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紫色衣裙的少女那被同色长手套包覆的手心里，漆黑的水流流转，渐渐化作一个固定的形态。
巨大笔直的弩身、弧形的弩弓、张开的弦与搭好的箭……
那是需要那位少女用双手才能抱住的弩，按理说如果不依靠绞盘之类的辅助上弦，以她的力量很难将弦拉开。
但那些漆黑的水流在构筑成形时，那巨大的弩上搭载的箭矢已经拉满，只待射出。
莫寒谣知道的，“虚无原生”这个能力就是如此。
所有不合理的部分，都会被知识污染填充，变得合理。
只不过，那把巨大的弩上所只有少许部位流淌着些许漆黑的水流，说明眼前的这位少女对于手上这巨弩的了解比较透彻。
但，同为魔女的莫寒谣也清楚，魔女体系对于能力者没有身体强度方面的加成，虽然只差扣动扳机击发的动作，但少女光是浑身颤抖地双手抱着这巨弩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不过，这时候，那位女仆已经跑到了少女身边，帮助她拿紧手里的弩，瞄准了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
然后，扣动扳机。
拉满弦的弩箭在巨大的破风声中电射而出，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两人向后推去。
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但那原本还在与佐娜莱莎缠斗的污染造物还是做出了一定的反应。
那是下意识的格挡么？
莫寒谣只看见那弩箭贯穿了那污染造物不知何时向后抬起的粗壮手臂，锋利的箭头也因此硬生生地止在了它的脑袋前方。
莫寒谣已经来不及去想对于污染造物来说，脑袋是否还是要害的问题。
因为这一刹那，少女怀里的巨弩已经化作漆黑浑浊的水流消散，不能再维持形态。
那枚弩箭确实对它造成了影响，它胳膊的动作已经迟滞。
但它居然还能用两条后腿，将身后那诡木的树干掀起，用没有受伤的手单手抓住之后，在这个如今已经因为挤了太多人而显得狭小的空间内挥舞！
如果不是莱莎冲过来将她扑倒，莫寒谣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那坚实粗壮的树干削掉了。
鼻尖好像被刮到了，还残留着火辣辣的刺痛。
莫寒谣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的手枪不够用，便思考着在这个距离适合的武器。
漆黑浑浊的水流自她的手心溢出，于她的指尖流转、凝聚。
脑海中水声翻涌，如今的莫寒谣隐隐可以感觉到这水声的来源。
那是难以窥见颜色的海面，是在那之上翻涌的浪花，拍碎在一片汹涌之中。
昔日的声音与画面在脑海里浮现。
——莫仔，这把枪在现实中，其实反而很少用来打人，一般都是破门之类的，或者打猎吧。
但是莫寒谣分明记得自己的好友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地点击鼠标，一枪轰飞了冲到面前的敌人。
就该是那样……
全金属板冲压件打造的枪身、带导轨的护木、方便握持的握把、可折叠的枪托、扳机、弹簧、握把、防尘盖、枪管、方型的制退器、以及沉重的圆形弹鼓……
照门与背带环这些用不上，或者她压根没有记住的部分要么没有出现，要么被漆黑浑浊的液体强行填充弥补。
——莫仔，虽然在如今这个环境，这种枪该叫散弹枪还是霰弹枪很容易引起撕逼，但我一定会教莫仔把这种枪叫霰弹枪！
她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会为了这种事情吵起来，以及江铃墨为何会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哀怨神情。
但似乎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加装了弹鼓而变得更加沉重的半自动霰弹枪在莫寒谣手里汇聚成型，并且已经上膛完毕。
那么要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件了。
莫寒谣对着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扣动了扳机。
这把霰弹枪明明可以持续射击，但却需要连续不断地扣动扳机，而不能像冲锋枪一样一压到底。
莫寒谣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需要这么做。
只莫名记得那一天从窗户吹进来的风有些舒服，她恍惚地看着手里的书，江铃墨的话语里提到膛压、供弹、卡壳、炸膛之类她听不懂的词汇拂过她的耳畔。
这一切都被眼前爆裂般的枪响给掩盖了。
后坐力震得她的手与虎口发麻，她每一次扣动扳机都感觉自己的左手要捏不住握把了，枪口好像已经歪到不知道哪里去。
但还是靠着制退器与那些在枪身表面流淌的漆黑的液体，保证了枪口还能勉强对准，弹丸大部分都轰在了眼前巨大的目标上。
霰弹枪连续不断的射击硬生生停止了那污染造物挥动手里树干的动作，不仅如此，它手里的诡木树干也在接连不断的射击中被一并打断。
它想要冲过来，但那巨大的身躯却被12号霰弹喷散出的弹丸打得连连退去。
见状，无论是那位女仆，还是佐娜和莱莎，都掏出了各自的枪械，配合着莫寒谣一起集火那头污染造物。
