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像是两个世界。
莫寒谣仰头，看着自己上方。
透明海面上的翻涌，波涛与狂风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感受到了自己沉入海中时，水漫过她脸上的压力。
海水会发出声音么，莫寒谣不确定。
但耳边只有咕咚咚的气泡声被一片沉重的庞然淹没。
莫寒谣为了避免自己沉下去，下意识地往身侧挥动手臂。
然而什么都抓不住，也无法让自己向上方游去。
在水中依旧清晰的失重感令她不安。
在莫大的恐惧之中，莫寒谣扑腾着身子，在水里翻了个身。
或许只是一时的冲动。
她看见了下方，那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深海。
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光是注视了一瞬，就有种身体被攥紧，呼吸不畅的感觉。
却不仅仅只是深渊。
还有着——
“呕！”
莫寒谣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好像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结果这口气把不知道从哪来的苦咸海水吸进了肺。
喉咙下意识地要排出异物，结果就是吐出了一滩污黑的水。
眼睛一片迷蒙，好像全是泪水，肺好像要被撑炸了一样剧痛。
“咳——咳——”
莫寒谣一边呼吸一边剧烈地咳嗽。
佐娜与莱莎早已在她没有任何觉察的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
一边担忧地看着她，却又只能不知所措地帮她轻抚后背。
因为莫寒谣的情况看上去可不轻松，她的嘴里吐出了污浊中带黑的液体。
甚至连眼角都有相似的液体滑落。
而这一切，无论是刚醒来没多久的米莉恩，还是守夜结束后，和佐娜莱莎一同回来的瑟瑞菲娜都看在了眼里。
莫寒谣只感觉全身都难受，整个人趴在地上，不住地喘息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好一会儿，呼吸才慢慢平复，虽然肺还在疼。
比起之前那种像是要涨破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在佐娜与莱莎的帮助下，她总算是擦干了脸。
“呼……”最终，长舒一口气之后，莫寒谣自然地冲着瑟瑞菲娜她们笑了笑。
“先准备早饭吧。”
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那样。
虽然对于莫寒谣来说，是不得不习惯了。
“我来处理吧。”而愣了一下的米莉恩自告奋勇地抬起手，“反正我也休息好了。”
“我来帮忙。”莫寒谣也去到了米莉恩身边。
早饭是米莉恩煮的麦片，里面放了一些果干之类的作为点缀。
莫寒谣又掏出之前从商队拿到的糖，往里面放了一些。
无比简陋，但带有甜味的热食总是能温暖人心的。
蒙蒙亮的天空少了前些天的潮湿，并且似有隐约的白日光芒从云隙洒落到这栋建筑之中。
就算是对这个世界还不熟悉的莫寒谣，也能感觉到这应该是个好天气。
“瑟瑞菲娜小姐和米莉恩小姐之前是有什么打算？”吃着麦片的时候，莫寒谣试着问道。
“下一步的话，我们打算去桑诺斯。”将碗稳稳放下的瑟瑞菲娜笑着回答。
桑诺斯……莫寒谣对这个地名有印象。
她在那个，因为知识污染而破灭的商队账本上看见过。
这是那个商队往来的一个地区，或者说城镇？
“潼恩小姐你们呢？”瑟瑞菲娜说话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动作，只是稳稳地端着碗。
“卡里欧港。”莫寒谣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想看看海。”
“卡里欧港啊……有印象呢。”
瑟瑞菲娜那翠绿色的眸子稍微转了转，然后笑着看向米莉恩问道：
“我们的地图上好像有吧？”
“嗯。”米莉恩点了点头，没有等瑟瑞菲娜多说，就起身走向了马车。
然后从马车后的收纳箱里翻出了一张卷轴，到瑟瑞菲娜身边蹲下，把卷轴在她的面前展开。
“卡里欧港，嗯，在这里。”瑟瑞菲娜从卷轴上抬起头，看向莫寒谣的翠绿色的眸子明亮了一些。
“既然在同一个方向的话，我们可以同路呢。”
听到瑟瑞菲娜的提议时，莫寒谣感觉到了来自米莉恩的视线。
莫寒谣想到了昨晚守夜时米莉恩的请求。
按理说，她希望自己对瑟瑞菲娜的噩梦有所帮助，应该会第一时间同意这个提议才对。
但如今，那对灰眸里的神情，比起昨晚的无措，更多了一丝纠结。
正如莫寒谣所想，比起赛娜，米莉恩的眼神不太会藏东西。
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什么让她有了这种转变。
是因为……今早自己的那副模样么？
不过目前，莫寒谣看向瑟瑞菲娜。
对上的是一张精致的容颜，以及端庄的笑意。
翠绿色的眸子里是纯粹的期待。
莫寒谣撇头看了看身边的佐娜与莱莎。
