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枪口,莫寒谣第一反应就是向着一旁避开。
但是佐娜与莱莎的反应比她的动作更快。
佐娜举起绑在左臂上的盾牌,挡在了莫寒谣的身前。
而莱莎则是拉着莫寒谣的身体向着一旁的支渠躲去。
一旁的费马更是护在她们身前,同时拔出了自己的转轮手枪。
莫寒谣并未能判断,鲁德尔的枪声与头顶的爆炸,究竟哪一个先响起。
她只知道头顶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淹没了一切,强烈的震感掀起的“嗡嗡”声充斥在她的耳朵里。
下水道的穹顶沿着裂痕崩塌,排水结构随着地面的泥土一起垮塌,坠入下水道之中,砸得沟渠里水流四溅。
灰色的天幕自炸开的穹顶之上俯视而下,呼号的风与坠落的暴雨挟着寒意沿缺口灌入下水道之中。
在最后关头,佐娜用手里的盾牌挡住了大部分砸裂的飞石与四溅的水花,莫寒谣一行四人才堪堪缩进一旁的支渠之中。
“喂——”
过了好几秒,缩靠在支渠墙壁上的莫寒谣才感觉到耳鸣一点点消退,勉强能听清其余三人说话的声音。
“你们还好吗?”费马用转轮手枪的枪管敲了敲自己乌鸦嘴面具的尖喙,让歪掉的面具回正。
“还好——咳——”莫寒谣都不知道自己吐出来的是雨水还是从头顶落下泥土。
但在她的目光落到费马身上之后,顿时瞪大了黑色的眸子:“费马先生!你的胳膊——”
费马那之前就受过伤的左胳膊上多了新的伤口,血污将深褐色大衣被撕裂产生的伤口位置染成了红黑色。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用因受伤疼痛而颤抖的左臂将他那顶深棕色圆礼帽夹在怀里。
“还好,只是伤了胳膊,帽子没事。”费马面具下的语气里带着笑意,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和佐娜的枪口一直都指向他们所在的这条支渠的入口。
外面是从头顶砸下的凌乱碎石,被风拉成丝线的雨滴在从外洒落的灰蒙蒙光中隐约可见。
而造成这一切的鲁德尔队长第一时间并没有带着他的手下过来。
“这是撕破脸皮喽?”佐娜金色的眸子瞟了费马一眼,“那个老板娘是不是早就猜到什么了?”
“具体的缘由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来之前老板娘确实叮嘱了我,让我注意鲁德尔队长。”费马耸了耸右肩,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
“他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是很好,今天也能从他的身上感觉到精神污染……”惊魂未定的莫寒谣用颤抖的手从腿上把手枪摸出来,以生涩的动作上膛之后,用力握在手里。
鲁德尔是新区的队长,但为什么要害他们,莫寒谣还不太清楚。
是因为之前在往昔时的口角么?
莫寒谣只知道如果刚才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那她不是被枪打死,也一定被垮塌的下水道砸死了。
所以现在,理由不重要了。
鲁德尔队长就已经是敌人了。
“哪位女士能帮我个忙么?”费马侧了侧身,露出了他一直挎在身边的那个金属箱子,“我的箱子里有一瓶黑色的药,只要拿出来倒在我的左臂上简易处理一下就行。”
“……我来。”莫寒谣自告奋勇地打开了金属箱。
因为佐娜正左手举盾右手举起那把小手枪在众人身前,而莱莎也拎起了自己的战斧在一旁警戒。
这件事只有自己能做。
莫寒谣手忙脚乱地在看起来放了小刀、钳子、绷带以及各种瓶瓶罐罐的箱子翻找黑色的瓶子,还被费马安慰了。
“不用紧张,潼恩女士。”
“他们没有追击过来,第一目的应该不是要杀了我们,可能是为了某个目的在拖时间。”而一旁的莱莎则是在分析鲁德尔队长他们的行为。
“哈,把我们引到这边来,他们有同伙去针对那个老板娘?”佐娜也以自己的猜测应和着莱莎的话。
与此同时,莫寒谣举起一个灰色的瓶子询问费马:“是这个吗?”
“嗯。”费马点了点头,将有着瘆人伤口的左臂向着莫寒谣这边挪了挪。
看见那溢着血污的伤口,莫寒谣压住内心涌起的幻痛,将瓶子拧开,把里面深棕色的液体倒在了伤口上。
“嘶——”
深棕色的液体在接触到伤口的时候,稍微抹去了一些血污,渗进发出吃疼声的费马的大衣里,令那被子弹开了个洞的伤口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狰狞了一些。
“那个礼帽,是很重要的东西?”试着帮费马转移注意力。
“是啊,胳膊受伤了还能恢复,礼帽没了就没了。”费马咬牙用手指轻抚礼帽上那绣上去的七瓣花图案。
而这时,支渠外响起了鲁德尔队长的喊声:“我知道你们没死。”
随即,那话语里多了明显的挑衅:“但能力者也不过如此了,被几个普通人逼得缩在阴沟里不敢出来?”
