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这里的货币,莫寒谣关注了一下客人们的点单。
一位说“来杯小的”的客人,掏出了5枚像是硬币一样的深棕色金属物之后,赛娜就为他上了一杯。
比莫寒谣手里的木杯小一号,毕竟莫寒谣只能看见杯子,看不见里面装了什么。
不过她猜测,一般人不会到这种地方点水喝,除了她自己。
然后,又用同样的3枚金属物点了一盘看起来像是下酒菜一样的东西,深绿色的糊状物。
以及,有一位客人扔得太快,莫寒谣都没来得及数清,只能瞟到约10枚左右的东西顺着吧台滚到了赛娜手里。
而一会儿,艾丽莎就端着一盘像是炒饭一样,冒着热气的东西出来递给了客人。
不过莫寒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疑似炒饭的食物似乎真的有些黑糊了的颜色,但客人也并未在意,只是一边与身边的人聊天一边用餐。
这些人说话都十分随性,并且一副很熟络的样子,因此莫寒谣听了半天,才大致明白这些货币是什么。
他们用的那些硬币就叫迪斯凯,也有叫小迪斯凯的。
莫寒谣想起了之前赛娜说过,这里是旧迪斯凯城区下水道,所以这里的货币直接沿用了地区的名字?
5迪斯凯可以在这里买一小杯酒,3迪斯凯可以买一份下酒的东西,10迪斯凯左右便是一碗炒饭,姑且先当那个是炒饭吧。
虽然之前有听见什么“主厨菜单”和“副厨菜单”之类的词,但这里没有菜单之类的纸张,客人点什么都是直接和赛娜或者艾丽莎说。
货币与价位这些事情,按理说莫寒谣可以直接问赛娜或者艾丽莎,但艾丽莎看起来很忙,而赛娜的话……
说心里话,虽然莫寒谣没有从赛娜身上感觉到恶意,但她总感觉赛娜好像能把她看透一样,这让她心里有些毛毛的。
因此,这些小事,她姑且想先靠自己观察来判断学习。
毕竟,现在,她不得不锻炼自己了。
莫寒谣又一边小口喝水一边观察,这家名为“往昔”的小酒馆客流量不是很大,但时不时就会有客人进店。
有人大声喧哗,但却不显得吵闹,莫寒谣能听见他们对于今日工作的抱怨,听见“污染”这个词频繁出现在对话之中。
并且从老杰克那里听见了诸如“商队就要走了,今天慷慨地支付了他们这些零散工一大笔酬金,之后应该接不到这种活了”之类充满遗憾的话,来解释为什么他今天突然有钱了。
虽然艾丽莎还在一旁碎碎念说有钱了就该先把欠的酒钱还了之类的话。
其他人则是神色淡然,有的也会陪着笑一笑,时不时插几句话。
时间久了,在墙壁上那些摇曳的灯火照耀下,大厅内的酒精气味也弥漫得越盛了些。
在这段时间内,莫寒谣一次次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想要去掏手机,然而身上这件灰黑色的斗篷口袋里空无一物。
只有身边桌上熄灭的提灯陪伴着她。
直到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看着艾丽莎将喝得满脸红的老杰克送出大厅,坐在吧台后的赛娜才将目光抛向莫寒谣:
“你居然真的在这里坐了一晚,我还以为会在周边转转的。”
“今天刚来……有些累。”莫寒谣苦笑着回应。
虽然这是实话,不过莫寒谣感觉比起累,更多是怕。
身体有种特别空虚的感觉,手脚好像不沾地那样,但又十分沉重。
“要吃点什么吗?”赛娜左脸上的疤痕随着她的笑意抽动了一下,“虽然是这个时间,但给潼恩女士你的定金依旧有效。”
莫寒谣又感觉到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透出的打量。
“不用了,我……不饿。”
她甚至不知道这句算不算实话,她的身体应该是饿了,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那要回房间休息么?”赛娜又问了一句。
“……嗯。”一时有些迷茫的莫寒谣点了点头。
“艾丽莎,带潼恩女士去选个房间。”赛娜冲着回来的艾丽莎说道。
“好~”艾丽莎应了一声之后,小跑着来到了潼恩身边,那双浑浊的蓝眸眯了眯,笑着问道,“潼恩小姐想住上面还是下面?”
这个问题问住了莫寒谣,她简单思考了一下。
这里是下水道,继续往下……应该就是地下?
那么,住上面就是更靠近地面的地方?没准就是地面上?
