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之间的照面,不仅仅是从对方的面容,更是从对方所散发的灵气判断对方的实力与地位。
而历经云荡山那一战的单方面碾压,此刻少年样貌的陆久安无论是气息还是散发出的灵气都与当时有所不同。
这种对于常人来说一般不会改变的东西,对于陆久安来说确实最难隐藏。
“谁?”
“天域魔尊大人,前几日在下匆忙,未能有空叙旧,今日不知可否赏脸,借一步说话?”
陆久安发音吐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如此直白,一时间让上官夕若有些迟疑。
人影绰绰,上官夕若凝神片刻,清醒了下最近因为杂事有些混乱的大脑,而后起身,推开门。
这对曾经以为能够将幸福时光永远持续下去的青梅竹马,在几千个日月之后,如此平凡的一个午后,他们就这样子又一次不期而遇。
“你是哪位?”
天域魔尊保持着最大的克制,即便她心中对于来者的身份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但却还是看破而不说破。
“在下陆参,或者说曾经名为陆参之人。”
“陆参?好名字。”
如果此刻是出征的将士回归故乡,见到当年“回老家结婚”的誓言对象,那么陆久安一定会说一句“我回来了。”
可是现在,以他的身份,真的能够站在天域魔尊面前,道一句“我回来了吗?”
并非相逢不识,只是往昔的种种,让当年这对无话不聊,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此刻只能以陌路人的身份相认。
“我从云荡山游历而归,在挚友的庇护下侥幸保全了性命,今日回顺清城,特意向天域魔尊道谢。”
还是……这般的礼貌与客套。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天域魔尊微微笑着,二人都应该有千言万语诉说,然而此刻此刻选择的,确实心照不宣的礼节。
“……”
“这位道友,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要说,那我便要回去了,近日公事繁忙,恕难奉陪。”
上官夕若下了某种意义上的逐客令。
她与苏怀瑾不同,如果说苏怀瑾是被老师被过分宠坏的小丫头,那么上官夕若就像是历经人间冷暖的厌世女子。
阮伶酩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说你们两个人在这磨磨唧唧个什么,赶紧A啊赶紧A啊,为什么古代人的思维总是这个样子?
虽然大天朝讲究一个内敛含蓄,但是也不是你们这样子的内敛含蓄啊。
真叫人着急!
“上官夕若”
陆久安最后还是决定叫出这个已经过于久违的名字。
那年他们是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总以为这个世界的未来很美好,有着无数可以期待的东西等待他们去探索。
然而现实将这种最为朴素的愿望彻底打碎,只留下记忆中的一片残骸。
“……”
上官夕若侧过脸,没有回答。
对于现在的天域魔尊来说,她已经舍弃掉这些无所谓的感情,就算真的有一个轮回转世后的九安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应该能心中毫无波澜地拒绝他。
应该,应该吧?
“请放弃魔尊之争。”
“你要否定我和九安共同的理想吗?”
“你可以把我看作他,毕竟我拥有了他全部的记忆……”
“你不是他,我早就说过。”
上官夕若始终没有和那双清澈的眼睛对视。
这是这个过于乖僻的天域魔尊,难得的心虚。
“陆参,你说这种话,既对不起你今生的家人,也对不起前世的九安。轮回往生,既然有了新的生活,就不要再惦记着前尘往事。”
不要惦记。
可是到底是谁,一直对于过去的记忆念念不忘呢?
上官夕若其实明白,那个忘不了,死活纠结再过去的人,是自己。
既然自己已经被过去束缚住,那就不要再将别人卷进来。
“我虽然不能保证,我的记忆是否真实,也不能保证,我现在的感觉是否和当时的九安一致,但是据我所见所闻,九安最后那段时间里,说的那句话是。”
“最起码,救下了你。”
“不要说了。我再重复一遍,你不是九安,此生是此生,前世是前世,两者可以说毫无瓜葛。”
上官夕若转生而去,并不想给陆久安留下反驳的空间。
就好像她这一走,就能将所有的情债全部都结清。
大恩已两清,至此相决绝。
“他如果还在,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得,上官夕若。”
“他其实只是想让你过上普通人平凡幸福的日子,远离魔修那些打打杀杀,这也是那个少年临终前的夙愿。”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九安!”
上官夕若像是被戳中了心中的隐痛,对着陆久安怒目而视。
在树上偷瞄这一切的白清璃一惊,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小夕若如此暴怒,哪怕是在天域宗内斗的时候,上官夕若都沉默冷静得可怕。
哦呀哦呀,看来情劫是所有人都躲不过的过去的业障呢。
“是在下唐突了,天域魔尊,请息怒。”
“但是即便如此,我依旧想要冒死劝谏,请您放弃魔尊之争,此去凶多吉少,若是九安在世,也恐怕您有失啊。”
“他也不希望您失去,仅此一次的生命。”
“够了,回去吧。”
上官夕若没有再回答,关上门,进入内室,消失在陆久安的视野之中。
她变了很多,又或者说,从来都没有变过。
九安对于上官夕若来说,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意外,是毫无征兆闯进自己生活的好事者,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上官夕若早就会问鼎魔尊之位,掀起惊天动地的仙魔大战,以至震惊天道。
就算陆久安再怎么费劲口舌,说明白自己和九安是同一个人,认死理的上官夕若,绝对不可能承认。
因为如果承认,那么这么多年以来的坚持,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女人心,还真是复杂。
无所不能的长生仙人,也不能完全理解人心,面对一意孤行的上官夕若,他也拿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如果真要说动她,或者只有当年那个九安来才行。
“官人,好像你也在小夕若面前吃了闭门羹啊。不过想想也是,她都筹划了这么久的魔尊之争,怎么可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打发掉。”
“不过啊,奴家倒有一计,就是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陆久安有些好奇,这只老狐狸又有什么鬼点子:
“说来听听?”
“那就请今夜子时,在奴家卧榻之处,再见咯。”
白清璃一甩手绢,故弄玄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