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腕上被拽住的凉意令莫寒谣浑身猛地一颤，再也没法靠理智保持闭眼来躲避视讯污染的状态。
她睁开了眼，向着左手看去。
黑暗之中，一只与夜色同为一体，仅有四根手指的手从虚空之中钻出，拽住了她的左手腕。
然后，将她猛地向后一拉——
“啊！”
发出惊叫的莫寒谣整个人被向后拖去，从身后墙壁的断裂处滚了过去。
什么——
她只感觉有个力气很大的人正在拽着狼狈地倒在地上的她，把她向着黑暗中拖去。
同一时间，就好像有另一只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手摁在了她的脸上，虽然没有触感，但四根手指却几乎遮住了她大半的视野。
莫寒谣再次用拿枪的右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脸，想要将那遮住视野的无形之手给扒掉，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那只有四根手指的手压根就不在她脸上，仿佛直接烙在了她的视网膜上一样。
没有办法的莫寒谣咬了咬牙，直接用右手的枪指着自己左手被拖拽的方向，鼓起勇气扣动了扳机——
扳机传来轻微的反馈，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自己没有上膛！
回想起佐娜教自己用枪的过程，莫寒谣意识到缺乏应敌经验的自己忘了这个最重要的步骤。
她现在整个人躺在地上不断地被向着黑暗中拖拽，根本没有办法再上膛了。
被逼急了的莫寒谣想起了江铃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其实用枪砸人也蛮疼的。
话音落下，莫寒谣看着电脑屏幕里，江铃墨操纵的角色用手枪在敌人脑门上快速敲了两下，把那人给砸死了。
莫寒谣也没别的选择了，顾不得自己那被遮蔽的视野，直接绷紧身体勉强换了个姿势，用右手里的手枪向着拽住自己左手腕的那只手敲去。
这次，传来了枪砸中对方手的触感。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力量太弱，亦或者是因为整个人被拖拽着倒在地上不好发力，无论她怎么砸，对方都没有松手。
以及，那蒙蔽自己视野的无形之手似乎更加明显了。
就在莫寒谣慌乱地思考着是不是应该用右手抠住地面上的什么地方和对方拼一拼力气的时候。
“虽然我有些好奇会被拖到哪里，不过还是算了——”
轰！
炸裂一般的枪声自不远处响起，莫寒谣刚被震得耳鸣的瞬间，左手上拖拽自己的力度一下就松脱了。
那遮蔽视野的虚影也在同一时间消失。
惊魂未定的莫寒谣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被枪声震得生疼的耳朵，隐约瞥见了举着那柄锯短三管猎枪的赛娜叼着带火星的烟，从不远处走过来。
莫寒谣急忙用力给自己的手枪上膛，警惕地举起枪对着自己刚才被拖走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赛娜缓缓走了过来，俯身下去，捡起了什么东西。
在这个距离，因为没有光亮，莫寒谣才能勉强看清赛娜捡起来的是一只断掉的手。
这只手显然是刚才拖拽自己的那一只，被赛娜一枪给打断了。
虽然在内心暗暗感慨于赛娜的胆大，但，莫寒谣也注意到那只手的断口并未有任何类似鲜血的东西流出。
甚至现在一想，刚才这只手被打段的时候，虽然受耳鸣影响，但莫寒谣确实没有听见类似惨叫之类的声音发出来。
这就是处于黑暗中的阴影造物？
赛娜一边将那只断手放进了她这次带出来的挎包之中，一边提醒莫寒谣：“可以把灯点亮了。”
刚才被拖在地上一直摩擦得身体都在疼的莫寒谣急忙用左手将提灯提起。
久违的柔和灯光亮起，四周的黑暗就像是被驱散开那般离开了提灯的光芒笼罩的区域。
提灯亮起的一瞬间，莫寒谣才借着灯光瞥见了还有好几只试图向着这边伸出的手。
这些手表面的皮肤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黑暗的阴影一般缥缈，提灯亮起的瞬间，这些手就像是触摸到火焰一般，在短暂的一颤后快速缩回到了黑暗之中。
但，那些手缩回去的黑暗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
这些手的“躯干”在哪里？
虽然安心于灯光起到的作用，但想到这里，莫寒谣只感觉后脊发凉，有些起鸡皮疙瘩。
“潼恩女士的灯亮得很及时。”显然赛娜也注意到了那些之前还蠢蠢欲动只是被灯光逼退的手，轻哼了一声，用玩笑的语气打趣，“不然可能连我也要被拖走了。”
“难道老板娘没打算多打断两只手下来么？”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当了诱饵的莫寒谣依旧冲着四周举枪，稍微赌气似地问道。
“它们只会避开光，并不会避开声音。”灯光照耀下的赛娜神色淡然，将已经熄灭且没剩多少的卷烟扔到了脚边，“再打下去要是把它们的本体打出来就不太妙了。”
“本体？”莫寒谣疑惑地反问。
“嗯。”赛娜点了点头，突然问了个看似与莫寒谣的疑问无关的问题，“刚才潼恩女士被拖走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感觉……感觉好像眼睛都被这手遮住了一样。”莫寒谣的目光落在了赛娜的挎包上，以此示意。
“看起来潼恩女士很少在夜晚以身涉险。”赛娜这时才用调侃的语气回答了莫寒谣之前的疑问，“这种一般被叫做‘百手’的污染造物会一边对黑暗中的目标进行视讯污染，一边将目标拖入黑暗之中。”
“据说它们是那些被黑暗与视讯污染吞噬的人与动物的结合体，本体有很大一部分与这夜晚的黑暗同化，一般情况下看不见、碰不到、也不会主动现身，处于隐蔽状态，只会先用自己一只只的手——”说到这里的赛娜轻轻拍了拍那装了断手的挎包，“——去抓捕不慎长时间待在黑暗中的人或者动物。”
