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同人

作者:青樽红酒 更新时间:2024/3/17 23:27:39 字数:9133

岚以弓箭射开宇宙的缝隙后,与燧皇结合的残躯往漆黑深渊里坠落了很久。

深渊并没有岚想象中那般透骨寒冷,他反倒感觉自己正在被暖融融的被褥包裹,还有明媚的光线刺激着眼皮。

他有一种直觉,这股暖意并非失温症引起的幻觉。它是真实存在的,如同幼时睡前故事中,站在仙舟母星土地上才能感受到的“太阳光”。

“陌生的侠客,你醒啦。”

温热的湿毛巾擦拭着岚的脸,年轻女人的声音将岚游离的意识唤回身体里。

这个声音——

居然和岚直到身躯化作宇宙中的灰烬也不会忘记的、寿瘟祸祖的声音出奇相似,仅有的微末不同,也只是少了些许空灵、神性与雌雄莫辨。

岚猛地坐起,冷不丁撕裂了身上的伤口,钻心的痛,健壮如他也忍不住倒吸凉气。

“你小心些。”坐在床头的身影凑到岚跟前,语气不见责备,只是轻柔地给岚换下渗血的绷带,气息如兰。

岚沉默地打量这个容貌也与寿瘟祸祖格外相似的年轻女人。

她身穿鹅黄色长裙,挎着药囊做医生装扮,雪白的发带包裹住浅金色的发丝,眉眼间极致的慈悲不再,笑起来脸颊上却有浅浅的梨涡,比太阳光更温暖。

真奇怪,这人身上明明没有任何丰饶命途的力量,可她只是触碰到伤口,自己就不再感到疼痛了。

是那群丰饶孽物乃至寿瘟祸祖扰乱我心神的阴谋吗?

那厢,女医生处理好岚身上渗血的绷带,又拍了怕岚摁在她肩膀上的大手,语气平和,“虽然我脾气挺好,但是人们常说男女授受不亲,请您不要与女子有这般亲昵的身体接触。”

女医生与岚对视着,眼神坦荡,全然无惧岚随时可以拧断她纤细的脖颈,并不像包藏祸心的阴谋家。

于是岚心中的怀疑有所动摇,“难道她是寿瘟祸祖那厮的同位体?”

岚想起一个源自游云天君麾下无名客的传说:在星穹列车的铁道两端,虚数之树上的不同世界泡中,会存在着容貌相似但性格迥异的人。

眼前的女医生纤细美丽,毫无威胁,不若寿瘟祸祖那般邪诡强大,只会是其余世界泡中,与祂容貌相似的人类吧。

确定对方并非寿瘟祸祖后,岚对她的提防就消减了,开始努力对她温柔地说话,“姑娘,如何才能弄到你们星球上的飞船?”

不管用什么代价,他都必须赶快在这个世界弄到储存有航图的飞船,回到仙舟联盟与丰饶民战斗的前线去!

谁料女医生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星球是什么,飞船又是什么?”

岚以为女医生在装傻卖萌,声音冷冽几分,“我没有与你开玩笑,你脚下的土地就位于一个球体表面,这个球体与很多个球体一样漂浮在海洋里,飞船则可以帮助我们离开,登临宇宙遨游星海。”

他觉得自己肯定被这个寿瘟祸祖的同位体气糊涂了,居然会耐着性子与她讨论这般愚蠢的问题。

女医生则是歪头二连,“宇宙?星海?”

她思量片刻,忽然掩着嘴,“噗嗤”笑起来,“这个故事好有趣啊,我小时候的太傅却是教导我,天圆地方,苍穹如同巨碗倒扣在地面,日月星辰则是‘佛’绘制于画布上的墨点……”

岚终于知道事情不好了。

原来自己被宇宙裂缝传送到了居民尚未飞出大气层的无名星球,明知妹妹和云骑军的兄弟们还在前线挥洒鲜血,却无能为力。

他并未接受过寿瘟祸祖的赐福,生命剩余的时间不过百年,在这百年期间,坐等到其余星际势力的飞船降落或者自己制造一艘飞船,皆是天方夜谭。

难道只能被困于宇宙角落,徒劳等待寿命终结?

岚的拳头紧握,指甲险些划破皮肤。

暗藏不容拒绝力量的柔荑在这时搭上岚的手背,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我不会问你从哪来,又为何急切地想回到故乡,可你现在必须冷静,适应我们的这里的生活,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温柔的声音仿佛有神奇的力量,让岚冷静下来。

女医生见岚的状态好了,能听她的劝了,这才将自己脚下的土地介绍给对方,“此处是兴林国,我是国王妙庄的三女儿,如今离开了王宫,以药师的身份行走江湖。陌生的侠客,你可以称呼我为【消音】。”

岚以为自己的联觉信标针剂过期了,居然听不懂女医生的名字,于是他再问了一遍,得到的回答依旧是两个模糊无法理解的音节。

于是岚放弃弄清女医生的名字,而是直接以身份称呼她,“三公主,先前是【消音】多有冒犯,还请您谅解。”

不知为何,岚也无法在女医生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名,偏偏对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

岚只好将此事略过不提。

女医生摸摸岚的头发,满脸过来人的佛系笑容,“无需道歉,比你更不相信大夫的病人,我亦见过。”

她话锋一转,又道,“不用称呼我为公主,如今我只是个在江湖上行医的药师,叫我……”

岚的鬓角青筋一跳一跳的,“在下不敢!”

