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影在往昔前方的下水道之间跳跃，零星的枪声在下水道的滴水声中炸响。
厄莉丝的动作很快，并且身影就像是与黑暗融为了一体，纵然是蜡烛的光芒也无法捕捉到，令赛娜手里锯短三管猎枪的射击变得难以指向。
赛娜不记得“战争”体系的能力者有类似的能力，猜测对方应该是使用了某种污染道具。
“你不是本地人，是为了躲避什么才来到这种阴沟里么？”厄莉丝悠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让我猜猜，为了逃避不堪回首的过去，你有多少重要的人死在了‘战争’的手里？”
咬着牙的赛娜抬手对着声音的来源就是一枪，然而并没有击中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稍微有些扭曲，但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那你呢？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不和你的商队一起离开，是不想么？”
黑暗中的脚步声凌乱了一些。
“那我也来猜猜看，不光是佐娜女士，你也是那被抛弃的人之一吧？”
黑暗之中，一柄尖刀斜刺而出，但是被赛娜用匕首挡开了。
赛娜对着尖刀的方向扣动扳机，而厄莉丝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两声枪响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伴随着手掌剧痛中飞溅的鲜血与金属落地的响动，两人的枪都被对方给打飞了。
“我再猜一下，你制定了袭击仓库的计划，顺便将佐娜女士这个累赘丢掉，但没想到在商队看来，你也是个累赘，说对了么！”
失去了枪械的两人第一时间都没有去捡枪，而是向着对方挥出了自己手里的冷兵器。
尖刀与匕首碰撞，清脆的响动接连不断地响起。
这个距离，赛娜注意到了厄莉丝身上的斗篷就像是与四周的阴影融为一体了那般，因此她的一部分进攻动作被这仿佛缠绕在她身上的阴影隐藏了起来，所以刀尖偶尔能从一些特别的角度割裂赛娜的衣服，在她的身上留下血痕。
但这斗篷却遮不住厄莉丝脸上那明显压不住的不快，妩媚的五官都因此有少许扭曲，猩红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忿。
而这边，厄莉丝也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里不是安全屋，大部分“众生”的能力，对方无法使用。
自己是污染等级1的“战争”逆位——云疑，其中一项能力名为“诡异的呢喃”，可以借由言语向听到的施加精神污染，令对方的的情绪愈发极端。
如果语言具有实际性的意义，比如戳中了对方的痛处，那么效果只会更好。
根据最近，她潜伏在下水道里从那些酒客与普通居民之间打听到的，以及眼前这位老板娘对刚才话语的反应来判断，效果应该不差才对。
但为什么总感觉对方好像还能坚持？甚至还能出言反驳自己？
“逆位的‘战争’就这点本事？”
匕首架住尖刀的一瞬，赛娜找到了厄莉丝因为思考与疑惑而露出的破绽，一拳向着厄莉丝挥去。
厄莉丝用另一只手挡住了赛娜的拳头，但赛娜整个人借机上前，攀着厄莉丝的胳膊架住了对方。
只要有肢体上的接触，那么那个仅仅只是将身体隐藏在阴影里的污染道具就没有意义了。
赛娜直接把厄莉丝整个人抡起来狠狠砸了出去。
“正位的‘战争’打人可比你疼多了！”
赛娜在与厄莉丝开打之前分析了一堆，并非是为了倾述什么。
而是为了争取时间。
她之前一边同厄莉丝对话时一边吸的烟，可以说是一种一次性的污染道具，也可以说是一种药。
效果是能够在短时间内缓解已经受到的精神污染，抵抗即将受到的精神污染。
