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莎话音落下，却并未有明显的脚步传来。
这里是楼房之间的巷道，本就不宽敞的巷道两侧还堆积着一些诸如碎裂的木块一类，看起来像是垃圾的杂物。
虽然莫寒谣隐约听到了些声音，但也并未看见有别人露头。
但既然莱莎说了，莫寒谣也不会怀疑。
毕竟她俩现在都绷紧了身体，一副警惕的状态。
因为目前的重点不是那位看不出在什么位置的人。
而是之前已经离去的南希从巷道深处向着她们走来。
“看来，你们的确看出了那些钱的问题。”
黑色短发下仅剩的左眼盯着莫寒谣她们，语气平静。
“这难道不是南希先生故意交给我们的吗？”
莫寒谣用挂着提灯左手食指与中指夹住两张奥姆纸币，轻轻晃了晃了。
“这种钱要是交给别人，那无辜的人可很容易遭殃的。”
“无辜？”
南希挑了挑缺失的左眸上方的眉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散布知识污染的魔女，居然也能说出‘无辜’这种词？”
听到这里，莫寒谣感觉有些地方似乎有点不对劲。
但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还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多问了几句：
“我的脸上似乎没有写着我是魔女吧？”
她想通过这些话看看能不能问出南希是怎么进行判断的。
毕竟目前看来，双子体系没有类似的能力，众生体系的话，也得先进入完全屋再说。
并且如今的莫寒谣也已经知道了，即便是“众生”，也只是能确认安全屋内的个体污染状况。
对方是否是能力者，还得根据知识与经验来分析判断。
毕竟当时赛娜只是看见自己身上知识污染很多，就诈了自己一下。
真是误打误撞……
“酒馆如此多的通缉只关注魔女的那一条，且在询问之后立马就想走些歪路进城……”
南希冲着莫寒谣扬了扬下巴，话语将莫寒谣从思绪中勾回。
“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啊。
南希这么一说，莫寒谣还真意识到她的行为有些直白了。
果然还是经验不足，下次应该多掩饰掩饰……
但参考南希的回答，除非他是在扯谎。
那看起来，蚀化体系的能力者应该也没有直接确认对方污染程度的能力。
以及，莫寒谣也更加意识到了，之前感觉到的不对劲从何而来了。
虽然剑拔弩张，南希并没有直接向她们发起攻击。
是认为自己不敌这边吗？
还是别的原因？
说实话，莫寒谣之所以选择与瑟瑞菲娜她们分别，还拉着佐娜与莱莎进入这条巷道。
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除了不想将瑟瑞菲娜拉进这种与她们无关的事情之中。
更多是她本身也想试探南希的目的，因为南希给钱的这个行为太像是一种“诱饵”了。
结果来说，南希真的在这里等她们。
但关键点在于，从刚才开始，双方的对话虽然成立，但总觉得。
好像不是特别对得上。
想到这里，莫寒谣决定退一步，开门见山：
“所以，你是那个魔女的同伙，在帮她散布知识污染？”
听到这里，南希那原本稍有些摇晃的身子很明显绷紧了。
“你这问题，你是想表达你不是那个魔女从城外找来的同伙？”
啊。
听到这里，莫寒谣总算是理解了这些对话的问题在哪里。
或许。
他们追查着同一位魔女。
结果都把对方当成了那位魔女的同伙。
双方都没有直接动手，是因为这是猜忌的底线。
缺乏直接的证据。
当然，这终究是猜测。
毕竟，莫寒谣也可以有理由认为南希这句话不过是在撒谎，只是为了让她们放松警惕。
双方都因为彼此的问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于是莫寒谣决定先退一步。
因为，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在原本的世界里，江铃墨曾经拉着她加入了一些聊天群。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群里在聊什么她看不懂，所以只是在潜水。
但是，聊天群里却时常发生一些争吵。
她能看懂争吵。
这时候，莫寒谣反而耐着性子，将那些字里行间满是阴阳怪气与愤怒的话语看完了。
当然，之所以会看，往往是因为江铃墨正身处争吵的中央。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疯狂以莫寒谣无法企及的手速争吵。
但在身处局外的莫寒谣看来，很多时候，实际上那些矛盾并非无法调和。
甚至，吵起来的理由，在莫寒谣看来都……非常不知所谓。
只要双方各退一步。
或许就不再有争吵。
她曾经将这个想法告诉过江铃墨。
——莫仔你的这份善意留给我就行了～
江铃墨抱着她，向她展示聊天群里飞速滚动的话语，
——但有些时候，退一步也解决不了问题，如果能顺着网线去把对方打一顿，那才是真的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网络上的纷争，已经不是莫仔你这小小的善意能解决得了的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个世界甚至有着“战争”这种体系的能力者，更进一步煽动人们的极端情绪。
