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恩。
这是莫寒谣在第一次接触网络社交软件的时候，她的好友江铃墨自告奋勇帮她想的名字。
在那之后，莫寒谣在各种别的网络平台社交软件，或者凡是不需要使用真名的地方，都会用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昵称。
而江铃墨的常用昵称则是“欧若拉”。
因此，这里莫寒谣也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昵称，掩盖了自己真实的姓名。
就是不知道“潼恩”这个名字，在这里的人听起来会不会很奇怪就是了。
用这个名字，也不用担心别人叫她的时候不会应声。
因为，只要不是在现实，而是是在手机或者电脑网络上时，无论语音还是文字，江铃墨都会管她叫潼恩。
虽然最开始莫寒谣还有些蛮不好意思的，但是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也渐渐习惯了。
“潼恩小姐啊……嗯，我明白了。”艾丽莎似乎是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便笑着点了点头，“潼恩小姐叫我艾丽莎就好。”
这个名字好像没显得特别……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莫寒谣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听艾丽莎你说这里叫‘往昔’是吧……”试着主动打开话题以便了解情况的莫寒谣开口询问眼前看上去十分热情的艾丽莎，“‘往昔’是什么样的店？”
“如潼恩小姐你所见，这里是这家店的酒馆区域，一般叫大厅，可以点些酒水和吃的。”艾丽莎抬手指了指天花板，又垂下手指了指地板，“上面和下面的客房区域都可以住人。”
还有下面？
这倒是让莫寒谣感到十分诧异，毕竟自打她从赛娜那里确认此处是下水道之后，她就在猜测下水道之外是个什么风景，就算头顶上有别的区域也很正常。
结果现在不仅确认了有人会把卖酒与住宿的店开在下水道这种地方，甚至这家名为“往昔”的店的结构也让她感到很吃惊。
甚至还有人会住在更深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潼恩小姐也不用感到奇怪就是了。”艾丽莎似乎是注意到了莫寒谣表现在脸上的诧异，眯起浑浊的蓝眸笑着往下说，“虽然我不知道别的地区是什么情况，但在旧迪斯凯这里，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如说……”
艾丽莎保持着笑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潼恩小姐来的路上没有注意到这里都是这样的么？”
“倒是没有……”莫寒谣下意识地回答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不妥。
糟……
她刚才明明表现出自己是“从外面来的”，但实际上她是突然一下就出现在这里的。
她没有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记忆，甚至如果她真的是穿越了，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过程。
莫寒谣一时有些语塞，她脸上表现出的困惑似乎有些过于明显了，导致艾丽莎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啊，那潼恩小姐可能是从下水道比较远的支渠直接进来的吧？”而艾丽莎那双浑浊的蓝色眸子眯得更细了些，笑盈盈地往下说，“所以没能好好看看旧迪斯凯下水道别的区域的情况？”
莫寒谣已经感觉到对方完全就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了，这种语气就和她的好友江铃墨在学校里犯错之后，把她也同时叫到办公室的老师旁敲侧击地指出问题时一样。
在温室里长大的自己，对于这方面的警惕还是不足……
莫寒谣在内心如此懊恼。
“嗯，我刚来这边，还不了解这边的情况。”
虽然这句话是实话，但莫寒谣也只能选择顺着对方给的台阶往下说了。
她只是有点害怕对方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潼恩小姐是从哪里来的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莫寒谣急忙思考着是不是该扯个冷门地名赌一下对方不知道的时候……
大厅尽头的门被推开了，身材高挑的赛娜回到了大厅，并且向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越是靠近，一股烟味就越是明显。
