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到这股烟味的鲁德尔都忍不住咳了出来，以至于拿枪的手都有些抖。
不过，这份颤抖中还包含着因愤怒、不甘、惊惧等多种情绪在内而导致的过于用力。
他没有考虑放下武器直接用拳脚，尽管怒气上涌，但他不至于蠢到觉得武器用不了拳脚就有用。
看见这一幕的莫寒谣也很诧异，以至于内心的烦躁都平复了一些。
她能想象到众生体系的能力者在安全屋内应该拥有诸多能力，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方式。
莫寒谣同样能看见那些武器上正微微闪烁着锁形状的虚影，也能看见那些拿着武器的警卫队员脸上的慌乱。
“鲁德尔队长要想放下武器继续搜也可以，只要同我签一份契约就行。”赛娜抖了抖夹在指尖的烟，再次强调了一遍，“只要能保证搜不出人的后果，以及，这确实是城主的意思就行。”
城主……莫寒谣稍微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虽然平时口语里老是说旧城区和新区，但毕竟全称是“旧迪斯凯城区”与“新迪凯斯城区”。
先不说旧城区是被废弃了，应该没有什么管理者之类的。
那从两人对话里分析，新区的管理者，显然就该是这位城主了。
“老板娘，非要闹到这一步么？”虽然鲁德尔的语气里还能听出一丝不甘的威胁，但气势上已经弱了许多。
他最终放下了枪，并冲着手下们摆了摆手。
站在门边的手下们也不甘地将手里的武器收回。
在他们收回武器后，武器上那锁形状的虚影也消失了。
“闹到哪一步？”赛娜并没有注视着鲁德尔，但语气里仍然有一些藏不住的不快，“托了你们的福，最近我少了好些客人。”
灰色的眸光低垂，烟雾自没有多少血色的唇边缭绕，爬过脸上的疤痕。
“……我们走。”鲁德尔虽然没有继续纠缠的意图，但显然也没有打算解释什么，只是挥挥手招呼了自己的手下准备离开。
不过——
“鲁德尔队长。”反而是赛娜的语调拔高了一些，腾出一只手敲了敲吧台上的酒杯，“酒钱还没付呢。”
“你——”鲁德尔面部肌肉微微抽搐，愤怒令他欲言，但理智让他又止。
“给她点钱！”最终，鲁德尔冲着自己的下属喊道。
“是！”只不过，就在下属急忙把手伸进兜里准备掏钱的时候，被赛娜止住了。
“这不是几个迪斯凯的问题。”赛娜转动灰色的眸子，目光终于落在了鲁德尔的身上，“我看，鲁德尔队长你的那把枪还不错。”
“X的！你别太过分了！”终于忍不住的鲁德尔怒骂了一句，充盈着血丝的黑眸死死地蹬着赛娜，最后一丝轻佻与随意也荡然无存。
“过分？过分的难道不是新区的搜查过后，有的客人再也不会光临我的小店了，再也不会了。”赛娜缓缓阖眸，吐出一口烟，那有些失落的强调之中意有所指，“还有欠着我酒钱的人呢。”
唯有遗憾。
不过，没有等鲁德尔发作，缓缓睁开双眸的赛娜瞟了怒目圆睁的鲁德尔一眼，又补了一句，“虽然新区的仓库被袭击，损失重大，但我看鲁德尔队长好像混得更好了，都能用上伊凡军工的货了。”
这句话出口后，就连莫寒谣也注意到鲁德尔的愤怒收敛了一些，黑色的眸子有些闪躲。
然后，他将自己手里那柄漆黑的手枪狠狠地砸在了吧台上，气冲冲地准备离去。
“子弹。”赛娜甚至语气平淡地提醒。
然后鲁德尔又从自己的兜里扯了一个弹匣和好些枚子弹甩在吧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走！”
然后吼了一声，推搡着自己的手下准备离开。
“最后，有一句忠告要给鲁德尔队长。”赛娜一边说话一边挥了挥手指，大厅的正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打开，“虽然你未必会听吧。”
鲁德尔一行人鱼贯而出，最先出去的手下急忙点亮一盏油灯。
走之前，似乎因为赛娜这句话而稍微停下的鲁德尔回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你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最好注意一些。”
“……”
但鲁德尔最终也没说什么，便与手下一同消失在了缓缓关上的门外。
“呼——”