“隐蔽状态下，那些手可能都未必能拖得动我，啊——”说到这里，面露苦笑的赛娜稍微有些尴尬地看向莫寒谣，“看起来‘魔女’体系未能带给潼恩女士身体强度方面的提升，那确实只能用别的方法，不过，就算是我能与处于隐蔽状态的它展现的力量抗衡，也并不能代表我是安全的。”
莫寒谣想起了刚才自己被那只手拽得整个人摔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还被拖着走的狼狈模样，知道赛娜已经是在顾及自己的感受了，只能无奈地顺着赛娜的话往下问：“因为它还有别的状态？”
毕竟，她听见刚才赛娜特意提到“隐蔽状态”这个说法。
“嗯，当它一直没有抓捕到目标，而目标依旧处于黑暗中时，它便会进入‘显现状态’，本体从黑暗中现身。”赛娜一边说一边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现身的本体可以被正常的攻击所伤害，但是相对的，这下就要面对它所有的手，力量会明显增强，也会造成更强的视讯污染。”
“这里不是我的安全屋，显现状态下的百手我未必对付得了。”末了，还像是要吓唬莫寒谣那样补充道：“其实现在本体应该就在我们周围，包围了我们。”
莫寒谣先是悚然于赛娜用的是“包围”这个词，好像说得这个东西体型非常巨大一样。
但很快，又意识到赛娜并没有第一时间带着她离开，肯定有某种理由，顿时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老板娘你就不怕么？”
“在它本体出现之前点亮灯火，它就不会进入显现状态，甚至也会放弃将灯火中的目标拖入黑暗。”
这样……
不过听到这里，意识到什么的莫寒谣试着问了一下：“所以老板娘这次带我出来，只是为了拿我当诱饵么？”
“我们都是，如果百手第一时间抓住的是我，那潼恩女士就可以向着百手开枪了。”赛娜的语气轻松而愉快。
“……”这反而是让莫寒谣沉默了。
虽然问题是她自己问的，但假如真的像赛娜说的那样，自己能不能第一时间帮上赛娜的忙？
不对不对，她记得“众生”体系对身体能力是有强化的，赛娜刚才就说了隐蔽状态的百手拉不动她的。
“被百手拖入黑暗会怎么样？”莫寒谣有些不安地问道。
“大概会变成它们的一部分吧。”赛娜无奈地耸了耸肩，“毕竟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一幕，都会在这之前阻止它。”
“老板娘你好像很了解这种污染造物。”从刚才开始，脑海里就一直有轻微水声涌起的莫寒谣指出了她刚才注意到的一点，“以前就与百手战斗过么？”
赛娜沉默了几秒才回答：“看别人战斗过。”
在简单聊完，确认了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拿到了“任意污染造物身上的材料”的莫寒谣与赛娜走上了返回往昔的路。
只不过，因为赛娜刚说完百手这种污染造物平时处于隐蔽状态与黑暗同化，搞得莫寒谣老是感觉黑暗里有个庞然大物在尾随她们。
“今晚具体的细节，希望潼恩女士不要告诉艾丽莎那孩子。”行于仅被提灯照亮的黑暗之中，赛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老板娘你是怕她担心么？”莫寒谣有注意到艾丽莎只知道她们今晚要出门，确实不知道她们要出来做什么。
当然，实际上莫寒谣自己也就是知道要来找材料，而具体的找法，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的。
“……只是不想被那孩子说教而已。”赛娜别开了脸。
稍微了解了赛娜与艾丽莎相处情况的莫寒谣知道继续问下去没有意义，便换了一个问题：“老板娘刚才为什么要和我详细介绍那么多关于‘百手’的情况？”
“我们不是签下了契约么？”赛娜侧头回来微微笑了笑，“既然是合作关系，潼恩女士知道得越多，对我来说也不是坏事。”
莫寒谣总觉得赛娜藏了些话没有说。
但，以她的阅历，她也确实感觉不到赛娜的话语里有什么恶意。
毕竟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吧？
自己算外人暂且不提，艾丽莎是陪了她更久的人，她不也有许多话不愿意直接跟艾丽莎说么？
莫寒谣甚至猜测，赛娜想要举行的仪式，大概率也与艾丽莎有关。
这方面的倒是有点像自己的父亲，在为对方着想，但就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只不过，在莫寒谣想到这里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人拽住了。
“噫！”
稍微放松了一些的莫寒谣被这一下吓得整个人都微微跳了起来，甚至都来不及思考明明提灯还在发光怎么会有百手再次出现，急忙举着枪定睛一看——
是赛娜一脸坏笑地俯身在她身侧，拽住了她的手腕。
“看起来潼恩女士不仅警惕心不太够，胆子似乎也不大呢。”
“老板娘你——”又气但又忍不住笑出来的莫寒谣整个人都在抖，“我今天回去非向艾丽莎告状不可——”
“我这不是在帮潼恩女士你锻炼嘛——”
就在两人闹腾的时候，一阵冰冷的风像是某种信号一般，带着冰凉的液体从灰暗的穹顶之上滴落。
下雨了。
个头要更高的赛娜凑得离莫寒谣更近了一些，将身上深墨绿色的雨披解了下来，直接摊开罩在了两人头顶，残留的少许烟味涌入了莫寒谣的鼻腔。
“不知道会是什么雨，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啊，这个世界的雨恐怕也有污染吧。
想着这些的莫寒谣抬手帮俯身弯腰的赛娜撑起了一部分雨披，两人并排加快脚步，向着下水道入口小跑而去。
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坠落的水滴啪嗒嗒地敲响雨披，紧随着两人的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