但缓解的污染会以现实污染的形式反馈到她的身上，所以最先受影响的便是她的喉咙，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
当然，吸完那根烟也不止是为了这个。
她还往那根卷烟的烟草里加入了她已经准备了许久的“怨恨骸骨的粉末”一并吸入。
短时间内，她的话语能够极大程度影响并干扰对方的情绪，甚至令听到的人受到精神污染。
之所以会有这种类似“战争”体系能力者的效果，完全是因为“怨恨骸骨的粉末”是一个混合物，其中一项材料就是战争体系能力者的骨头研磨的粉末。
但，她的话语不光会影响厄莉丝，也会影响她自己，而厄莉丝的能力本身也会影响她。
所以她才得把那根烟抽完，也就是说了这么多来争取时间。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赛娜想了很多，想了好些年。
如何对抗“战争”体系的能力者。
常规的思路是尽量避免受到对方精神污染相关能力的影响，尽可能用枪械之类的武器速战速决。
但赛娜想了想，“战争”体系的能力者，无论正位逆位，都能散布精神污染，但是他们自己呢？
她见过一步一步从正常走向极端的人，见过那些因为精神污染而肆意用自己的情绪影响他人的人。
她见过“战争”践踏理性与和平，将正常的人扭曲。
无论是将身边的人，还是将“战争”自己。
所以赛娜认为，总是想着如何防御战争造成的精神污染或许过于被动。
唯有主动进攻对方，同样针对对方那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进行攻击，才是最主动的应对方法。
赛娜将厄莉丝摔出去之后，整个下水道突然像是遭遇地震了那般晃了晃，以至于赛娜第一时间只能站稳身形，没有及时向着厄莉丝追击过去。
什么情况？
赛娜内心有些犯嘀咕，她来到这边之后，还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她的体感告诉她震动来自于暗河方向，不过眼下还是得先把厄莉丝处理了。
赛娜甩了甩右手上的血，捡起了自己刚才被打飞的那把锯短三管猎枪。
“发泄完了吗？”被这一下摔得不轻的厄莉丝从地上爬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口血。
赛娜默不作声地将子弹重新装填，刚才的战斗加上吸了掺入“怨恨骸骨的粉末”的烟所带来的负荷开始在她的身体里显现。
不光是声音沙哑，呼吸也有些不顺畅，咳嗽的冲动十分明显，肺像是在体内搅成一团了那样刺痛。
并且，她也开始有点忍耐不住内心的烦躁与愤怒了，“怨恨骸骨的粉末”与厄莉丝的话语同样影响了她，哪怕靠着吸烟带来的效果强行抵抗了一段时间，但终究没法一直撑下去。
但她还是强行忍耐住了，不能把这一面暴露在厄莉丝面前。
本身就被刚才的震动耽搁了一下，现在这个状态冲过去近距离战斗可能会被厄莉丝抓住破绽。
那毕竟是“战争”体系，纵然是逆位，也依旧获得了身体强度上的增加。
所以她选择用枪来结束一切。
“你刚才说了，你不需要十分准确的证据再确定自己的行为，五分的可能性便值得一试。”
来自暗河的震动再次发生，随着脚下的颤动，从头顶滴落的水滴也随之而摇晃，某种奇妙的风声开始在下水道内呼号。
厄莉丝与赛娜都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被震动的影响而摔倒。
“所以，你听见了吗？”厄莉丝那位于赛娜手里烛光边缘的脸貌有一半藏在阴影里，她的嘴角向上勾起了夸张的弧度，眸子里的猩红如血液般流转，“今天打算毁灭你们的，可不光只有我。”
赛娜向着厄莉丝举起枪。
“不过你还是不行，我也不需要十分准确的证据再确定自己的行为……”
赛娜确认着周围的情况，凝神屏息，确保这一枪能打中。
“……只要有半分的可能性，我就会去做。”
厄莉丝的笑意在话音落下之后扭曲了，黑色的阴影仿佛吞没了她的脸貌，只有猩红的曈光与一个张扬的弧度在一片阴影中勾起。