等到大门完全关上之后，一直站在吧台后的赛娜扶额坐了下来，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老板娘？没事吧？”
这边，莫寒谣话音刚落，厨房的门就打开了，艾丽莎急匆匆地走出，来到了赛娜身边，伸出手握住赛娜的胳膊，关切地询问：“还好吗？”
甚至没有管赛娜手里的烟还在燃烧。
“有点大意了……”面色正常但看上去有些疲惫的赛娜揉了揉额头，“我感觉到他身上带着精神污染，想看看怎么回事，没想到……”
她反过来看着艾丽莎，挤出了一丝笑意：“倒是你，没被影响吧？”
“我还能有什么事，我一直躲在厨房偷听啊。”艾丽莎苦笑着拍了赛娜一下，随即关切地追问，“不过精神污染是什么情况？”
赛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艾丽莎，只是从吧台后看向莫寒谣这边，“潼恩女士应该有感觉到吧？”
“嗯。”莫寒谣点点头，大致知道赛娜是在说什么了。
之前，鲁德尔在与赛娜对峙的时候，坐在这边没有参与的莫寒谣都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躁动。
那不光是吵架的人吵急了所散发出来的氛围。
也有一种在此之外的，令旁观者都十分不爽，甚至想要参与进去吵两句的感觉。
“很不舒服，让人很烦躁，哪怕只是看着。”
莫寒谣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也基本确认了，这应该就是精神污染的表现。
虽然这种感觉在以前的世界也有吧，比如看见两个一起解题的人得出了两个截然不同但都是错误的答案，就会想要过去纠正他们。
或者，在手机聊天群里，看见两人为了某一件事情争论，其中一人明明错了，却依旧嘴硬不肯承认的感觉。
但，这些在原本的世界都是可以克制的，刚才的情况却不一样。
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却实际存在的东西，拨弄着人心，令其变得烦躁不安。
“所以我也多多少少受到影响了，新区不止一支警卫队，老杰克的问题虽然大概率与新区有关但也未必就是鲁德尔队长做的……真是让潼恩女士看见了失态的一面。”赛娜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莫寒谣确实能感觉到之前赛娜在与鲁德尔争论的时候，那种明显想要压抑情绪，忍住了一部分，最终却没能完全忍住的感觉。
这不是单纯的自制力问题，而是污染的问题。
“意思是……鲁德尔队长在散发精神污染么？”艾丽莎倒是勉强理解了两人的对话，试着说出心里的疑惑，“他也成为了能力者？”
“不像，他身上的精神污染没有那么多，不像是成为了能力者，更像是——”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用手夹着烟的赛娜沉默了。
她抬起手，用力吸了一口烟，甚至吸得她自己都呛了一起来，断断续续的灰烟咳得到处都是。
“咳——咳咳！”
这次，艾丽莎没有制止她，只是微微眯起眸子，浑浊的蓝眸里满是心疼。
赛娜靠着椅背，微微仰头望着天花板，表情有些涣散。
许久之后，才缓缓突出一口气，把之前的话说完：“……更像是被某种会散发精神污染的污染造物污染了，或者……被‘战争’之类的能力者污染了。”
“战争……”
听见这个词，莫寒谣小声重复了一下。
她已经知道了，“战争”也是能力者的污染体系之一。
从赛娜的口吻来判断，她对“战争”这一污染体系有所了解，并且，这显然是一个能造成精神污染的能力体系。
虽然从字面上来判断，与莫寒谣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毕竟，她本以为“战争”应该是那种很直观地造成大规模伤害的那种污染体系。
“当然，能造成精神污染的不光只有‘战争’，但是这种四处传播的感觉……”赛娜在吧台后低声分析着什么，莫寒谣已经听不太清了。
最后能听清的只有一句：
“……太像‘战争’了。”
“旧城区这边有这样的能力者么？”艾丽莎一边为赛娜调了一杯酒，一边疑惑地问道，“我记得老板娘你说过，‘战争’体系的能力者很危险吧？”
