不利，竟要与她刺刀见红了吗？
难道，上天当真如此狠心，要让自己最为宠信的爱卿成为十恶不赦的恶人吗？
剑锋割破空气，发出清脆凌冽的破空声。紫金宝剑刺破长空，剑背刻龙画凤，闪烁着至高无上的威压。
冬槿右手死死握着剑柄，以至于手背青筋绽起。
他曾无数次得到女帝赐下的尚方宝剑，斩尽奸恶，震慑宵小。
只是今天，他第一次见到宝剑出鞘，却没曾想是在自己以命相搏之时。
可出乎姬望舒意料的是，冬槿拔剑并非行刺杀只事，反倒是毫不犹豫地将宝剑架在自己修白如玉的脖颈上，再稍微靠近一分，便难免皮开肉绽。
目睹此景，姬望舒呆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原本，她就连还击夺剑的准备都做好了。
可现在对方却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以命相逼。
难道，他打算畏罪自刎？
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浮上姬望舒心头，更令她焦躁难安。
“既然陛下已经怀疑微臣，那冬槿唯有以死明志了。”
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帝，冬槿眼中决绝色彩愈浓，轻抬下颌，语出惊人道。
这下子，反倒是姬望舒先乱了阵脚，什么怀疑犹豫当即一股脑地丢掉，眼底只剩下冬槿一人一剑。
“别！爱卿莫要冲动！有什么话与朕好好讲个明白，朕不会怪罪于你的。”
姬望舒打死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已，为什么爱卿要与自己拔剑相见。
她实在太过在乎眼前这个固执的男人了，也太低估了冬槿视死如归的决心，更低估了自己对冬槿的爱。
以至于全然丢了理智，使自己在这场博弈中落了下风，变得被动起来。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难道如此浅显的道理陛下还不明白吗？”
冬槿继续冷声道，握着剑柄的手不由得颤了几分。
“微臣自入仕这四年以来，各种事细，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而不敢有所怠。为国分忧，殚精竭虑。与民谋利，锱铢必较。”
“臣扪心自问，这四年来无愧于朝廷，更无愧于百姓。”
“自蒲圻大败以来，微臣苟延挣扎数十日，潜行于豺狼虎豹当中，于荒野中风餐露宿，一心北上，只为了能再见到您一面，好发挥我这条贱命的余热。”
“可陛下您呢？刚一见面就调戏猥亵于臣，现在更是给微臣扣上了奸贼佞臣的帽子，这让臣如何能不寒心，又当如何能说服自己苟活于世？”
眼见冬槿如此振振有词，言之凿凿地控诉着自己，姬望舒甚至都要觉得她的确是个昏聩的庸君，羞愧自责种种愁绪当即如决堤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既然陛下不再信命于臣，臣也只好随先帝而去，以死自证清白。”
言罢，冬槿右手持剑一挥，剑刃逼近咽喉，当即就要自刎归西。
电光火石间，一只大手紧紧地握住剑身，寒光映在女人冷艳的脸上，也反射出冬槿错愕的眼神。
宝剑已近不了分毫，鲜血淋漓地从姬望舒手上的伤口中淌下，滴滴汇集，将原本枯黄的草地染红。
姬望舒赤着手攥住了剑锋，这近乎是她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倘若就这么任由冬槿死了，那她这些年的煎熬等待，这数十日的自我折磨，又算得了什么？
“朕相信你，快把剑放下。”
言尚未尽，冬槿眼底的忐忑已随之烟消云散。
倘若对方并没有那么在乎自己，只眼睁睁地看着，那他多半只能白白死去。
好在，他赌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