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此地仿佛另一个世界。
冰冷的雨化作大幕降下，漆黑的诡木被压弯枝头，毕恭毕敬地伫立在道路两端。
道路的尽头，一位身穿黑袍的女性在暴雨之中来回踱步。
漆黑的流水在她那金色的长发间流淌，她一手轻掩耳朵，另一手像是在指挥般舞动。
在莫寒谣她们到来之后，她转过了头来。
隔着漫天的雨水，与莫寒谣的双目相对。
在这一刻，莫寒谣感觉那人与自己的距离似乎没有那么远。
莫寒谣看见了对方那颤动的赤色瞳孔正被流淌的液体染上幽黑。
“你看见了吗？”
明明相隔有一定的距离，莫寒谣却好似能听见对方那略显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并且，有种感觉。
这个问题，就是在问自己。
“我就知道，会有魔女找到这里。”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是想获得莫寒谣的答案，只是继续保持着仿佛在聆听什么的姿势，摆动着手，轻飘飘地往下说。
“既然你也是魔女，那你一定也能听见。”
“这海的声音。”
海的声音？
莫寒谣一时有些疑惑，甚至真的听了一下。
此刻，她的脑海里没有浮现出常听见的那种水浪声。
只有雨水大滴小滴坠地的哒哒声。
莫寒谣使用了魔女的能力，确认对方的污染。
却看见了幽邃的海。
在莫寒谣的眼里，那位女性的身体已经不再具有人的形体。
不知道是漆黑的液体淹没了她。
还是她的身体化作了那漆黑的液体。
那难以凝视，仿佛一望无底的幽黑。
就像是自己每日噩梦的最后，那仿佛能吞没一切的海底。
这是莫寒谣从未见过的情况。
但即便如此，莫寒谣也能通过这污染带来的感觉做出判断。
对方就是她在找的那位魔女。
“那个魔女……很不对劲，小心！”
莫寒谣急忙出声提醒。
“我们不必去寻找那片海，因为海就在这里。”
“所有人终会听见，所有人终会看见。”
她的话语带着某种奇妙的节奏，像是在咏唱。
然后，还没有停止能力的莫寒谣看见了。
看见了漆黑的暴雨从天而降，笼罩了那位魔女。
“靠！”
南希怒骂了一声，与周围拿枪的断刀帮成员举枪对着那位魔女射击。
然而，却并没有打中。
因为那些弹头在飞行的过程中，一点点化作漆黑的流水。
好似与那黑色的暴雨同化了。
“潼恩女士，那是什么能力！”南希大吼着询问，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射击。
因为那漆黑的暴雨并非只有莫寒谣能看见。
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如此。
只不过，在别人的眼里，程度要稍轻一些。
天坠的雨水化作幽黑色的丝线，与普通的雨水混在一起，像是为这片灰蒙蒙的雨景染上了诡异的颜色。
“子弹被分解了！很像是——”莫寒谣也下意识地大喊着回应。
很像是被分解成了知识。
那种液体她很熟悉，见过了太多。
但细看又有些不一样，带着污染知识的黑色，又有着干净知识的那种透明与蔚蓝。
这只是莫寒谣根据她看见的表象做出的猜测，这能力她根本就没有。
并且这个结论有些过于匪夷所思，所以没有完全说出口。
而这时，那有着猫耳的少女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枯枝，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大声冲着南希喊道：
“俄弗里特要转移了，需要你们从这边去堵住他，改变他的路线！”
莫寒谣算是看出来了，在这种没有手机等通讯设备的情况下，这位“同栖”体系的少女就像是传令兵一样。
“你看现在是能分出人手的情况吗！”南希拿着枪的左手用力砸了砸，示意着前方那不断扩散的漆黑雨幕。
在过来的一路上，有的断刀帮成员没能跟上，有的则是为了拦截支援的敌人留在了后方。
跟着莫寒谣还有南希他们一路来到这里的断刀帮成员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
“你们可以离开。”那魔女的声音自遮天的雨幕中传来，“只要那个魔女留下即可。”
“……”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你们去吧。”莫寒谣用手枪挥了挥，示意南希离开。
主要是莫寒谣还有一点别的心思。
看情况，瑟瑞菲娜与米莉恩应该也参与到了这次事件中，但是莫寒谣一直没能看见她们。
所以，如果南希他们离开，有一定的概率可能会帮到瑟瑞菲娜她们。
虽然大概率是帮不到的，但莫寒谣有这样的期望。
见南希似乎想说些什么，莫寒谣又主动补充道：“你们不了解魔女，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南希只是犹豫了很短的时间。
“那，潼恩女士一定要小心。”
然后冲着莫寒谣笑了笑。