“……是最危险的一种。”好像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赛娜淡淡地指正，“无论正位或者逆位……他们所到之处，只有无休止散步的极端情绪，与不分一切全数燃尽的战火。”
“无论是新区还是旧城区，一旦有‘战争’体系的能力者靠近，都免不了一场争斗。”
这么恐怖吗？
在一旁保持着沉默喝水的莫寒谣略有些诧异。
赛娜居然会用这样的说法来形容一个污染体系的能力者，“战争”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并且，莫寒谣也注意到。
虽然赛娜说能造成精神污染的能力者不光只有“战争”，但现在的语气就好像已经很确定鲁德尔就是被“战争”污染了一样。
就在莫寒谣思考着这赛娜是不是有更多线索的时候，赛娜拿起了吧台上，鲁德尔留下的那把手枪，一边打量一边开口
“潼恩女士，既然出现了一些未知的情况，那也顺便来聊聊我们之间的事吧。”
“嗯？”莫寒谣一时间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端正了坐姿，听赛娜想要说什么。
“鲁德尔队长来找的人，潼恩女士可有什么头绪？”靠在吧台后的赛娜挑了挑眉，脸上恢复了平日那种浅浅的笑意。
莫寒谣刚想说没有，毕竟她才来这边几天啊。
但很快，就明白了赛娜在问什么。
鲁德尔提到了两个人，那个什么二十来岁，瘦高的黑发偏红的女人莫寒谣是肯定没见过。
但，“受伤逃到旧城区这边的女孩”，莫寒谣确实见过一个。
情报不准确，没有人能确定佐娜或者莱莎就一定是鲁德尔要找的人。
于是，反过来说，也同样无法确定指的是不是“其中一个”，毕竟要是只看见一个人呢。
赛娜没有直接点出来，恐怕也是因为鲁德尔只提了“一个小女孩”。
毕竟，佐娜与莱莎是自己捡回来的。
这些，赛娜看见了，也不至于想不到。
感觉，这是要看自己的态度么？
莫寒谣很少有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颇有种犯了错之后，老师已经知道了，但就是要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感觉。
她小时候陪着好友江铃墨胡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就是这种感觉。
莫寒谣不停地思考着。
纵然可以狡辩说一切都不确定，这只是巧合，毕竟鲁德尔连要找的小女孩是什么样貌都说不清楚。
但，真的就这么巧么？
鲁德尔的态度，莫寒谣大概都能猜到。
有嫌疑就先抓了，至于他的手段……尤其是现在还受到了精神污染，恐怕不会友善。
以及，现在是赛娜在问她，不是鲁德尔在问她。
这样一想，赛娜甚至帮她扛了这一下，没有直接就把佐娜与莱莎供出去。
以及，她从一开始就有所感觉，甚至没有让佐娜与莱莎离开客房，不让她们来大厅这边。
现在这个问题抛到自己身上了。
这就是自己，所谓一时没有考虑后果的“善举”，救了佐娜与莱莎所应该承担的。
之后，她会从佐娜莱莎那里问清楚，她们究竟做了什么。
但现在，她要面对的是赛娜。
“我‘暂时’没有头绪。”莫寒谣刻意强调了这一点，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但，我很感谢老板娘之前的提醒，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直说。”
莫寒谣说出这句话时都有些愧疚。
能看出来，赛娜不会无缘无故帮她，肯定有什么目的。
但，帮了就是帮了。
要是赛娜什么都不提醒，她肯定会带着佐娜与莱莎来大厅吃早餐。
那时候，要是让她自己，直面鲁德尔，会发生什么。
莫寒谣想都不敢想。
“好，那我也直说吧，如潼恩女士你所见，现在新区或者旧城区，不知道哪里，很明显出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危险因素。”
继续往下说的赛娜不再把玩手里的手枪，只是将枪在手里转了半圈，用手抓住了枪管，手枪的握把对着莫寒谣。
“所以……我有一个合作的提议，不知道潼恩女士是否有听一听的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