直到弹鼓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打完，扣动扳机传来的不再是后坐力与轰鸣，而是清脆的响动之后。
那已经被打得坑坑洼洼的污染造物已经瘫靠着满是污浊血液的墙壁缓缓滑落，不再动弹。
“呼……”
莫寒谣感觉自己吐出的气都带着一股火药味，在耳朵内回荡的嗡嗡鸣响一直蔓延到发麻的头皮。
以至于她根本没听清一旁摆着手的佐娜说了些什么。
霰弹枪在她的手里化作液体散去，有一部分沿着她的胳膊向上蔓延，最终钻入了她的右眼之中。
熟悉的肿痛像是要把眼眶撑开那样，但莫寒谣已经稍微有些习惯了。
毕竟已不是第一次，不如说用完枪之后，都比之前更加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始习惯了。
此刻，在她的眼里，佐娜与莱莎两姐妹脸上的五官又消失了。
而因为耳鸣没有消退，她一边重新拎好提灯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一边看向了那位穿着紫色衣裙的少女，还有她身边的女仆。
在她的眼里，那位女仆的身上除了一些脏污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居然是普通人……莫寒谣回想起她刚才那些利落的动作，不由得有些敬佩。
而视线落到她身边那位戴着头纱的少女身上时，莫寒谣才切实注意到一件事情。
虽然有些理所当然……但在知道对方是魔女的情况下，莫寒谣发现自己没法看出对方身上的污染情况。
是因为把脸给遮住了么？
仔细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她们之间隔的不是面纱而是一堵墙，那么看不出对方的污染情况只会显得更加正常。
不过，因为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双方就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僵持了几秒。
但也因此，莫寒谣感觉自己的耳鸣减轻了许多，能听清楚声音了。
“感谢三位的帮助。”那位穿着紫色衣裙的少女左手提裙，右手轻抚胸前，双腿一前一后微微屈膝，躬身低头向着莫寒谣三人行礼。
而那位女仆也是在看见身边的少女做出这个动作后，边抓着左轮手枪一边抓着女仆装裙摆，手忙脚乱地行了一个礼。
“对于将三位卷入这次战斗并帮助了我们，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她起身放下裙摆，挺起腰板，语气温和，却给莫寒谣一种凛然之感。
“以及，虽然有些晚了，不过还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罩住脸的黑色面纱。
脖颈纤细修长，红润的薄唇中透着一抹暗，眉眼精致，如一朵安静绽放的花。
但，莫寒谣能看见那明亮的翠绿色眸子的左眸里染上了属于知识污染的黑色。
她自己用完虚无原生能力之后也是如此。
“我叫瑟瑞菲娜，这位是我的伙伴。”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说出身边女仆的名字，而是用手肘轻轻拐了对方一下，像是在示意对方开口。
“啊……我叫米莉恩，是小姐她的女仆。”自称米莉恩的女仆被瑟瑞菲娜拐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介绍自己。
“我叫……潼恩。”虽然已经被迫习惯了，但每次用这个名字介绍自己，莫寒谣都感觉有点怪怪的。
“佐娜。”佐娜的回答十分简洁，就像是懒得说多余的字那样。
“莱莎。”莱莎则是稍微点了点头，她毕竟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此刻，虽然面对着两位陌生人，但因为刚才是匆忙遭遇战斗，佐娜和莱莎已经来不及像平时那样伪装了，兜帽也在剧烈的动作中被抖开，她们那一模一样的容貌已经展示在了对方的面前。
不过，瑟瑞菲娜的目光只是短暂在佐娜莱莎的脸上停留了一下，便重新看向了莫寒谣：“天色已晚，对于这次偶遇，我们或许可以聊一聊。”
然后，她看了看残余的火堆与被马匹踹飞的罐子，背着手，苦笑着补充了一句：“就从弥补三位的晚饭开始吧。”
“在那之前……”这时，一旁的米莉恩抬起手，摆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插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得先把那个大家伙清理一下？”
“……好。”面对着对方如此友好的态度，莫寒谣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主要是她感觉自己除了右眼疼之外，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口干舌燥的，不知道是不是用“虚无原生”能力导致的。
回想起了上次用完之后，自己连污染造物的尸体都想啃一口的情况，莫寒谣看了看那人马外形的污染造物。
倒是没有上次那种感觉，但这反而令她有些不安了。
这种不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的不安。
但，也只能先看看情况了。
毕竟眼下，还是先把一会儿要休憩的环境清理一下比较好。
于是，众人开始收拾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