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再抡起左手给对方一巴掌，然而她的左胳膊已经化作了那介于幽黑与蔚蓝之间的液体。
液体维持着胳膊的形态，但莫寒谣却几乎没有办法控制，只能靠着一直保持的动作勉强拽住提灯的握把。
但莫寒谣虽然无法控制左臂，但却依旧能感受到来自左臂的寒意与疼痛。
就像是被冻结了一样，汹涌的寒意令其无比沉重。
就在莫寒谣因为知识污染的影响而思考着下一步要怎么追击时，她感觉到了强烈的失重感。
她和那位魔女同时沉入了海底。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也不知道何时变成这样的。
她与那位魔女同时漂浮在汹涌的海面上。
海水向着被灰色笼罩的头顶倒灌而去。
她们被海浪打得东倒西歪，但因为绑在两人手腕上的镣铐，两人依旧靠着锁链连接在一起。
但即便是冰冷的海水也无法打消莫寒谣周身的火热与愤怒。
这次，她没有试着去抵抗。
而是让精神污染在她的意识中蔓延。
这是她残余的理性做出的最冒险的选择。
她知道以自己的性格，面对一个人类，自己未必能下多重的手。
以及对方一直在对她施加知识污染，她不确定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因此现在，她感觉到脑海里的喧嚣，感觉到自己的愤怒。
她的行为几乎没有过脑子，完全被极端的兴趣所驱使。
拼命游向那个魔女，就像生怕对方跑掉了一样。
她连扣动扳机的认知都被知识污染改变了，但还是用手里的枪狠狠地去砸对方。
也忘记了怎么砸脸，只是不停地敲打对方身上每一处能敲打的地方。
将对方摁进海水里，和对方一起沉入海中。
对方不仅在以知识污染进行反抗，同样也在和莫寒谣扭打。
两人的身影在提灯赤色的光芒中，于漆黑无底的海水中渐渐下沉。
这一瞬，莫寒谣感觉自己来到了梦里。
这就是梦里的那片海。
她现在在梦里么？
短瞬的疑惑间，莫寒谣借着提灯的辉光，在不远处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灰色的长发在海中铺散开来，淡金色的眸子在海水中无比黯淡。
是啊，佐娜与莱莎情况不明。
不能再放任自己的情绪了。
稍微清醒了一点的莫寒谣奋力地将右手的大型手枪，在对方的钳制中缓缓转向。
对准对方，看见了对方那瞪大了的，被漆黑液体占满的双眸。
尽管江铃墨告诉过她，枪械在水里的威力和距离都会大打折扣。
因此莫寒谣拼尽全力，将枪口抵在了对方的身上。
然后扣动扳机——
砰！
这一刹那。
海水散去了。
周身不再有那种被海水包围压迫的感觉，灰蒙蒙的天幕之下，冰冷的雨滴打在莫寒谣的脸上。
雨披的兜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拽掉了，漆黑的长发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拽掉了好些泡在雨水里。
那漆黑的雨幕也消失了，因为那个魔女的脑袋爆掉了，红的粉的白的甚至带有黑色的一团黏糊从脑袋里流淌而出。
莫寒谣注意到，自己的左臂正在渐渐恢复原状。
那介于幽黑与蔚蓝之间的液体正在消退，胳膊的肌肤正在复原中重现血色。
寒意褪去，肢体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在低头的同时，莫寒谣也从地上的积水中，勉强瞥见了一些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已经不光是右眼的眼白被一片漆黑笼罩了。
这些漆黑的部分甚至从右眼眼角溢出，如泪水一般流淌到她的脸颊上，勾勒了如符号一般的形状。
比之前更严重的意思么……莫寒谣在内心轻叹。
并且同时注意到，周围的雨水里泡着不少子弹弹头，不光是自己的的身体，似乎那些被这位魔女的能力分解掉的子弹也恢复了原样。
不过刚才感觉自己和对方一起掉进了海里……那些是幻觉？
但是全身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湿漉漉的感觉，残留在嘴里的苦涩似乎在诉说着那并不是幻觉。
她抬起手，下落的雨势渐小。
云隙之间，黯淡的光芒洒落。
莫寒谣又看见了那漆黑的太阳。
它高悬天际，豁开云层，将那暗光笼罩世界。
莫寒谣眼里，整个世界都在这光芒之下，显得惨淡了许多。
整个世界好似陷入一片黑暗，却又有着余火带来最后的光亮。
不过这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事情……
确认那位魔女已经死透爬不起来之后，莫寒谣急忙跑到佐娜与莱莎身边，确认她们的情况。
看见她们坐在地上，同样浑身湿透，拥抱着彼此。
在莫寒谣的眼里，她们的五官消失了，佐娜脸上只剩下一片难以直视的空白，而莱莎的脸上则是抹去了一切的黯淡。
莫寒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区分开的。
