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修斯看向那小巧的船只，原本带着些许沧桑的眼神霍然柔和了不少。
没有提到桑若纳船长时那种激昂与自豪，也没有提到世界尽头时的那种痛苦与挣扎。
只有平静。
他没有解释什么，众人也因此陷入了某种短暂的沉默。
“所以——”米莉恩抬起了手，眨巴了一下灰色的眸子，打破了沉默，“这艘船就是‘踏海号’吗？”
“是的。”拉修斯点了点头，“应该说，这才是真正的踏海号。”
莫寒谣再次确认了一下，这艘目测不足十米长的小船有些老旧，其上搭着一个简易的小屋，从这里能够看见里面有着被褥、提灯等生活用品。
因此，这艘船本就剩余不多的空间也仅仅安装了一根带帆的桅杆。
听到这个回答的莫寒谣一行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思考着一件事。
莫寒谣则是还在思考着这艘船莫不是什么出自于造匠之手的特殊产物，拥有她所无法认知的一些特殊能力。
“就这艘船……”结果，佐娜眯起淡金色的眸子，瞟了一眼旁边同样停靠，但对比明显的船，开口问出了一个其实其他人其实想问，却还没想清楚怎么问的问题，“……真的能到达那个什么海与世界的尽头么？”
就在莫寒谣想着是不是该拉住佐娜免得她说更多的时候。
她注意到了拉修斯的神情。
对方并没有愤怒，只是如之前那样的平和，轻叹一口气：“船长他有这样想过，不过……”
说到这里，他跳到了那简易的码头之上，靠近踏海号。
双手抓住那搜踏海号的边缘，用有些僵硬的动作翻了上去。
然后，从船上的小屋中找出了一个上细下粗的袋装酒壶，冲着莫寒谣她们递了过来：“要来点酒么？”
其余人都摇了摇头。
拉修斯见状，只是拿着酒壶从船上跳了下来，仰头喝了一口。
“这艘船是最初的踏海号，是船长他梦想的起点。”
站在简易码头上的拉修斯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凝视着起伏不定的海面，风扬起他乱糟糟的头发与黑色的衣摆。
“我们出海的时候，乘坐的是更大的踏海号，但船长还是执意将这艘最初的踏海号装载上了上去。”
“也是这个决定，最后救了我的命。”
这一刻，莫寒谣感觉他的背影有些落寞。
“我能回来，是因为我乘上了这艘踏海号。”
“而船长他留在了海上。”
听到这里，莫寒谣大致理解了一些前因后果。
毕竟她能大致想象到，这艘小船如果放在更大的船上，那确实可以算是一艘“救生艇”。
若是说拉修斯是乘坐着这艘小巧的踏海号回来，那也并不奇怪。
但这依旧有许多疑点。
比如，桑若纳为什么不跟着拉修斯一起乘船回来，之类的。
但她不知道能不能开口直接问。
因为目前看起来拉修斯的状态还算比较正常。
但若是问出一些不合适的问题，恐怕他又会被知识污染所折磨。
比如……桑若纳是不是早已死在了海上。
这样的问题，恐怕确实是会刺激到拉修斯。
“所以，我会去把船长接回来。”
说完了这些之后，他转身过来，面对着莫寒谣一行。
“不过，这就是我的事情了，我记得公主殿下你们不是想看看海么？可以不用顾及我，自行去探索。”
“不必担心，你们现在的身份是踏海号的船员，卡里欧港不会禁止你们对大海的探索。”
“若是有什么需要是我能做的，可以到这里来找我。”
留下了这番话之后，拉修斯跳到了踏海号上，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去了。
“那我们先四处走走？”这是瑟瑞菲娜的提议。
“好。”
暂时这样决定之后，众人开始沿着海岸行走。
海岸边一座座的码头看似简陋，却足以供给一艘中小型的航船停泊。
这些码头由紧实粗壮的木头与巨大的岩石打造。
莫寒谣看不出这码头是如何固定在海边的，不知道是不是出自某位造匠的手笔。
这些简易的码头在海岸边连成一串，像是整个船坞面对大海的前哨。
那些浑浊中带点幽黑的海水拍打到码头上，溅起的浪花卷回海中，往复循环。
视线知道地平线的尽头，唯有茫茫一片仿佛无穷无尽的海，再无其他。
随意地向着来路走去的莫寒谣一行凝视着大海。
她自己的话，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瑟瑞菲娜小姐有感觉到什么吗？”
于是她试着去问问瑟瑞菲娜。
“我感觉……有点迷茫。”
这是瑟瑞菲娜的回答。
“尤其是一想到在梦里，自己就是漂浮在这样的地方。”
“只能说幸好，还会从梦中醒来。”
“不然的话，会挺无助的吧。”
瑟瑞菲娜目视着泛起轻波的大海，轻笑着感慨。
“小姐……”
而一旁的米莉恩，也只能一脸忧郁地注视着瑟瑞菲娜。
莫寒谣也是这一刻才意识到。
自己在梦里的时候，能够借提灯的光芒照亮少许周围的黑暗，能够看见佐娜与莱莎就在附近。
