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缓缓起身的莫寒谣注意到窗帘的缝隙之间有微光洒落。
天亮了么……怎么又是这种噩梦……
走进盥洗室的莫寒谣，终于忍不住用木桶里的凉水随便洗了洗脸。
扑面的冰凉令她冷静了不少，每每醒来之后才渐渐褪去的窒息感令她十分恐惧。
看着镜子里那面色略有些憔悴的自己，莫寒谣不会再认为这只是普通的噩梦了。
她得看看这会不会成为理解自己，或者理解魔女的方向。
来到大厅的莫寒谣就如昨日那样，遇到了已经缩在吧台后椅子上的赛娜。
看来她真的如艾丽莎所说的那样是睡大厅的……
“老板娘你会做噩梦么？”
要了一个酸面包一杯水的莫寒谣开门见山地问道。
听见这个问题，赛娜随意地点了点头：“会。”
然后轻笑着问道：“怎么，潼恩女士睡我这小店的床不习惯，做噩梦了？”
“嗯。”莫寒谣也不再犹豫，直白地点头，接着往下问，“老板娘你会梦到什么？”
这一下，赛娜没有之前回答时那么随意了。
她凝神想了想，又瞟了莫寒谣一眼，似乎是在判断对方的意图。
不过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摸出了早已卷好的烟，借着一旁的烛台点燃。
呛人的烟味弥漫开来，惹得莫寒谣跟着赛娜一起咳了好几下。
“烟，还有火。”赛娜将烟叼在嘴上，少见地只说了这么多。
灰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莫寒谣，就像是在无声地反问“你呢”。
“我梦见了……大海。”
莫寒谣想起了噩梦里，除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之外，什么都没有。
“大海……”听见莫寒谣的说法，赛娜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加凝重了一些，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潼恩女士见过大海？”赛娜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嗯。”
虽然莫寒谣短暂思考了在书本和手机电视上见过算不算见过，但想了想很多都是实拍又不是特效，所以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能知道并理解“大海”这个词的人，在这迪斯凯可不多。”赛娜灰色的眸子轻阖，只是幽幽地往下说，“昨天潼恩女士你回房间之后，那孩子还来问过我卡里欧港的情况，她以为书里那些船是停在很宽的河面上。”
这……莫寒谣一开始虽然觉得挺神奇，但细想了一下也合理。
参考艾丽莎都不怎么识字，倘若这里的人没有像原来的世界那样，有机会接受系统性的教育，又缺乏手机报纸等信息获取来源，以及最重要的，这旧迪斯凯城区并不靠近海的话，确实会有这样的现象。
但，这也说明了，赛娜要么接受过相关的教育，或者见过真正的大海……
伴随着脑海里轻微的水声，莫寒谣很轻易就想起了，之前她和赛娜一起去找瞳植肉眼的路上，赛娜提到过“这里在她来这里开店前就是这样了”。
她早该注意到赛娜也不是本地人的……所以前面的推测更加合理。
不过，赛娜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虽然有些好奇，但又咬了一口酸面包的莫寒谣也知道，现在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假设赛娜没有说谎，那么对方的梦与自己的梦完全不同。
是代表过去的经历么？但自己梦到海……自己有去过海边么？
有么？没有么？
莫寒谣注意到了一个很奇妙的事情。
她回忆了一下，没有自己去过海边的记忆。
那为什么，自己无法笃定自己没去过海边？
是被手机电影里刷到的那些与海有关的视频影响了记忆和判断么？
“所以潼恩女士一大早的这个问题，只是为了勾起别人并不舒服的回忆？”赛娜又吸了一口烟，将莫寒谣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语气里比起责备更多是调笑，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不……抱歉，我只是想通过各种途径搞清楚缘由，看看能不能避免噩梦，不然实在是睡不好觉。”但莫寒谣还是习惯性地道了个歉。
“研究噩梦啊……”赛娜的神情淡然，也不知道她是否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过，接下来她又说出了莫寒谣从未听过的词。
“……所以潼恩女士对精神污染也有涉猎？”
精神污染……
莫寒谣在回味这个词的时候，脑海里涌起了隐隐的水声。
在原本的世界，这个词一般会出现在一些搞怪或者恐怖视频的评论区以及弹幕。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这居然真的是污染种类的一种？
“啊……嗯，不过我也只是刚开始了解，如果能帮助我还有老板娘你解决问题，那就太好了。”
莫寒谣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虽然也不完全算说谎就是了。
她确实是“刚开始了解”，并且如果自己和赛娜的噩梦真的与这个精神污染有关，那也算是一个方向，不是么？
“那我就静待潼恩女士的好消息了。”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个回答实在是过于无意义，赛娜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如既往地抖动手指将卷烟转到了拇指与食指间，然后硬是用手指将卷烟的火星掐灭了，把没抽完的烟放到一旁。
靠水把酸面包送下喉咙的莫寒谣总感觉这副画面好像昨天看过，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艾丽莎也来到了大厅。
