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与莫寒谣相处，令她们做出这样的判断也不无道理。
魔女并不以身体能力见长，既然子弹无法击中对方，那么换为近距离作战，对双子也有优势。
然而，在她们奔跑的过程中，也注意到了各种异变。
她们穿着的雨披，手里的盾牌与短柄战斧，都像是被腐蚀了一般，一点点化作那介于黑色与蔚蓝之间的半透明液体。
与那些化作液体的弹头是一样的过程，只不过进度更加缓慢。
这些液体依旧维持着物品本来的形状，但某些性质却悄然改变了。
那漆黑的雨幕可以穿透雨披已经被化作液体的部分，直接触碰到佐娜与莱莎的身体。
她们的肌肤也正一点点被“腐蚀”为那带着诡异色彩的液体。
并且，由于她们是双子，这样的影响在两人身上是同时形成的。
一开始还好，多跑了几步之后，发现对身体的感觉愈发奇怪。
那些被“腐蚀”为液体的身体部分，就像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了一样。
但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影响。
意识到这一点的佐娜与莱莎心有灵犀，在奔跑中令身上的雨披翻飞，护住最重要的胳膊与腿。
只要这两处还在，就能靠近对方，发动致命一击。
然后使用“迷乱”！
如黑日般的暗光在魔女与佐娜莱莎之间，影响了双方的视线。
“你们是双子啊……怪不得。”
那位魔女通过两人的反应觉察到了这一点，然后以灵活的动作，踩着高跟鞋往后退了几步。
“那我就免费送你们一个知识吧。”
她挥了挥手，原本快要靠近她的佐娜与莱莎都同时打了个趔趄。
她们同时感觉到了寒意涌上身体，像是要将她们冻结一样。
关节感觉到刺痛与僵硬，因为她们身体那化作诡异液体的部分，冻结了。
两人之中任一一人受到的影响，都会再影响到对方。
一人左腿受到影响，另一人右腿受到影响，那么结果就是两人的双腿都会受到影响。
从手上的武器到身上的雨披，乃至到受到印象的躯体。
都在一点点冻结。
那是她们与莫寒谣未曾接触过的能力。
属于魔女逆位的能力，“虚无回归”与“知识寒潮”。
前者利用拥有的知识，在一个过程内将某个实体逐渐分解为溢散的知识，瓦解其结构。
也就是那些介于漆黑与蔚蓝之间的液体。
后者可以利用溢散的知识，反过来再次影响实体本身，将其冻结。
最终，两人在即将靠近魔女的时候同时摔倒在地，无论是腿还是胳膊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刺痛，难以抬起。
砰！
这一瞬间，确定不会再打到双子之后，莫寒谣扣动手枪扳机，对准那位魔女射击。
砰！
然而在暴雨中飞行的子弹并未击中魔女。
要么从一开始就未打中，要么在飞行的过程中，就被那漆黑的雨幕化作了流水。
那魔女甚至没有将莫寒谣放在眼里，只是低头俯视着佐娜与莱莎，与佐娜带着怒意的淡金色眸子对视。
“你们有想过双子的结局么？”
这番话，莫寒谣也听见了。
她感觉对方的话语并不能听信，毕竟有可能带着知识污染。
但她只能疯狂地思考着要如何才能对抗这位魔女，保护佐娜与莱莎。
子弹无用，佐娜与莱莎都无法靠近对方，那自己就可以么？
“我见证过一对双子走向了她们的终点。”
那位魔女漆黑的眸子里流淌着水一样的暗光。
“她们拔刀相向，在黑日的光芒下以利刃穿透对方的胸膛。”
她甚至作出了对着雨水拥抱的动作。
“她们在血泊中拥吻对方，吞噬对方。”
她那漆黑的眸子里，有水在流转。
“因为她们彼此都不过是那片海海创造给对方虚幻的另一半。”
“所以她们终将——”
“——合二为一。”
被在全身流淌的寒意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佐娜瞪大了淡金色的眸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就算是莱莎，虽然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那淡金色的眸子也变得有些空洞。
她们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但是却没法从地上爬起来。
“你闭嘴！”