“老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尽管没有五官，佐娜还是幽幽地询问。
她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一般，带着气泡与沉闷的响声。
莱莎点了点头。
她们同时抬头看向天空。
看向那漆黑的太阳。
下一刻，莫寒谣感觉自己好似同时看见了明亮的白光与黯淡的黑光，分别自两人的脸上散发。
这让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等那两道光散尽之后。
她们俩都躺在了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莫寒谣急忙跑过去，将她们扶起。
在她的眼里，佐娜和莱莎的五官还是方才那副模样，佐娜的脸是一片空白，莱莎的脸是一片黯淡。
但却能听见她们安稳的呼吸声，看见她们牵着彼此的手。
这令莫寒谣安心了不少，也不顾满地的水泊，就地坐了下来，将她们俩护在怀里。
而远方，一道青蓝色的电光在炸响中直冲天际，雷鸣渐息。
巨兽低沉的咆哮也在拉长的回荡中淡去。
只有零星的枪声孤鸣般在远方响起。
那边也分出了胜负么……就是不知道南希那边如何了。
以及……瑟瑞菲娜和米莉恩情况如何。
赢了么？还是输了？
如果输了的话……是不是该考虑跑路的事情了？
莫寒谣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浆糊，思绪都变得有些迟缓。
稍微平静下来之后，身体也感觉十分疲惫，根本不想站起来。
脑袋和右眼一样感觉涨涨的，还带着刺痛。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打败了那位魔女，那么应该确认一下对方的灵魂残余。
于是冲着那位魔女的尸体举起左手，抖了抖手里的提灯。
金色的焰光中带着诡异的漆黑，自那魔女的尸体上浮现。
这也再次令莫寒谣确信这“火焰”只是灵魂残余的一种表现形式。
毕竟，黑日之下，是没法点燃火焰的。
污浊的液体自焰光中析出，旋即，那抹金色也化作细碎的粒子散去了。
析出的液体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之前从灵魂残余里获取的知识，那么已经被彻底污染，没有办法确认。
要么就是干净的知识，可以确认。
而眼前漂浮的这些液体，却是被污染的知识与干净的知识混在一起，无法分离。
“……”
与那个魔女的状态有关么，莫寒谣沉默地思考。
毕竟，那位魔女也是在战斗中有着诸多与战斗无关的表现。
比如一直在喊着“那片海”，好像对此有着狂热的追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力用得太多的副作用……
但，这是否能证明，自己的思考与努力方向是对的？
如果能搞清楚那片“海”代表着什么，是不是对于魔女本身有帮助？
对于自己找到回家的方法有帮助？
想到这里，莫寒谣有些犹豫了。
眼前漂浮在提灯旁的这些知识，看上去并不干净，知识净化能力也没办法直接作用于这种“纯粹的知识”。
吸收它，代表着未知的风险，自己会不会变得和那个魔女一样？
但，若是就此放弃，等于断了前进的路。
这次的战斗，已经是险胜。
这样的机会，以后又会有多少？
莫寒谣想了想，最终咬了咬牙。
“要不然就……吸收一点看看？”
她抱紧了怀里的佐娜与莱莎。
尝试着让那些漂浮的，不干净的知识沿着自己的胳膊，向着自己的眼睛缓缓流淌而来。
就像过去吸收的时候一样。
然而。
她本来只想了解一点的。
结果，那些知识就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全都涌入了莫寒谣的右眼之中。
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啊！”
忍不住叫出声的莫寒谣感觉自己的右眼要爆掉了。
她看见了天空不再有乌云。
魔女，逆位，污染等级1，骇术师，我们终将接近那片海。
她看见了黑日自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上浮现，为失去火焰的世界镀上一层暗光。
魔女，逆位，污染等级2，智扰师，我们终将接触到那片海。
她看见了头顶之上，那一望无际的海洋。
魔女，逆位，污染等级3，虚无使者，我们终将成为那片海的一部分。
她看见了海水化作暴雨，从天穹之上倾泻而下。
她看见了许多泡在海里的人。
他看见了那些人一点下沉，沉入不见底的深海，被寂静地吞噬。
她感觉到心脏被揪紧，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天空是海洋无穷的尽头。
那些沉入海中的人如此诉说。
——海洋是天空向着地面有限的延伸。
无尽的深海之中，传来不知是谁的声音。
不知何时，她已摔倒在水洼之中。
她看向天空。
却只看见了像是会吞没一切的……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