等到简单地用完早餐之后，从厨房里探出头的艾丽莎喊道：“今天是不是该倒垃圾了。”
“是啊，老规矩？”坐在吧台后方的赛娜仰起头，伸出了手。
然后艾丽莎也伸出了手：“石头、剪子、布——”
啊，猜拳倒是一样的玩法啊。
就在莫寒谣感慨的时候，艾丽莎与赛娜已经分出了胜负。
“老板娘你刚才有没有慢出？”
“哪有～”赛娜摆了摆手的时候，艾丽莎已经从厨房里将一个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的粗布袋子拎了出来，顺便把赛娜没抽完放在吧台上的烟也扔了进去。
看起来这个应该就是垃圾袋了。
“我能和艾丽莎一起去么？”用餐完毕的莫寒谣急忙提议。
“那可不是什么好活。”赛娜无奈地皱了皱眉，“以及，我可没有什么报酬能顺便付给潼恩女士你。”
“就当是熟悉环境了。”从椅子上起身的莫寒谣说出了与之前一样的说辞，冲着赛娜笑了笑，“没有人陪的话，我还不敢出门呢。”
这是实话。
“那，潼恩女士你有防护面具么？”
防护面具……是指防毒面具么？莫寒谣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防毒面具，那确实也是在原本的世界中，很不常见的东西。
不过……更让莫寒谣诧异的是，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是去倒垃圾么？
“没有……”但她也只能摇了摇头。
“……我的借你吧。”赛娜说完之后，将挂在墙壁上的黑色防毒面具取下，扔到给了莫寒谣，“记得还我。”
现在，莫寒谣才能仔细打量一下，这是一个半面罩式的防毒面具，有一个墨绿色的滤罐挂在脸侧，整个面具看上去只能挡住口鼻。
而另一边，拖着粗布垃圾袋的艾丽莎也拿了另一个防毒面具别在腰间，就像是叮嘱一样冲着赛娜说道：“厨房的材料有些缺了，可能得找机会补一下。”
“了解。”而赛娜则是依旧缩在吧台后，只是将手高高举起挥了挥。
“走吧，潼恩小姐。”
于是，将防毒面具挂在手腕上，把提灯取下拿在手里的莫寒谣跟着艾丽莎一起出门了。
下水道的异味扑面而来，不过如今的莫寒谣已经不会感到奇怪了。
艾丽莎带着她出门之后左转，莫寒谣想起，当初她自己就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也轻松记起了与赛娜认识的时候，赛娜好像就是去倒垃圾回来的路上？
“潼恩小姐你的提灯真方便啊。”走在莫寒谣身侧的艾丽莎眯起那浑浊的蓝眸笑了笑，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没有点燃的灰色蜡烛示意了一下，“都不用带蜡烛了。”
“是呢……”
随便回应了一句的莫寒谣打量了一下四周，虽然提灯散发的光芒令她能够看清前路，不过如此黑暗确实令她很不适应。
右手侧的沟渠里时不时就会传来伴随着臭味的真实水流声，应该是有人将水排到了沟渠里。
如今，已经稍微适应了一点这个世界的莫寒谣能够比刚来时更加冷静地思考，同时注意到她们前行的道路其实有一个微微向下的坡度。
将污水排入沟渠，沿着沟渠流动，最终会到达哪里？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赛娜说过，倒垃圾就沿着这里走到底就行。
“其他的人们，一般都住在什么地方？”莫寒谣试着询问身旁的艾丽莎。
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往昔酒馆里，但也算是见过一些客人了。
她们从出门到现在也走了好一会儿，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虽然之前来的时候也没遇到人就是了。
“大家一般都是居住在更上游的地方。”艾丽莎回身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并且大部分人和往昔也不是在同一条支渠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们的左手侧墙壁正好出现了一条通往更深处的通路，艾丽莎也就顺便指了一下：“潼恩小姐你来的的时候应该也是走的这些过道吧？这里可以通向别的支渠。”
“这样……”莫寒谣倒是理解了。
毕竟仔细想来，对于居住在下水道里的人来说，这些看似黑暗的过道，其实也不过就是平日会走的通路而已。
“艾丽莎你的眼睛……没关系么？”
莫寒谣倒是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艾丽莎驾轻就熟地走在路上。
虽然说手里提灯的光芒足以驱散四下的黑暗，但，艾丽莎的视力因为视讯污染，本来就比一般人更差。
“没事哦？”艾丽莎的语气倒是十分平静，“毕竟这条路已经走了许多次了，没什么问题，也是因为这样，赛娜姐才会放心让我出来的。”
现在在外面，艾丽莎对赛娜的称呼又换了。
“换我拿一会儿吧。”而莫寒谣则是指了指艾丽莎手里的垃圾袋。
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也不清楚有多重，但因为袋子比较大，所以艾丽莎是将袋子拖在地上走的，随着脚步一起蹭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毕竟是我的工作呢。”艾丽莎没有接受莫寒谣的提议，依旧拖着袋子，“赛娜姐也说了，不干活就没有饭吃。”
“她真的这样对你说过？”听到这里，莫寒谣稍微有一点诧异。
“嗯。”艾丽莎轻声点头，“这也是被赛娜姐收留的我，极少数能帮她做的事情。”
“……”
收留……
虽然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不过，赛娜与艾丽莎显然不一家人。
由此看来，赛娜收留了艾丽莎，于是艾丽莎便尽自己所能地报恩么？
不过很快，莫寒谣就没有继续想下去了。
因为，她注意到。
下水道里的异味，越来越明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