她不敢多问,怕被看出自己对于这里的地形都一无所知。
“我住上面吧。”莫寒谣做出了选择。
“行,那请跟我来,我带潼恩小姐去客房区。”艾丽莎说着之后,小跑到吧台边上,双手各拿了一座与墙壁上的造型一样的烛台。
不过这两座烛台是熄灭的,上面同样没有蜡烛之类的东西。
然后,赛娜从吧台后面站起来,直接将手伸进了墙壁上那些仿佛在燃烧的火光之中,在莫寒谣诧异的注视下,就像是用手将那火焰“抓”了一团下来那般,就这样把抓下来的,更小一团的火焰分别“放”到了艾丽莎手里的两盏烛台上。
艾丽莎手里的两盏烛台也开始承载着那摇曳的火光,而墙壁上的烛台火光,在势头减小了一些之后,又缓缓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
这些动作稀松平常,莫寒谣发现也只有她在惊讶,顿时收敛表情。
也不知道赛娜和艾丽莎注意到了没。
“走吧,潼恩小姐。”艾丽莎拿着那已经开始散发火光的两盏烛台,回到了莫寒谣的身边。
莫寒谣起身,拿着提灯,跟在了艾丽莎身侧。
艾丽莎没有带着她走向吧台旁的那扇门,而是走向了与正大门相对的,大厅尽头的那扇门。
艾丽莎用胳膊肘推开门后,过道里的黑暗被她手里烛台与莫寒谣手里的提灯散发出的光芒驱散,显露出了向上与向下的阶梯。
“诶……”艾丽莎眯起浑浊的眸子,面带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莫寒谣手里的提灯,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
莫寒谣跟着艾丽莎向上走,而在光芒笼罩之下,没有回头的艾丽莎语气带着笑意:“潼恩小姐想住一层还是二层?”
“二层吧。”
莫寒谣总觉得高一些的地方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二层好啊,我也喜欢二层。”听到这里的艾丽莎甚至侧头过来冲着莫寒谣笑了笑。
不过很快,她的语气里便多了一丝幽怨:“但大部分来住的客人都喜欢地下,说是安全,要我说,在赛娜姐的保护下,怎么会有不安全的地方”
莫寒谣注意到了,虽然之前艾丽莎叮嘱过不要管赛娜叫姐,但似乎赛娜不在的时候,艾丽莎自己都会管赛娜叫“赛娜姐”,而不是“老板娘”。
一边说着,两人已经沿着楼梯来到了二层。
眼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借着两人手里的火光,莫寒谣看见走廊左侧是墙壁,只有右侧有一扇扇的门,应该就是客房了。
“现在二层没有客人,潼恩小姐想住哪间?”艾丽莎笑着补充,“除了最里面那间和倒数第二间都可以。”
“为什么?”因为艾丽莎年龄相仿,所以莫寒谣也用比较随意的语气询问。
“最里面那间我也不清楚,赛娜姐只说留着,我试着偷偷在外面看过,里面没人住,也打不开。”然后,艾丽莎笑着眨了眨眼,“至于倒数第二间嘛,是我的房间,哈哈。”
“那我就住第一间吧。”莫寒谣想了想,好像也无所谓,便指了指离楼梯最近的,右手侧第一间。
“行~”艾丽莎说着,直接用肩膀推开了那扇门——莫寒谣完全都没有看见钥匙和锁之类的东西。
房间本身不大,内部摆设还十分简洁。
一张床,一个小巧的床头柜,一张桌子,甚至没有椅子,仿佛就是为了让客人把床当椅子用一样。
与门相对的最里面是一扇向外的窗,并且本就不宽敞的房间还单独划分出了一小片像是盥洗室一样的隔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烛台我就放在这里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或者去大厅找赛娜姐,她一般都会睡大厅。”艾丽莎将其中一盏烛台放在了桌上,转身便要离开。
“那个……”而这时,莫寒谣出声问了一下,“这个房间,没有锁么?”
刚才进门时她注意到了,艾丽莎是直接推门就进来的,以及这里的门明显不是她熟悉的那种执手锁,而是需要挂锁的那种结构。
“潼恩小姐你也要锁啊……”结果,艾丽莎自言自语一句之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带着锈迹的挂锁,上面插着一把钥匙,递给了莫寒谣。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接过挂锁的莫寒谣忍不住疑惑地反问。
“赛娜姐告诉我这是对客人隐私的尊重,但我觉得挺奇怪的,我不能理解。”艾丽莎轻松随意的回答内容与莫寒谣所熟知的常识明显不同,“选择住这里应该知道吧,在安全屋内,所有的门锁对于赛娜姐来说都毫无意义,如果是怕赛娜姐或者我,那最开始就不应该选择住在这里,不是么?”
随后,艾丽莎耸了耸肩,灯火下的脸上多了一丝俏皮的笑意:“如果是怕外来的危险,那么安全屋挡不住的危险,这个门锁更不可能挡得住了。”
“……安全屋?”莫寒谣更加疑惑地发问。
刚才艾丽莎说的这番话,莫寒谣大致能理解,安全屋是指这里,说锁对那位老板娘没意义应该是指有备用钥匙之类的……吧?
毕竟她又想了想,之前她看见这间酒馆厚重的金属大门,赛娜只需要挥挥手就能隔空打开或者关闭,感觉应该是比备用钥匙更加神秘的某种力量。
但她理解不了这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冒出“安全屋”这个词,反问一下应该能帮助自己理解相关的信息。
“啊。”艾丽莎看着莫寒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最后露出无奈的苦笑,“潼恩小姐不会没看出赛娜姐是‘众生’吧?”