莫寒谣左手拎着发光的提灯，右手拿着手枪向对方冲了过去。
她绝不相信对方会“免费”赠送什么知识。
因为她感觉到了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知识污染！
“我的话说完了。”
那魔女稍微仰起头，如水的黑眸转向了莫寒谣这边。
“现在是我们俩的时间了。”
那位魔女冲着莫寒谣甩过来了一个什么东西，莫寒谣躲闪不及，手腕被打中了。
定睛一看，才注意到那是一根两头带镣铐的漆黑锁链，锁链那成串的金属环就像是一张张嘴那般颤动，发出无声的咆哮。
而锁链的一头铐在了她的左手腕上，另一头铐在了那位魔女的右手腕上。
霎时间，莫寒谣只感觉一股压制不住的情绪一下涌上头皮。
脑海里充斥着咆哮、怒吼、讥讽等多种躁动的声响，令她想要救佐娜与莱莎的心情变得更加激动，带着压不住的烦躁。
她了解这种感觉。
精神污染，甚至是来自战争的精神污染。
现在她听见了。
狂躁的海浪在她的脑海里翻涌，已经不光是在她的脑海里翻涌。
因为，那自灰色天幕降下的暴雨和响应那魔女的未知能力而降下的黑色雨幕，都不再是雨幕。
它们自天穹垂下，化作汹涌的水流环绕着她和那位魔女。
她们俩好像狂暴海洋上的两片孤舟，浮海对望。
她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意识。
意识之中，海面翻涌起比她都更高的浪花，向着她拍打而来。
她有种整个人都差点被拍翻的撞击感，但是身上只有暴雨打湿雨披渗进衣衫里的冰凉雨水。
“对，没错，就是这样——”
锁链对面的魔女情绪也变得更加高亢，对方的左眸看着这边，右眸却在不停地向着各种方向颤动。
“你也看见了吧！”
她那本来优雅从容的神情变得有些扭曲，向着天空伸出双手。
“我们不需要去寻找那片海，因为海就在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莫寒谣甚至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疯癫，因为她看上去一点都不痛苦。
莫寒谣感觉她整个人一瞬间像是被海淹没那般，头不着天，脚不着地。
下一瞬间，险些失去平衡摔倒的身体又踩实了脚底坚硬的地面。
脑袋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充斥着怒骂、嘶吼与嘲弄，让她只想参与其中，怒骂出口，把胸口的燥郁发泄出来。
甚至从远处传来的雷声与野兽的吼叫都是如此清晰。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海淹没了一样。
汹涌的海面之下，佐娜与莱莎发出痛苦的呻吟，而那魔女还在狂笑。
心脏就像是要撞破胸腔一样跳动，急促的呼吸将空气、雨水甚至苦涩的海水一同吸入。
她甚至看见了过去的记忆。
那些不安好心的同学站在一起，偷偷对着她指指点点。
然后，然后——
江铃墨从自己身边冲了过去，与那些污蔑自己的女同学打了起来。
——莫仔啊莫仔，有时候，善意与退让解决不了恶意。
——但是枪与拳头可以。
莫寒谣忍不住笑出声，雨水从勾起的嘴角滑落。
——噗……我们哪来的枪啊。
是啊，我们哪来的枪啊。
莫寒谣抬起左手的手枪。
“我听见了，听见了海的声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那魔女张扬地大喊，淡金色的长发在风雨中飞扬。
“值得个P！”莫寒谣冲着那魔女骂道。
这一瞬间。
令她头皮发麻的那些极端情绪，就像是被引爆了一般。
“所以那个商队的人就该死是么！”
莫寒谣感觉心脏撞在胸腔，感觉到被雨水淋湿的身体在发热，躁动与肾上腺素一同好似在全身奔涌。
脑海里那些怒骂，那些讥讽，那些嘲弄，那些过去的记忆。
全都在四周的海潮里涌现。
但她也看见坐在电脑前的江铃墨紧握鼠标，带着笑意的脸上满是自信。
——莫仔，狭路相逢。
莫寒谣左手腕翻转，同时掐住了提灯的握把与冰冷的锁链。
——勇者胜。
然后用力一扯——
“给我过来！”
吼出声的莫寒谣用全身的力量拉动锁链，将那魔女拉得向这边踉跄了好几步。
这锁链作为污染道具，作用之一是限制对手的行动，避免对方逃走。
但代价是被锁链的镣铐绑住的人都会持续性受到精神污染。
结果莫寒谣反过来抓住了锁链，将对面的魔女拉了过来。