就算是赛娜那样的人，也难以抵抗，甚至会和那个鲁德尔队长吵起来。
这个世界还有精神污染，所以——
我们不必非得走到那一步。
思绪纷呈间，莫寒谣不再去想，只是缓缓开口：
“我想南希先生可能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好友江铃墨的一些提醒，此刻在脑海里无比清晰。
“我曾在外偶遇一个被知识污染所害的商队，而追查散布知识污染的魔女至此。”
莫寒谣一边说着，一边从咬人挎包里掏出了那染血的账本。
“我如何确认不是你害了那个商队？”南希的态度并未放缓。
何其相似的回答。
这确实足以令莫寒谣想起曾经在聊天群里看见的各种争执。
“我看这纸币上带的知识污染并不多，实际上影响也不大。”
莫寒谣将账本收好，再次晃了晃那两张奥姆纸币。
“但我猜测，纸币上所剩污染不多并不是因为那位魔女留手了，而是南希先生有同伴受到了知识污染，所以钱上的污染才减少了？”
“……”
南希保持了沉默。
“他脸上的伤疤抽搐了一下。”佐娜轻描淡写地在莫寒谣耳畔悄声说道，“潼恩姐姐可能猜对了。”
双子的不少能力与视讯污染有关，似乎她们的视力也比一般人要更好。
“出于我的自证，我能帮南希先生的同伴祛除知识污染，但是——”
——不过莫仔啊，善良也得让对方看见你的态度，不然很有可能被得寸进尺哦？
——当然，我就是莫仔的态度！
江铃墨的话语再次于莫寒谣脑海中那轻微的水声中浮现。
这令莫寒谣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与之相对的，我同样有理由怀疑南希先生是那位魔女的同伙，交给我这张纸币不是为了试探而是单纯只想污染我。”
莫寒谣收起了两张奥姆纸币，挺起了胸膛，神色凝重。
“所以，同样的，南希先生能拿出什么样的态度？”
莫寒谣敢进入这巷道是有理由的。
主要是，南希在酒馆里帮了她们解决了搭讪的人，并且通过酒保的回答，他帮过的人还有很多。
虽然那完全有可能是一种伪装。
但即便除开这一点，南希真的如最坏的猜测那样，是那魔女不怀好意的同伙。
如果对方辜负了自己的期待，那莫寒谣不介意真的兵刃相向。
她和佐娜莱莎姐妹都是能力者，总有些危险是需要自己亲自去确认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莫寒谣有种心中畅快了的感觉。
手指末梢甚至隐隐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麻。
心也因为紧张而跳得特别快。
但她还是尽量不要调整呼吸不让南希还有四周躲起来的人看出来。
面对莫寒谣的问题，南希沉默了好几秒。
那仅剩一只的左眸看着莫寒谣这边，兼具着犹豫与打量。
几秒后——
“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们的名字。”
南希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了一些。
“我叫潼恩。”莫寒谣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佐娜。”
“莱莎。”
佐娜与莱莎并没有因此就放松。
依旧保持着那鼻梁有些塌陷的黑眸外表，虽然没有摸枪，但佐娜的左臂上还挂着盾牌，莱莎也没有把兜帽取下来。
“潼恩女士真能祛除知识污染？”
莫寒谣注意到，南希虽然看起来比自己年级更大，但和赛娜以及费马一样，都是以“女士”来称呼这边。
“南希哥不要上她的当——”
而南希身边的一堆杂物后方，有一个细小但是完全没有压住的声音。
“没事。”
南希只是冲着空气挥了挥手。
莫寒谣再次听见了四周的脚步声。
穿着粗布衣服，年龄上至中年，下至少年少女，手持木棍短刀武器不一的人的身影，从前后巷道的角落里散去。
甚至一旁低矮的楼房顶都有脚步声褪去。
“其实你没让他们出来真的挺明智的。”
佐娜在一旁以玩味的口吻笑道。
“不然要是打起来，潼恩姐姐或许真的可以把他们杀完。”
“佐娜——”
莫寒谣急忙抬手捂住了佐娜的嘴。
不过南希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介意，只是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一下。
虽然他脸上的疤痕狰狞，但在这个角度下，那阴柔的面容有些女性的味道了。
“如果潼恩女士真的能祛除知识污染……那潼恩女士想要什么作为回报？”
面对南希那不再尖锐的态度，莫寒谣一时有些欣慰。
果然只要退一步，很多问题就可以解决的。
不过，想到这里，莫寒谣也稍微有点难过。
她想要证明给江铃墨看，但江铃墨并不在这里。
至于想要的回报……
但莫寒谣心里早有答案。
“首先我想要知道……这些钱是怎么拿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