这个世界居然把医生称呼为药师,好死不死还与寿瘟祸祖的神名“药师”同音,真是见了岁阳了!

女医生闻言,吃吃笑着,“也行,使用你想用的称呼就好。”

她眨眨眼睛,似乎在酝酿古灵精怪的坏心思,“只是人情来往,总要求个公平。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又有一头漂亮的、像山间缥缈云雾的蓝发,我就叫你岚,如何?”

岚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仿佛从他降生于世开始,岚就是他的名字。

说来,我的原本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这个想法如同轻扬的风,只须臾,就被岚压下。

“看上去你应该没事了。”三公主在岚的关节和肌肉处捏了捏,“你好好休息,外面还有还有很多病人……”

三公主言毕,便准备往外走,却被岚扯住了袖子,“我和你一同去。”

寿瘟祸祖留给岚的心理阴影犹在,让岚总觉得女医生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干点坏事。

被怀疑的三公主并不生气,眉眼依旧如月牙弯弯,“没问题,请跟在我身后。”

她将岚搀扶下床,彼此的身体贴得很近很近。

三公主似乎不会拒绝人,这让岚又回想起了那位不会拒绝任何赐福的邪诡星神。

数千年前,岚尚还年轻,亲眼见证了曜青仙舟众人跪迎寿瘟祸祖降临的场面。

那时所有仙舟人都称呼祂为丰饶星神,更恭敬者,称呼祂为“慈怀药王”。

除了岚和他的追随者,他们称呼祂为“寿瘟祸祖”。

寿瘟祸祖降临时,众人皆五体投地,毕恭毕敬,恭顺如羔羊,唯有岚顶住了来自星神的威压,挺直了脊梁,甚至还将箭搭在了自己常用的弓上。

有仙舟贵族察觉了,怒斥岚:“大胆……”

贵族忽然无法说话,寿瘟祸祖制止了他。

寿瘟祸祖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对长生没有渴求的蝼蚁,竟然开口向岚问话,其声空灵邪诡,竟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为什么?”

岚冷漠地回答,“长生本是寿瘟,祸也,非福也,您既降下寿瘟,实乃祸祖!”

说时迟,那时快,岚向寿瘟祸祖射出了象征反对的一箭。

凡人的弓箭艰难地穿梭在空气中,却连寿瘟祸祖身前的空气都不曾靠近,便化作了尘埃。

寿瘟祸祖依旧在那里,宛如有灵的恒星天体,不曾移动。

但是岚知道,祂开始靠近他。

岚也能感受到无数幸灾乐祸的眼神投向他:看吧,你小子竟敢对慈怀药王不敬,当有神罚降下,将你抹杀。

出乎意料的是,寿瘟祸祖却只是看了岚一眼,而后降下神谕,“你不接受长生,我会如你所愿。”

岚素来行侠仗义,身心澄如明镜,偏偏在与寿瘟祸祖对视的时候,有了片刻的心神震荡。

感谢寿瘟祸祖从不主动赐福,否则光是那一眼蕴含的虚数能,就足以让岚原地化为丰饶的令使……常乐天君见了定会仰天大笑。

寿瘟祸祖对曜青仙舟的赐福结束,岚就被愤怒的仙舟贵族拿下,被关进冷冻仓封印起来,直到仙舟与丰饶孽物开战,危如累卵之时才被释放出来领导战争,还被尊称为“帝弓”,又是后话。

回到当下。

三公主的医馆比岚想象的要热闹得多,求医的病人络绎不绝。

直到有无数身穿铠甲的士兵涌入医馆。

群众无不惊慌,三公主却用温柔的语气疏散他们,“今日有贵客,诸君大可改天再来。”

她给了岚一个眼神,岚会意,将医馆大门关上,隔绝了门外百姓探视的视线。

为防止意外,岚还将医馆里用于装饰墙壁的弓取下,挂在背上。

铠甲士兵中,为首的人朝三公主下跪,“殿下,王病了。”

三公主语气无奈,“此事我之前在坊间早有听闻,怎么,父王还是宁愿信‘佛’,也不愿意相信医术才是真正的救人之法吗?”

士兵首领道,“佛降下了偈语,王需要吞服血亲的一手一眼方可恢复健康,然而妙金公主与妙银公主皆是不愿,您……”

无人的医馆沉寂了片刻,三公主还未开口,岚却已经对着士兵们挽弓,“荒谬!”

这个星球上竟有迷信说法诱导人类相食,与寿瘟祸祖麾下的丰饶孽物何异!

