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匹棕色的马，脖颈处挂着一盏还亮着的灯。
它身后拉着仿佛要被这阵急促给扯散架的带蓬马车，一头扎进了这栋建筑的一层。
因为对方来势汹汹，所以这次莫寒谣并不需要佐娜或者莱莎的帮助，就早已和她们一起闪到了一旁。
不过在那里煮着的豆子就惨了，生锈的支架连罐子一起被恰好刹住脚步的马前蹄给踹飞到了墙上，只剩下凌乱的火堆在燃烧。
而驾着这匹马的……是一位女仆，或者说，穿着给莫寒谣这种感觉衣服的少女。
带领的连身长裙在她夸张地拉住马匹的动作下扬起了裙摆的荷叶边，身后绑成蝴蝶结样式的系带飘摇，搭配着米色短发上的头巾，给了莫寒谣强烈的印象。
但，要说有哪里不同，就是她的女仆装配色并非莫寒谣印象里的那种黑白配色，而是灰色与黑色的搭配。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里有——紧急情况！”这位女仆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而慌忙地冲着站在一旁的莫寒谣三人道歉。
然后穿着靴子的腿一蹬，整个人在马背上翻身后，向着身后的带蓬马车伸出手。
“小姐，抓住我。”
马车内，一只被黑色长手套包裹的手伸出，回握住了这位女仆的手。
然后女仆将对方拉了出来。
那是一位身穿紫色衣裙的少女，繁复的蕾丝边绣在她的袖口与裙摆处，胸口似有黑色的花朵绽放。
黑色的半透头纱罩住了她的脑袋，只有一对明亮翠绿色眸子在那层朦胧之后若隐若现。
哪怕算上原来的世界，莫寒谣也是第一次在除了手机之外的地方看见有人这么穿。
“你们是什么人？”不过佐娜并没有像莫寒谣那样被对方的穿着吸引了，只是用手里刚从那个商队拿到的燧发枪指着对方。
当然，她之所以有些不爽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莫寒谣煮的东西被这不速之客给打翻了。
她都还没机会尝味道！
“我们没有恶意！”那位女仆伸出右手挡在她们与佐娜之间，“我们正被污染造物追赶，得先找地方躲一下。”
莫寒谣也注意到这位女仆的右手上戴着仿佛骑士铠甲一样的金属灰色臂铠。将她的小臂整个保护了起来。
“污染造物……”
不知道对方话语的真假，佐娜依旧保持警惕，而莱莎已经凑到了墙壁缺口处，向外张望。
黑暗中，似有一个不亚于马车大小的黑影在移动，但并没有第一时间靠向这边。
“黑暗中确实有东西。”莱莎转过头来，平静地向着佐娜和莫寒谣点头示意。
“抱歉！把你们卷进来了！”而那边，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女仆双手合十，稍微低头冲着莫寒谣一行道歉。
“我们这里有光，应该暂时安全了吧。”莫寒谣一直用左手点亮着自己的提灯，回忆起之前赛娜带着她在夜晚外出时的情况。
像“百手”这种怪物都不会靠近有光的地方，只会在附近的黑暗中游荡。
“不……那个污染造物可能不一样。”那位衣着华丽的少女开口反驳了莫寒谣，干净的嗓音中带着一股稳重，“那看起来更像是‘同栖’体系的能力者变成的污染造物，虽然在黑暗中活动，但并不一定只会在黑暗中活动。”
同栖……虽然此刻莫寒谣很想多问问，但也知道眼下的场合并不合适。
少女抬起被蕾丝长手套包裹的手，指了指那匹暂时安静下来的马脖子上的挂着的灯。
“我们的灯赶不走它，于是打算找个有掩护的地方再对付它，只是没想到——”
不过，这位少女的话并没有说完。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建筑上方的震动，便下意识地抬起头。
这一刻，清冷的月光恰好透过云隙，慷慨地为这栋建筑洒下一抹银光。
莫寒谣她们才得以看清那个污染造物的样子。
人马。
这是莫寒谣脑海的第一反应。
对方的上身有着人的外形，灰色的肉体如岩石般隆起，破碎的金属铠甲与其说是穿，不如说是镶嵌进了对方的肌肤之中，好像与对方的血肉融合。
脑袋还剩下少许人的痕迹，眼窝塌陷如同漆黑的空洞，鼻梁仅仅只是一个凸起，已经不明显的嘴唇咬成了一条缝。
它用一只手扶住了墙壁的断口，另一只手单手抓着一根粗长接近两米的折断诡木。
而对方的腰腹之下……四条马腿如老树根一般扭曲盘虬，却能稳当地踏在建筑二层墙壁断裂的缺口处，帮助着它的手稳定整个赫然超过两米的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莫寒谣一行。
看见对方这幅模样，莫寒谣已经感觉到它为何能追着一辆马车跑。
也丝毫不怀疑对方靠能一下从外面跳到二层墙壁缺口，造成如此巨大的响动。
很快，四把枪已经向上指着那人马型的怪物。
莫寒谣的手枪、佐娜的燧发枪、莱莎的长双管猎枪以及那位女仆手里不知何时掏出来的左轮。
不需要谁下令，所有人都知道这东西来者不善。
砰！砰！砰！砰！
震耳的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顿时整个建筑一层都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
