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最初的最终

作者:没有色彩的柴郡猫 更新时间:2024/3/1 23:21:13 字数:3106

我和流星,还有可以自如的和流星交流名为灯里的玩偶全力寻找衍生未果。

衍生毕竟是我所爱的人,我所联结起的缘理应由我亲自断掉,哪怕是把衍生送进遗忘的深渊。于是我告别了他们二人,独居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贩卖掉自己的大学学历,做了一个语文老师。望着战后孩子们求知的眼神,望着逐渐欣欣向荣的小镇,我已做好了于此了结余生的准备。我已在此居住了一年有余,凭借着惯性生活的我已然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幸福,只希望命运笔直的前行。

把衍生送进遗忘的深渊什么的当然是在开玩笑,我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从时间掌心中保护好衍生的准备。

种了两盆盆栽,一盆叫柘榴(柘榴是我的名字),一盆叫衍生。早上起来时,梳洗台上摆的是两套洗漱用品,用餐时当然也是两套餐具,购置了超大的双人床,睡觉的时候抱着抱枕,假装那是衍生的手臂。

这些远远不够,我开始写过去的事,从一切的开始到最终的结束。在大学时我和衍生初次相识,但互为敌国一员的身份使我们相交又错开。战争爆发时,我作为慰安妇被俘走,阴差阳错的又和衍生相遇,相爱...然后分离。

战后我在火车上遇见衍生的旧友流星,他向我叙述了衍生的死,不愿意接受命运的我们踏上了漫长的寻找衍生真正死因的征途。最后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记载到了现在,记载到了此刻提着笔无所适从的我。

什么嘛,在这样下去就变成了日记了,原来我们一起共渡的时光压根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就在我无奈叹气时,门铃响了。

流星与灯里,我的旧友就在门口对着我展露笑容。流星抱着灯里,灯里蜷在流星的臂弯中。但是在流星的眼中,他却是与灯里手牵手的走在一起。

我从抽屉里拿出入职那一天就写好的辞职信,我把养了半年多的盆栽送给了邻居,我带上定居于此以来的积蓄。我内心毫无迷茫,哪怕我喜欢并且习惯了现在这平静的生活,但我必须前进,我出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与衍生相遇并且追逐他的一生。

“老师,你要走了吗?”我走出校长办公室时,我所教的可爱的小孩子们怯生生的问。

我蹲下去,做人生最后一次和他们的平视,尽可能温柔的说:“是啊。老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孩子们突然扁起嘴,哭了起来。

没关系的孩子们,你们尚且年幼,情感来的快,退的也快,不久之后,新的老师上任,你们会渐渐忘了我的。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却什么也没对他们说,站起身匆匆的离开,我的朋友还在校门口等候。

“这回应该可以做个了结了。”流星这样说着“联系到了衍生当年的一个下属,他是当年被衍生托付真相的人。”

我低着头笑了笑。

流星,你又准备什么时候做个了结呢?到底你还要把那个早就破旧的玩偶当做你在战争中失去的爱人多久?你到底还要玩多久的过家家?

说不定现在流星心里也在质问我,到底你还需要多久?需要多少证据你才能接受衍生已经故去的事实。

即使我和流星互为朋友,即使我们共有着衍生相关的回忆,但我们走在不同的归途,追逐着互不相同的幸福。我们互相理解所以无需多言。

与衍生下属的碰头定在一艘客轮上。

“那,我和灯里先走了。”站在港口上,流星笑眯眯的对我说。

此时月色已近,昏暗的海仿佛张着口,想要吞掉这艘客轮。而这冷漠的客轮却也吞吐着甲板,想要吞噬掉我。

我不想他们离开,我一只脚踏上了轮船,渐渐的另一只脚也踏了上来,这是我与陆地的诀别,我有一种我的命运将要葬送在这大海的预感。

“求求你,能不能陪着我,我很不安,我不敢一个人承受结果。”我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我笑着和他们挥挥手,这就是我所能做出的全部。

轮船的喘息化为烟雾从烟囱冒出,就在轮船已经离开了陆地时,我回头望向陆地,与一直在背后目送我离开流星对视。虽然相距已远,但我还是能看见友人脸上深厚的情感。时间似乎只过了几百个刹那,流星突然不管不顾的向我跑来,抓着码头的铁锁链,头拼命的探过去,大声的喊着。