赛娜扣动扳机，三管猎枪的火星在黑暗的下水道中闪灭，轰响之间，厄莉丝的身体被子弹击中。
但，厄莉丝的身体滚到了沟渠之中。
来自上游的雨水与污水在此刻变得更加湍急，直接将厄莉丝淹没，向着暗河方向推去。
“……”
下一瞬间。
下水道里那原本沉重的风声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暗河方向的黑暗之中传来的，粘稠窸窣的响动。
黑暗中，那悠远的声音紧贴着墙壁靠近，吞没了那些自下水道穹顶滴落的水声。
然后，赛娜看见了。
宛若人高的巨大的触手沿着下水道的石壁，向着她所在的方向爬来。
———————————————————————————————————————
莫寒谣对上了一只巨大的眼眸。
随着对方的脑袋缓缓地侧移，更多大小不一的眼眸自那被炸开的缺口俯视着莫寒谣。
幽蓝色的巨大眼瞳中央是无神的黑色，被雨水打湿的细密焦黄色绒毛簇拥着那一个个的眼球。
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究竟有多大？
莫寒谣愣住了，以至于无视了滴落在脸上的水滴。
直到那个东西把镰刀一样的须肢从缺口伸了进来，就像是要把炸开的缺口撕大那样不断摇晃，断裂的碎石噼里啪啦地从不断扩大的缺口砸落下来。
莫寒谣举起了手里的枪，对着那巨大的眼睛射击。
扳机比她想象中的要硬，手枪的后坐力比她之前用“虚无原生”能力制造的那把手枪后坐力更高。
莫寒谣感觉到手腕像是被用力狠狠地反推了一下，足以令她再次耳鸣的枪声在手里爆发。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恐惧导致的颤抖，还是没有射击经验，亦或者两个理由都是。
子弹击中对方眼睛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误打误撞地打中了对方的须肢。
漆黑浓稠的液体从粗壮的须肢上飞溅开来，这似乎激怒了对方。
莫寒谣听见了刺耳的尖啸，须肢撕裂缺口的动作也更加剧烈，沉重的撕扯声中，碎石从头顶滑落，砸得满地都是。
“快跑——快跑啊！”
而这时，从之前的“嚎叫熔岩”的热浪中勉强存活下来的，鲁德尔的手下看向了头顶那幽蓝色的巨大眼瞳，顿时一边叫喊着一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而莫寒谣也从对方甚至第一时间都不是对自己出手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东西并非能轻易解决的对象，便急忙迈着同样因害怕而有些僵硬的双腿，不顾头顶的骚动，直接去寻找莱莎。
所幸，她很快就在一堆断石泥土旁找到了趴在这里的莱莎。
“莱莎，莱莎——走！”
莫寒谣也顾不得更多确认莱莎的伤势，只能焦急地将对方那娇小的躯体搀扶起来，然后手忙脚乱地背着莱莎，向着支渠的方向跑去。
而那边，费马已经背着佐娜出来了，虽然他只能让佐娜环着他的脖颈，滴血的左臂堪堪吊着，右臂还得握住转轮手枪。
显然，费马也注意到了头顶的那个东西正在撕裂被炸开的缺口。
现在，那个东西更多的部位从缺口挣扎着钻了进来。
被湿漉漉的焦黄色绒毛覆盖的巨大头颅，四个幽蓝色眼球在其上滴溜溜地旋转，张开的嘴里，那宛若尖刀一样的獠牙不断开合，发出尖锐的响动。
脑袋两侧，又有两根须肢从缺口处钻了进来，固定在缺口的两侧，配合着最开始的两个须肢发力，将整个缺口凿得越来越大。
那是一只蜘蛛，起码在莫寒谣的认知里，只有蜘蛛符合这些特征。
虽然她的认知里，没有哪个蜘蛛能长得比汽车都要更大。
“这东西我们解决不了，快——”
然而费马还没有来得及喊完。
缺口崩落，更多的地面直接塌陷了下来，沉重的声响打断了他。
那巨大的蜘蛛背着漫天的风雨，冲着下水道里的所有人露出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