不过，对方也只是失态了一瞬，毕竟敢于使用这个污染道具，本身也是有手段的。
她很快就使用了“虚无回归”能力。
目标是莫寒谣的左手。
而被锁链的镣铐扣住了手腕，莫寒谣避无可避。
她的整条胳膊都化作了那介于幽黑与蔚蓝之间的半透明流水，整条胳膊都变得无比虚幻。
但锁链的镣铐依旧扣住她的手腕，画面十分诡异。
莫寒谣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臂了，也无法再用力。
而紧紧抓住手里拿不断散发赤色光芒的提灯是她最后保持的动作。
她本该惊恐，本该害怕。
但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与脑海里几乎炸开的暴躁情绪压过了恐惧。
“来啊，谁怕谁！”
莫寒谣操纵着身边那些书页状的污染知识，向着对面的魔女飞去。
“知识削弱”。
她要削弱的是对方关于“枪械”的理解，然后用刚学会的“知识过载”加以干扰对方的思绪。
不过，因为对方也是魔女，所以对她的这一手早有防备。
她那些呈现液态的纸张，甚至飞到半空中就被分解成一滩一滩的污秽，洒落在地面。
这都无所谓了。
气血上涌的莫寒谣甚至反过来向着对面的魔女冲了过去，然后举起右手的枪。
魔女的能力带来的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对方那将靠近的实体分解成液体的能力需要一个过程。
如果距离够近，那能力就来不及分解。
不过，莫寒谣抬起手的瞬间，她右手的那柄来自伊凡军工的手枪也开始化作那幽黑带蓝的液体。
从套筒开始，击锤撞针也化作液体，虽然这些液体不会散去，保持着原本的形态。
但已经像是被卡死了一般，不再能发挥作用。
扳机坚硬得莫寒谣甚至都扣不动。
莫寒谣猛地将这把手枪一扔，然后将右手向着那魔女指过去——
“来试试这个！”
漆黑的流水自她的眼眸与指尖渗出，在手心飞速凝聚成型。
只能勉强单手握持的银白色巨大枪身，枪管，弹簧，气动式机构，装药更多的大口径弹药……
最终，好几斤的沉重重量坠入莫寒谣的手心。
被精神污染影响导致的急躁令莫寒谣没有花时间去回忆江铃墨告诉过她的，这把枪的详细结构，只是让那些幽黑浑浊的液体强行填补了空缺。
令这把本该是用于狩猎的大型手枪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她记得这把枪的名字，因为挺少见的。
江铃墨跟她说过不少枪，名字基本上都是英文和数字，她完全理解不了。
但“沙漠之鹰”四个字，记起来还是很简单的。
然后，扣动扳机——
炸裂般的枪声在枪口一瞬的火光间向着四周荡开，过高的后坐力令莫寒谣只感觉自己右手的虎口和手腕像是被手里的枪狠狠地锤了一下。
整个手臂都差点被后坐力掀开，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
但对面的魔女即便在有些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下，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发现她的知识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将“虚无回归”能力用在这把巨大的手枪上，无法将其分解为那如液体般的溢散知识。
“虚无回归”能力只能分解自己的知识了解的物体，因此她虽然不使用枪械，但是对枪械也有了解。
但她的能力，暂时用不到眼前这把巨大的手枪之上，没法理解对方关键的结构，阻止子弹击发。
这短短的时间，弹头已经射出。
甚至就连那子弹，也来不及去理解——
大口径的弹头一瞬的呼啸，她的脑边掠过，撕开了她的头发，扯下了她的耳朵。
在几乎快要贴近的距离打歪了，完全是因为知识污染令莫寒谣对要害的认知错位了。
但即便如此，也在飞扬的鲜血中将那个魔女整个人掀翻在地。
而这边，莫寒谣见势，拖着绑在两人胳膊上的金属锁链，不顾四周漫天的风雨与虚幻的海浪，直接扑了上去。
——莫仔啊，枪虽然是枪，但它们在身为枪之前。
——首先是一坨金属。
然后抡起手里的枪，将这好几斤的手枪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