与莫寒谣平时从父亲身上闻到的烟味不太一样，这气味更刺鼻、更苦涩。
比起烟草，更像是被烟熏过一样的气味，莫寒谣有这种感觉。
随着赛娜的靠近，艾丽莎抽了抽鼻翼，顿时不再追问莫寒谣，而是转过身去，语气哀怨地冲着赛娜喊道：“老板娘，你又在偷偷抽烟了！”
不过，赛娜并没有第一时间搭理艾丽莎，而是冲着莫寒谣轻轻笑了笑：“咳，艾丽莎的好奇心比较强，遇到客人总喜欢问东问西，希望没有唐突到潼恩女士。”
“没事——”
下意识接完话的莫寒谣愣了一下，注意到了一个挺微妙的地方。
先不提赛娜就这样走过来自然地接过了话题，管她叫“女士”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这个名字的？
刚才她和艾丽莎互相自我介绍的时候，赛娜并没有在大厅里啊？
监控？
莫寒谣又看了看周围，四周也并没有看见类似监控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是更隐蔽的么，还是……别的什么？
尽管内心满是疑问，但赛娜的表情却很自然。
加上，莫寒谣此刻突然有一个想法，很重要的想法。
“请问，能借用一下老板娘你的手机么？”莫寒谣的声音略有些颤抖，“我的手机不小心弄丢了，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听完这句话，原本还为了赛娜偷偷抽烟而生气的艾丽莎顿时收敛了表情，转而一脸疑惑地眯起眼睛看了看莫寒谣，又看了看老板娘，问出了令莫寒谣如坠冰窟的一句话：
“‘手机’是什么？老板娘你还有这样的东西？”
赛娜的表情变化倒是不大，不过也短短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虽然不知道是哪位造匠的手笔，不过潼恩女士可能对这里有什么误解，我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莫寒谣已经不愿意去想“造匠”又是什么了。
她的呼吸因为内心的担忧再次变成现实而变得有些急促，她看了看艾丽莎与赛娜的脸。
她们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玩笑的意思。
莫寒谣不相信都这个年头了，还会有人不知道手机是什么。
种种迹象已经表明，这里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片土地了。
其实，从最开始，看见她手里的这个不正常的提灯时，就隐隐意识到了。
只是，心底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这个叫‘手机’的东西很重要么？”艾丽莎的这个问题令莫寒谣有些哽咽，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事，没事……”坐在椅子上的莫寒谣双手攥紧了自己腿上的斗篷下摆，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既然这里是别的世界……那她得想办法回去。
还不知道原来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虽然不知道潼恩女士你弄丢的具体是什么，但在旧迪斯凯，如果那东西没有什么危害，那应该很难找回来了。”而在一旁的赛娜假装没有注意到莫寒谣那明显不太对劲的情绪，只是淡然地提醒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莫寒谣知道，自己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单纯地丢了那么简单，但还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谢谢。”
“这杯酒可以让潼恩女士你在这里坐到晚上关门。”赛娜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莫寒谣身前的桌子，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走向了吧台方向。
“啊，老板娘你是不是又想将你偷偷抽烟的事情蒙混过去——”方才一直沉默的艾丽莎冲着赛娜的背影喊道。
“我可是去辛苦倒垃圾回来了啊。”赛娜走到放在吧台后的椅子坐下，身体后仰将椅背压到了酒柜上靠着，语气悠哉，同时阖上双眸似在养神。
“还不是因为老板娘你猜拳输了。”艾丽莎的手变换了石头剪刀布几种手势，然后冲着赛娜吐了吐舌头。
看着眼前的光景，莫寒谣一时间有些恍惚，原本沉重无比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同时在内心安慰自己。