言语在嘈杂的漩涡里失去了原本的音色。但我知道,他说的是希望在reland见到我。

我对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没有留恋,我也萌发过在reland度过余生的心思,我对这个我亲生父亲一手创建的新世界,又怎么可能没有憧憬。但此刻,面对极远而无力的叫喊着的我的朋友,我愈发觉得,我将葬身于这个大海是命运的预定调和。

心爱的人死去时,

务必自杀才行。

心爱的人死去时,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我默念着这首我所钟爱的诗,向前走去。

我看见了流星的下属,一见面,他就严肃的向我鞠躬,许久没有抬头。

我心乱如麻。

没有太多寒暄,他就直入主题,讲起了往事,刚才的鞠躬已经是他全部情感的表露。

“小姐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吧,我想你应该知晓炮灰的意味。”他说着。

“我们部队,也就是衍生所率领的部队被紧急调向前线的时候,我们身为炮灰的命运已经被确定下来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咆哮着,都在诉说着不想去,不想去。我们都有着牵挂的人,我们不想死。但是没有办法,大家都在去死,大家都即将去死,我一直觉得群体就像是一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人,而我们个体却是细微的细胞,当那个人决定去死的时候,细胞又能做什么呢?大家都在奔向死亡,你又有什么权利掉头呢?”

“当时我们部队被十倍的敌军包围,也就是小姐您国家的军队,已然弹尽粮绝,我们被无意义所侵蚀,我们所有人即将抵达的宿命是被一发子弹带走,或者两发。当然没有任何人想如此,但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诉说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比起死亡大家更怕与整体的背离。我们姑且活着,但更像是死了,我们已经绝望化,把自己当作死人在战场上苟活,抛弃了美与梦想,毫无思考的向死亡奔跑。

衍生拯救了这样的我们,他打破了沉默,他说出了谁都不敢诉诸于口的真实。

“你们想活着,那你们就要活着。”

他以首长的身份下了最后的命令。

“你们给我幸福的活下去。”他笑着说。

他一个人,没带任何武器,前往敌方军营进行交涉。归来的却只有模糊掉脸的衍生尸体的照片。随后我们作为战俘被编入敌军,不久后通过战俘交换回到了自己国家,之后未经战事直到战争结束,几乎全员生还。

关于衍生,大家众说纷纭,而我的确是知道真相的一人。

那天晚上,衍生找到我,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他羞涩的摘下右手所带的戒指,给了我两张照片。

“我真的希望我的请求不会让你觉得困扰,也一点没有绑架你将来生活的意思。如果将来你遇见这照片上的三个人其中任何一个,麻烦你转告他,把这个戒指转交给柘榴,不过对方可能不太清楚柘榴是谁,这点不大可不管。”

然后他朝我深深的鞠了一躬,郑重其事的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想要离开。

为什么他要因为把自己的意愿委托给我而感到如此的愧疚?明明

我心里划过不详的感觉,急忙叫住了他,喊着:“你也不许给我死。”

他回头凄然的笑了笑:“我已经没办法活下去了。一个向来轻视民族与战争的家伙最终却因为荣誉感自尽,想想就可笑。对了,我拜托给你的事情烦请千万不要用心去做,当成人生的余兴就好。”

我愣在那里,急忙咀嚼这句话的意思,可是他已经离开了,此后我再也见过他。

之后我常常想,如果不是他作为长官去投降,我们一定全员命丧疆场,如果他不是作为长官自尽,然后做成被敌军所杀的样子,我们也一定不会当作俘虏被国家赎回,而是会被当作投降的叛徒。战争后我用尽全力完成衍生托付给我的事情,终于寻找到一丝线索,找到了流星先生,最后有了此时和你的见面,我的使命也达成了。

他把戒指递给我,我看着那枚戒指,泪流满面。我的左手上也有相同的一只,缘起于此,厄醒于此。当初我就是坚信那张照片上他的手上没有带着约定好永不分离的戒指,才怀疑他的死亡。现在看来,衍生所理解的永不分离,大概是作为他化身的那枚戒指和我永不分离吧......

我把那枚戒指带在自己的手上,问着那位男子:“你现在幸福吗?”

他突然变得腼腆起来,挠了挠头,说:“战争发生之前,我孩子还在妻子肚子里,战争结束后,孩子都会叫我爸爸了。”

我看着这个不擅长表达的局促的幸福的人,擦干了眼泪,笑了笑。

那就好,我说。

那就好,我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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