“……”莫寒谣摇了摇头,她更想问“众生”这个词代表什么。
但一时把握不住度,担心问多了被看出问题,便顺着对方的话摇头了。
表示自己“没看出来”而不是“不知道”。
只是,这一刻。
似乎又听见了一阵,令她头脑清晰的水声。
于是,试着问了一下艾丽莎:“你有听见什么声音么?比如……水在流淌的声音?”
“嗯?没有。”艾丽莎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给出了答复。
看起来,只有自己听见了……莫寒谣如此想到。
艾丽莎似乎并没有在意莫寒谣的疑惑,只是眯起那浑浊的眸子笑了笑:“总之,这家‘往昔’就是赛娜姐的安全屋,潼恩小姐住在这里就放心吧。”
说完,便留下了一盏燃烧的烛台在桌上,带着另一盏烛台离开了。
在对方离开后,莫寒谣还是用挂锁给门锁上了,然后转过身来,看着留在桌上的烛台。
莫寒谣伸手试了试,与她的提灯不同,烛台确实是火焰在燃烧,并且亮度比她小时候停电时点的蜡烛亮太多了。
虽然,莫寒谣还是看不懂这火焰是怎么形成的,但已经渐渐习惯了。
随后,莫寒谣没有用这个烛台,而是提起手里的提灯,走向了被划出来的盥洗室区域。
有一股轻微的异味,但比起外面下水道内已经好很多了。
在这里,她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一面镶嵌在墙上的镜子,虽然镜子的一角有些裂痕,表面也有少许污渍,但足够让她借着提灯的灯光看清自己。
看见镜子里那漆黑长发下的脸貌时,莫寒谣的脑袋里顿时闪过一阵刺痛,同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虽然如今已经毕业,但过去学校不会允许留长发,加上长发本就不方便打理,与毕业后就解放了天性的江铃墨不同,她是没有留过长发的。
但如今她的头发,似乎比记忆里的更长,
黑色的双眸倒映在粗糙的镜面中,精致的脸貌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
与她记忆中自己的脸有些许区别,鼻翼更尖了一点,嘴唇也稍微薄了一些,但这些“区别”依旧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说不清楚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冒出这种矛盾判断,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令她深信这一点一样。
在她咬牙坚忍脑海里的刺痛很短时间之后,伴随脑袋里另一股水花翻涌的声音,刺痛消失了。
渐渐地,她越来越熟悉镜子里的这张脸,之前那种古怪的违和感也淡去了。
“好怪……”
莫寒谣又照了照镜子,没有别的情况之后,只能嘀咕着走出了盥洗室。
总结下来,她今天已经不止一次,听见根本不存在的水声了。
并且,刚才也询问过艾丽莎,这似乎是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
如果她的好朋友江铃墨在这里,听见这件事,一定会开玩笑说“你是脑袋进水了吧”。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说目前来看不是坏事。
莫寒谣坐在略有些坚硬的床上,开始整理思绪。
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与原本的世界大不相同,甚至有着类似魔法的奇妙力量。
她被赛娜和艾丽莎唤作“魔女”,这似乎也被叫做能力者,然后,赛娜也是。
从刚才艾丽莎的话语来判断,赛娜应该是名为“众生”的能力者,虽然目前莫寒谣对魔女与众生一无所知,之后得找个合适的契机打听一下。
然后,然后是……对,目前有了住处,得想办法先活下去,先想想明天要怎么办。
再之后,要找回去的方法,对……
莫寒谣的思绪越来越散乱,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床头的窗外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连月亮与星星都看不见的黑暗,莫寒谣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了。
就算是小时候自己还住在县城里,停电的时候,也不至于会黑成这样。
她不算是特别怕黑的那种人,但如今窗外那如铁般坚硬的黑暗却足以令她心慌。
这让她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提灯,配合着桌上烛台,这个房间内充斥的光芒减轻了她的恐惧,却不能令她心安。
这里到底是哪?
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爸,妈,还有江铃墨,他们都在哪里?他们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心急?
一个接一个无法被回答的疑问,刚按下去又随着恐惧一起,在莫寒谣的内心滋生。
好像黑暗里藏着令她恐惧的怪物,莫寒谣急忙将那块挂在窗旁,勉强能算作窗帘的破布拉过来,将紧闭的窗户挡住。
莫寒谣无视了那带着少许霉味但还算干净的被子,整个人抱着提灯缩在了床上,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
她没有一点睡意,她想靠思考来祛除内心的不安。
但越是去思考,思绪就越是乱成一团。
“没事的,没事的……”
莫寒谣开始自言自语,断断续续地安慰自己。
“就当是没有读大学,自己一个人去外省打工了。”
一边深呼吸一边断续的言语中,一滴温热液体从眼角沿着脸颊滑落。
“没事的,没事的……”
只有怀里的提灯,那似火非火的摇曳,比桌上的烛台都更近地陪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