虽然陷入梦境的时候未必能精准去意识到这一点，思绪有些散碎。
但，清醒的时候，也确实会庆幸，自己确实不是独自一人。
瑟瑞菲娜的话……因为米莉恩不是能力者，她应该便是独自一人在那片海里挣扎了。
“那潼恩小姐呢？潼恩小姐是什么感觉？”并未显露出别的情绪的瑟瑞菲娜笑着反问。
“我？”
虽然瑟瑞菲娜的反问并没有出乎莫寒谣的预料，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因为，她自己的反应，她自己都有些迷茫。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或者说……”莫寒谣想了想，说出了心中的感受，“我本以为自己会有些不一样的感觉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的，或许就是如此。
梦里一直在梦见的海，如今就在眼前，却并没有特别的感触。
当然，这或许说明了梦中的海，并不是眼前的海，两者并无联系。
不过这样的话，莫寒谣就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不如再靠近一些看看吧？”莫寒谣试着提议。
毕竟来都来了。
于是众人走上了其中一座简易的码头，然后在码头旁蹲下，观察着那不断冲刷码头与海岸的海水。
莫寒谣轻轻抽了抽鼻子……能嗅到一股苦涩的咸味，带着一股轻微的异味。
眼前的海水的确浑浊，带着一种难以窥视下方的深色。
虽然呈现液体的那种透明，但视线不需要深入海水多少，就只能看出一片半透明的幽黑。
与原本世界在手机上刷到的那种阳光下靓丽的蔚蓝截然不同。
并且，最重要的是……一看就不干净。
这种海里居然能抓到鱼……莫寒谣回忆起了在餐馆里吃的那些鱼，顿时有少许反胃。
但，经历了迪斯凯下水道和暗河里的事情，莫寒谣也不至于事到如今才来感慨这个世界的食物了。
她反而比较佩服的是厨师的手艺，还有在这样的环境中依旧能生长的鱼的生命力。
“这海……有多深？”
反而是一旁的瑟瑞菲娜眨了眨翠绿色的眸子，茫然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莫寒谣只能摇头。
她倒不是没有这个概念，主要是她不敢解释。
原本的世界里，不同区域，海的深度自然不一样。
浅海区域就不提了，正常来说，有的地方海洋有几千米深，而最深的地方，莫寒谣记得是超过了一万米。
但这个世界呢？
咦？
不如说，这个世界的海。
究竟是——
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的莫寒谣，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恍惚。
她蹲在码头旁，向着下方的海凝视。
这里不过是近海而已，也没有多深。
原本应该是海的污浊，让她看不清海里有什么。
但主动去思考海的一瞬间。
她听不见海面轻轻翻涌的声音了。
一切都变得寂静。
而她凝视的海面，那不见底的幽黑。
仿佛梦里，那无穷无尽的深海。
“小姐——”
“潼恩姐姐——”
莫寒谣有些恍惚。
有声音从远方传来。
恍惚了好一会儿，莫寒谣才辨认出来。
那是米莉恩和佐娜莱莎的声音。
莫寒谣才昏昏呼呼地恢复意识，原本只剩下一片深邃的世界再次清晰了起来。
“怎、怎么了？”
莫寒谣才意识到佐娜和莱莎一人从一侧拽住了她的手，而另一边，米莉恩也是拽住了瑟瑞菲娜的手。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和瑟瑞菲娜的身体都在往海那边倾倒。
如果没有被拽住，那就是直接掉进海里了。
“还问怎么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被拉了回来。
“又是魔女的影响么？”佐娜无奈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就算是一旁的米莉恩，也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身为普通人的米莉恩，身为双子的佐娜与莱莎都没什么反应。
“我和潼恩小姐刚才是……失去意识了？”瑟瑞菲娜反手握住米莉恩的手腕，后知后觉地问道。
“嗯。”一旁的米莉恩紧紧抓住瑟瑞菲娜的手，咬着唇点了点头。
只有她们俩有反应的话……
说明就算是眼前的这片海，也确实会对魔女有某种影响？
就在莫寒谣思考这一点的时候。
仿佛警告一般的尖锐响动，从船坞方向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