那个污染造物中枪了，但只有极少的子弹撕开了它的血肉，流出了那似血一般污浊的液体。
更多的则是被那些嵌入肉体的金属铠甲阻挡，迸发出明亮的火星。
那几乎已经看不出痕迹的嘴如坑洞一般张开，只是发出无声的怒吼。
但下一刻，它全身用力，就像是投掷标枪一样，将手里那几乎两米长的诡木树干向着下方投掷而来——
轰！
就像是圆木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沉闷的声音响起前，那位女仆以及佐娜莱莎已经拽着各自想要保护的人，向着一旁躲去。
受到惊吓的马儿发出嘹亮的嘶鸣，却无处可跑，只能焦虑地倒腾着四条腿。
下一刻，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直接从二层跳了下来，四条腿砸在地上，瞬间稳住身形。
它直接双手将它投掷下来的那根诡木抽起，如用棍子一般，朝着那位女仆和她身边的那位少女砸了过去。
下一刻，女仆将身边的少女猛地推开，自己则接力向着另一个方向躲去。
树干在沉重的响声中砸在了地上，如果没有躲开，恐怕已经被砸成一团肉泥了。
不过那位女仆却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动作，猛地跳了诡木上，用力一蹬，顺势跳上了诡木，反而向着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冲去！
左手用左轮手枪抵住对方没有被铠甲保护的缝隙开枪，然后在逼近到对方脸上之后，挥动右手，用手里的臂铠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子弹与臂铠打得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血肉飞溅，以至于对方的动作都因此稍微停滞了一下。
但，那坑洞似的嘴里突然伸出一条细长的舌头，直接在它自己的脸上抹了一圈。
不仅卷掉了脸上的弹头直接咽下，甚至脸上被舌头触碰到的伤口流淌着一些透明粘稠的液体。
但伤口本身却也在一阵扭曲中，有了明显开始一点点恢复的迹象！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甚至第一时间做出舍弃手里诡木树干的反应，转而用两只手抓住了还没来得及跳开的女仆，好像要靠着那粗壮的胳膊将她捏碎一样。
但这一刻，佐娜与莱莎已经灵活地窜到了它的“马背”上，用枪口抵住对方的脖颈，扣动扳机——
砰！
那人马外形的怪物不得不松开手里的女仆，转而以像是将胳膊扭断一样诡异方式将粗壮的双臂扭到后方，在没有转动身体的情况下，把佐娜与准备用短柄战斧继续追砍的莱莎从自己的背上赶了下去。
而不远处，莫寒谣已经打开了提灯底座，存储的污染知识化作纸张一般的漆黑污浊的实体，漂浮在她身边。
“知识显现”。
她随手从半空中抓起其中一张，然后直接将其“捏碎”成在手里流淌的液体，向着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投掷而去。
“知识削弱”。
毕竟目前看来这污染造物具有防护，但子弹打中没有防护的部位也会有效果。
所以她打算削弱对方夸张的机动能力。
然而，作用不佳。
那化作水滴状的污染知识已经触碰到了对方，然而，那已经扭正了身子的污染造物依旧以短跑般的爆发向着佐娜与莱莎冲了过去。
马蹄扬起泥土，完全没有多少被影响了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为效果不佳，那污染造物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攻击莫寒谣，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为什么？
莫寒谣痛苦地记得“知识削弱”这个能力，对于变成了污染造物的赛娜也是生效的。
如果对方是‘同栖’体系的能力者变成的污染造物，那应该也会有效。
是那个少女说的情报有误么？还是说，“同栖”比起“众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而眼前，佐娜虽然举盾防护，但还是被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直接用肉体撞飞了出去，所幸被莱莎接住了。
不得已的莫寒谣只能举起手里的手枪瞄准，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那衣着华丽的少女，摆出了一个令她熟悉的姿势。
漆黑浑浊的水流在对方戴着纤薄长手套的手心里流淌，渐渐汇聚成型。
莫寒谣那漆黑的眸子微微瞪大。
对于这一幕，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已经用过不止一次。
魔女的能力，“虚无原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