没事的，起码没有落入什么危险之中。
人还好好地活着，就能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虽然需要这样想才能为自己打气令莫寒谣更难过了，但她也知道，难过并不能解决问题。
先一点点了解现在的环境，再做决定。
刚才赛娜好像说了“这杯酒可以让你在这里坐到晚上关门”，倒是有点她和江铃墨在咖啡店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然后蹭了人家一个下午的空调和WIFI的感觉了。
“请问……”想到这里，莫寒谣冲着赛娜和艾丽莎同时问道，“现在几点了？”
她得知道现在距离所谓的晚上关门还有多久。
“几点了……”赛娜眼睛都没有睁开，依旧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回答，“现在没有客人上门，就说明反正还没到晚饭时间。”
“老板娘你就不能好好告诉潼恩小姐吗……”这么说着的艾丽莎就像习惯了那般轻叹一口气，然后走到吧台边上，从赛娜前方的台面上抓起了一个表面有着不规则纹路的球形金属，掀开了覆盖其上的盖子之后，眯起浑浊的蓝眸往里面看了看，最后冲着莫寒谣笑道，“现在是三点四十三分。”
末了，就用手对着赛娜不停地扇，好像这样就能把残留的烟味扇掉一样。
“谢谢。”
莫寒谣道谢之后思考了一下，听起来时间倒是和原本世界的时间差不多……现在应该就是下午三点四十三分。
她从未想过如今看个时间还要问别人。
“你应该加上‘应该是三点四十三分’。”赛娜睁开眼笑了笑之后又闭上，“我之所以不看，是因为这玩意时常不准，上次费马不就是看着这个东西计时，还把厨房的锅煮糊了么？”
“我觉得厨房在煮东西的时候人就不该离开厨房……”艾丽莎只是叉腰无奈地补了一句。
听着两人的对话，莫寒谣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如果时间与原来的世界没有大的差异，那么到晚上应该还有一定的时间。
目前，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她最好别独自离开这家店。
虽然店里看起来蛮和平的……但莫寒谣不会觉得外面也是如此。
以及，她需要解决吃与住的问题。
莫寒谣看了看手边的木杯里那名为“暴雨”的浑浊液体，以及在表面的灰色的泡沫中漂浮的黑色不明物。
能嗅到酒精的气味，但这种外表让莫寒谣根本不想，也不敢下口。
不如说，她本来就喝不来酒，她之前和江铃墨一起去酒吧的时候，那杯加了果浆的威士忌她到最后都没有喝完，还是江铃墨帮她喝掉了。
“请问……有水么？”
莫寒谣试着问了一句。
“看起来‘往昔’的招牌饮料对于潼恩女士来说太烈了。”赛娜依旧靠在吧台后的椅子上，甚至懒得抬头，“不过水是另外的价钱。”
莫寒谣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有钱，感觉赛娜的语气虽然轻松，却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虽说她没打算一直单方面受照顾，不过白开水还要另外付钱这一点倒是出乎她的预料。
是环境差异么？
“如果潼恩女士你带着其他地区的货币，可以去新区那边换。”赛娜抬手指了指斜上方，并没有其他的解释，“要想方便的话，在这里以物易物也行。”
“老板娘你不是可以直接换给潼恩小姐的吗？”向着赛娜进门时挂在墙壁上的墨绿色雨披走去的艾丽莎则是补了一句
“不要。”赛娜环抱着双臂，小孩子似地扭了扭身体，“去新区为了货币这种事情和那个女人打交道，怎么想都麻烦，又没有赚头，并且……”
说到这里，背靠着椅子的赛娜稍微抬起了头，暗红色刘海下那灰色的眸子瞟了一下莫寒谣：“潼恩女士似乎也不需要跑这一趟。”
莫寒谣从赛娜的这道目光里感觉到了审视的意味，顿时就像上课走神时被突然点名的学生那样一怔。
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没钱这事对方是不是看出来了。
“不过……”赛娜一边说着，一边从椅子上站起，向着莫寒谣走来。
同时从灰黑色的大衣下摸出了一本封面看上去皱巴巴的书本。
然后，将那本书放在了莫寒谣面前的桌子上，冲着莫寒谣玩味地笑了笑：
“潼恩女士既然是魔女，消除这本书里的知识污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我可以为此支付相应的报酬。”
知识污染？那是什么？
自己怎么可能知道怎么消除——
适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回荡起了如气泡涌起般的水声。
就像是在回应莫寒谣的疑惑那般。
莫寒谣突然就知道了。
她知道怎么消除知识污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