“毕竟赏金还没拿到呢。”
“我会注意的。”莫寒谣以笑回应。
随即，南希便带着断刀帮的人，同那位有着猫耳的少女一同离开了。
而那位魔女甚至履行了她的话，并未加以阻拦。
“他们是要去对付你的同伴，你不管么？”见对方似乎能够沟通，莫寒谣试着问道。
“既然等到了你，那，合作关系也不再重要了。”
对方的身姿在那漆黑的雨幕中若隐若现，语气十分沉着。
在这个距离，莫寒谣只感觉诡异。
她不确定是那位魔女四周的雨水都被染成了黑色，还是天空中真的在落下黑色的雨。
“你认识我？”莫寒谣想看看能不能从对方的嘴里套出些什么。
“我不认识你，但你是魔女，这就够了。”莫寒谣看着对方的身体在那漆黑的雨幕里颤抖。
是谁无所谓，只需要魔女的意思？
莫寒谣稍微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对方留下的那些线索，如果不是魔女或者男巫，确实很难追查出来。
也就是说，最后找上门的一定是魔女或者男巫这种对知识污染有感知的能力者。
“你就这么确定会有魔女找上门？”莫寒谣试着反问。
其实她隐隐也是想拖点时间。
她能看出那好似能阻挡子弹的黑色雨幕也是带有污染的。
如果对方一直维持那雨幕……应该污染会加深吧。
双方就这样互相站在漫天的风雨之中。
“魔女也好，男巫也罢……大家都对探寻知识有自己的渴望。”
对方的声音幽幽：“你不就过来了么？也是冲着我拥有的知识来的吧？”
这倒是说对了……莫寒谣也没有反驳的想法。
“你想要我的什么？”莫寒谣问了一个比较核心的问题。
“你的一切。”对面的魔女只是笑了笑。
“你敢！”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佐娜和莱莎已经挡在了莫寒谣的面前。
莫寒谣稍微拉住了她们。
这意思，莫寒谣倒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她多少也有心理准备。
她知道能力者身上的某些器官可以作为特定仪式或者道具制造的材料。
那么，有人会盯上她，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莫寒谣稍微低下了头，湿润的刘海与雨披兜帽一起遮住了她的上眼帘。
“你散步那些知识污染？只是为了引魔女或者男巫找上门？”
她没有指望对方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因为仔细一想，如果只是这样，多少有些牵强，并且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
“你是指那些钱？”
那位魔女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笑意。
“只不过是一次实验而已，与我合作的人想试试通过金钱能传播的知识污染能影响人的认知到何种地步。”
说到这里，那魔女的语气里甚至漏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们对知识的认知太过于浅薄，老是只想着用知识污染控制人心的可行性这些无所谓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为此就能去害人么？
想起了那支因知识污染而自相残杀的商队，莫寒谣很想这么问。
但她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实际上不重要。
“所有人……都该拥抱那片海，成为海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的时候，那位魔女伸出双手，做出了一个像是要拥抱什么的姿势。
那自天空坠落的雨幕范围瞬间扩大，莫寒谣她们甚至连躲都来不及躲，就被那暴雨所笼罩。
莫寒谣嗅到了夹杂着苦涩的咸味，感觉到冰冷潮湿的雨水随着空气渗入鼻腔与喉咙。
那位魔女的身姿在这雨幕之中模糊，但莫寒谣还是与佐娜莱莎一起，举枪冲着对方射击。
射击哪里？
要害？
人的要害是哪里？
手？
还是头发？
紊乱的思绪涌入莫寒谣的脑海，魔女的能力令她残留的理性意识到自己受到了知识污染。
她抖动提灯，唤出了那些被污染的知识化作纸片状，在她与佐娜和莱莎的身边环绕，不知道是否能以此抵挡对方的攻势。
知识污染……这片雨么？
莫寒谣很快意识到了源头。
而此刻，佐娜举着手枪，对着那魔女扣动扳机。
然而，子弹不仅没有打中对方，甚至在从那魔女身边掠过的时候，就化作了漆黑的液体。
只有对方那流淌着幽黑液体的金色的发丝被轻轻撩开。
“得离开这片雨——”
莫寒谣做出提醒，话还没说完的瞬间，佐娜与莱莎直接冲了出去。
她们将枪械收好，一人举盾，一人掏出了短柄战斧。
一左一右切开雨幕，向着那魔女的方向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