莱莎只是默默地用勺子将麦片塞进了佐娜的嘴里。
而含着勺子的佐娜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潼恩姐姐你说了算”的架势。
不过，似乎是因为沉默了太久，瑟瑞菲娜温和的笑意里也多了一分无奈：“主要是，我个人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潼恩小姐。”
“好。”
最终，莫寒谣点了点头。
于是，早餐结束后，众人开始将东西收拾好。
在米莉恩站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喂马的时候，来到莫寒谣身边的瑟瑞菲娜悄声询问：
“昨晚，米莉恩她是不是和潼恩小姐聊了些关于魔女的话题？”
莫寒谣稍微有些惊讶，不过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点了点头，想看看瑟瑞菲娜的想法。
瑟瑞菲娜少见地轻叹一口气，翠绿色的眸子略有些幽怨地瞟了在喂马的米莉恩一眼。
“如果她有什么唐突和冒犯，我在这里先向潼恩小姐道歉。”
说着，瑟瑞菲娜甚至还微微低头躬了躬身。
“我知道关于魔女的知识都是很重要的，她可能对于这些还不够了解，可能会乱问一些事情。”
“倒也没有……只是正常聊天而已。”莫寒谣急忙开口，顺便问了一下，“不过瑟瑞菲娜小姐是怎么猜到的？”
结果瑟瑞菲娜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脸，露出一副苦笑：“我和她一起生活多年，有时候看见她的表情，就能猜到一些吧。”
“尤其是，潼恩小姐也是魔女，这就更容易了，啊——”
说到这里，瑟瑞菲娜在唇前竖起手指，冲着莫寒谣轻轻笑了笑。
“刚才说的话，还请潼恩女士向米莉恩她保密。”
“好。”
之后，话题没有继续，又回到了收拾现场和行李的忙碌中。
经过米莉恩的检查，马车在昨晚的战斗中，除了外表的破损之外，并没有什么结构上的受损。
还能继续行驶。
于是，米莉恩率先跳到了马车前侧。
回身向着瑟瑞菲娜伸出手，将她拉上带蓬马车。
佐娜与莱莎也先跳了上去，然后把莫寒谣也拉了上去。
“那我们就出发了。”在米莉恩的提醒之后，所有人都坐到了带蓬马车的后方，而米莉恩则是一人在前侧驾驶马车，“小姐以及各位，坐稳了——”
马车本身并不算宽敞，前后设计的两排座椅，瑟瑞菲娜背对着米莉恩而坐，莫寒谣与佐娜莱莎则是坐在对面的一排，与瑟瑞菲娜面对面。
佐娜与莱莎依旧是一左一右地占据了莫寒谣两侧的位置，并且丝毫不在意瑟瑞菲娜的目光，同时挽住了莫寒谣的胳膊。
一阵颠簸中，前方的马发出轻微的嘶鸣，拉着马车向前驶去。
速度不算快，但毕竟胜过步行，当然主要还是轻松。
莫寒谣终于找到了一点，在原本的世界中坐车跋涉的感觉。
是不是之后分开了，最好也想办法弄个这样的马车？
在莫寒谣思考的时候
瑟瑞菲娜将头纱盖了下来，遮住了脸。
“你们关系真好。”
不过语气里那随和的笑意却是很明显。
莫寒谣顿时才意识到，自己对于佐娜和莱莎的亲近已经有点自然而然了。
想起了昨晚发生的时候，顿时有些面红，有些局促地回应：
“瑟瑞菲娜小姐和米莉恩小姐的关系不也一样吗？”
她本来只是因为有些害羞想要转移话题而随口一问——
结果反而是在最前方驾驶马车的米莉恩回头插了一句：
“我、我只是小姐的女仆而已，啊，抱歉，我不该插话的……”
甚至自己一边说着一边缩了缩身子，好像是再次专注于驾驶马车去了。
不过，她的这话语让莫寒谣内心有些触动。
这让她想到了，那只是几天前发生，却好似有点久远的事情。
艾丽莎也坚持自己和赛娜只是店员和店长的关系。
但结果，她甚至愿意陪着赛娜一起，走向生命的终点。
然而，还没有等莫寒谣调整心态开口，旁边的佐娜反而插了一句：
“你要是抱着这种心态，小心有一天后悔哦？”
“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结果本来都打算不再插话的米莉恩倒是激动了起来。
虽然话语里没有怒意，但好像确实是个佐娜杠上了。
“谁知道呢？”反而是佐娜挑衅似地抛出了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的反问。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佐娜冲着莫寒谣眨了眨眼睛。
那神情里没有笑意，却仿佛无声的安慰。
莫寒谣确实感受到了。
“不必想太多，潼恩姐姐。”而一旁的莱莎，也是悄悄补了这么一句。
自己的情绪表露得太明显了么，所以佐娜和莱莎才来安慰我……
莫寒谣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她的心情确实好转了一些，暂时不再继续沉浸于赛娜与艾丽莎的逝去中。
而对面，瑟瑞菲娜则是端正了身子，以较为平和，却又有些正经的口吻开口：
“不过，潼恩小姐——”
就像是要把话题拉回来一样。
“——我们可以谈个生意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