“原来被子弹打中也是会流血的啊。”
挑衅的声音里有明细的情绪波动。
“我以为你们不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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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往昔酒馆。
“把之前准备的精油点上吧。”坐在吧台的赛娜缓缓地开口。
“请费马大哥做的那个夜露精油么?”艾丽莎虽然随口问了一下,但也并未等赛娜回答就动了起来。
她将混了水的夜露精油倒在了赛娜之前准备好放在大厅里的小炉子里,用烛台将炉内点燃,使精油的香气开始一点点弥漫在往昔的大厅之中。
艾丽莎阖眸嗅了嗅,感受到了来自夜晚的宁静与淡淡的花香,心情也随之平和了许多。
睁开眼,看见赛娜低垂着头,哪怕在精油渐渐弥漫开来的气味中,神色也不似平日那般放松自在。
“老板娘在担心费马大哥他们吗?”没有打扫卫生,而是走到了吧台前的艾丽莎柔柔地问道。
“我希望只是我想多了,但根据我过去的经验……当各种巧合聚在一起的时候,事情往往只会以最坏的方式发生。”
赛娜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一根卷烟夹在指间。
“精油还点着的哦?”艾丽莎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阻止,只是温和地提醒了一句。
“……”赛娜用烛台的火点着了手里的卷烟,猛地吸了一口。
咳嗽之间,呛人的烟味驱开了精油弥漫的花香,令赛娜周围的气味呈现出诡异的纠缠。
站在一旁的艾丽莎也跟着咳了起来,但这次她没有劝阻赛娜,也没有因为呛人的烟味而离开。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大厅正门传来了敲门声。
十分急促,并且不止一个人。
“要我开门么?”艾丽莎轻轻问道。
“不。”
赛娜从吧台后起身,语气坚定。
“我去。”
随即,她甚至没有像平日一样挥挥手用“众生”的能力把门隔空打开,而是像个普通人一样走到了大门前。
然后才将那金属的大门打开。
门外飘摇的烛光中站着不止一个人,有的是时不时就会来往昔喝酒的客人,也有的是不曾来过这边的女子,抱着年幼的孩童。
但赛娜知道,他们都是旧迪斯凯城区的居民。
“是奎林啊,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呢——”
赛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老板娘!那边有怪物!”
领头被唤作“奎林”,时不时就来往昔喝酒的男子慌张地指向了黑暗之中——那是他们平日居住的方向。
虽然对于赛娜指尖那过于呛人的卷烟味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住的地方有怪物!”
跟在他身后的人七嘴八舌地跟着喊,宣泄着比起恐惧,烦躁反而更多一些的情绪,一时间声音在黑暗的下水道中乱作一团。
“什么样的怪物?”赛娜没有被他们的言语所影响,只是平静地问道。
“什么样——”奎林似乎都被赛娜的这个问题给问住了,但很快慌张了起来,“我们怎么敢去看!就听见巴里斯他惨叫了一声,谁也不敢继续待在那里了,东西都不敢拿就跑出来了!”
赛娜注意到包括奎林在内的不少人都还有些气喘吁吁的,看起来所言不假。
只是这一幕,与记忆里过去的画面有些重叠。
“怪物没跟过来吗?”赛娜又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应该没有吧?”奎林回头看了看身后,但身后好一群人都在争先恐后地说些什么,以至于根本看不到后面。
“老板娘,就不能让我们先进去躲一会儿吗?”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然后人群里就爆发出了类似的声音,“都知道你这里比较安全啊,我们也没别的地可去了!”
虽然叫嚷着的人都很激动,令潮湿的空气中都好似烦躁了起来。
但赛娜并没有在意。
不如说,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画面愈发重叠起来。
她起得很清楚,过去也是有这么一幕。
乌泱泱的人群站在安全屋外,希望获得保护。
“没关系,怪物我一会儿去处理,你们先进来躲一会儿,奎林你帮艾丽莎招呼他们一下。”
面对人群中那有些喧宾夺主,甚至有些无礼的发言,赛娜并没有很明显的情绪变化。
甚至让开了通路,让奎林带着其余面带惊恐的居民进入。
有人在路过赛娜的时候,低头说了一声谢谢,有人则是一言不发。
甚至有的人面有不快,这些情绪都没有躲过赛娜的眼睛,但她依旧没有说什么。
只是用手指夹着因不断燃烧而变短的卷烟,看着那些裹在脏旧头巾里的面容鱼贯而入。
直到大门外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那最后一个低着头的人想要进入。
记忆深处的画面,那想要进入安全屋的最后一个人——
赛娜抽出了那柄锯短的三观猎枪,顶住了最后一人的头。
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