三公主却叹息,“父王总是信奉不存在的佛,那既然佛给他开出了此种药方……”

士兵们瞪大眼睛,竖起耳朵。

三公主皓腕一抖,众人看清她手上握着雪亮的刀,“我愿意为父王献上一手一眼。”

“人肉治病,实属荒谬,父王若是知道此法无用,想必从此就不会闭塞视听,能遵照医嘱,远离虚无缥缈的‘佛’了。”

……

士兵们捧着散发血腥的盒子离开。

岚沉默地给三公主包扎着伤口。

他手上力气大,疼得三公主“嘶”了一声,“岚,你和我有仇吗?”

岚心中想着事,竟说漏了嘴,“你确实长得很像我的仇人……”

三公主忽然拥住了岚,亲吻他,仅剩的眼睛闪烁着澄澈的光,“岚,仇人会对你这样吗?”

岚被吻得意识混乱,下意识地也拥住了三公主。

他终于确定,这位柔弱又善良的药师,绝对不可能是寿瘟祸祖。

“说来,你的姐姐叫妙金与妙银,你的名字莫不是也珠宝玉石?妙珠还是妙玉?”

“很有趣的猜想,但是错啦!”

岚想想也是,之前三公主自我介绍时,她一旦试图说出自己的名字,传入岚耳中的就是模糊不可辨别的消音,所以岚猜测的那些名字既然能说出口,那就必不是三公主的真名。

三公主的名字,成了永远的未解之谜。

不过岚没吃亏,因为三公主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

三公主的一手一眼对治愈兴林国国王的疾病不会有任何作用,至少心意相通的岚与三公主是这样认为。

然而,皇城的信息往外传播得很快。

原本只是平静经营医馆岚与三公主,很快就得知了:国王听从佛的偈语,食用了三公主的一手一眼之后,恶疾痊愈。

而后更离谱的谣言渐渐滋生。

有病人说,血亲的血肉能治愈顽疾。

有病人说,能治愈顽疾的并非是血亲的血肉,乃是三公主的血肉。

疯狂的,开始弑杀血亲;良心尚存的,找上了三公主。

三公主有时会给,有时太虚弱了,便不会给。

“说不定我的血肉能治愈父王只是巧合,重要的还是宫里的医官尽兴照顾呢?而且就算我的血肉真能治病,总不可能所有疾病都能治愈吧?留着这身医术,我就能救下更多人。”

这个时候往往医患双方会爆发激烈的冲突。

纵使岚身手了得,三公主还是被暴民夺走了剩下的一手一眼,至于其它的皮肉伤,更加不计其数。

兴林国,乃至整个世界对三公主的追杀开始了。

他们忘记了三公主行医时做了多少善事,只记得这位药师是当今世界上最好的药。

某次劫后余生时,三公主虚弱地躺在岚的怀里,发烧烧得胡言乱语,“岚,我准备去见‘佛’。”

岚的语气暗藏杀意,“巧得很,我也想见祂。”

这个世界的“佛”,并不符合古往今来任何一位星神的特征,但岚有一种直觉,能将小世界搅动得如此混乱,若无星神力量的插手,绝对不可能。

岚一度怀疑过“佛”就是寿瘟祸祖,但“佛”明显有着极重的私欲与杀欲,与寿瘟祸祖慷慨到没有脑子的特征不符。

三公主身受的劫难与无处不在的“佛”脱不了关系,总归要与“佛”见上一面,才知道对面有几斤几两。

户外的篝火燃烧,发出沉闷的响。

三公主已经目不能视,于是她用残损的手臂触碰岚的脸颊,想要一点点描摹记忆中侠客的模样,“你不是在世界之外还有仇敌要杀,还有同胞需要保护吗?去找他们吧。”

岚拒绝了,“不,我有预感,你要面对的,与我的血脉同胞所仇视的,必有渊源,报仇与保护你,并不矛盾。”

岚曾经因为反对寿瘟祸祖被下狱,而后岚的妹妹,以及与他一起组建巡海游侠的兄弟们也都受了迫害,三公主也因推行医术与这个迷信“佛”的世界格格不入,举世皆敌。

但今时不同往日,小星球土著的追杀,对岚来说不过尔尔。

所以岚遇上了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三公主之后,他如何能不管她。

“啊……疼!”

擅长忍耐如三公主都主动喊疼,除了她的身体现在确实很不好以外,可能岚走神时控制不好力量的毛病又犯了。

岚赶紧卸下力道。

三公主不生气,只是怜惜地用空洞的双眼看着岚,“你是累了,出现幻觉,又把我当成‘祂’了吗?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不要伤害自己。”

岚想说,没有。

但他沉默了。

无数个日夜,不间断地追杀,别说是三公主,岚都快顶不住了,因为压力,开始频繁地出现幻觉。

在岚眼里,三公主时而是柔弱善良的药师,时而是高高在上的邪诡星神。

分不清幻觉与现实时,岚不得不用尽全身的理智方才能克制住自己住不对三公主动手。

先前发生的虽然是意外,但是岚对三公主的冒犯已经造成,再多道歉也是徒劳,所以他的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抱歉”。

三公主将脑袋往岚怀里蹭了蹭,“再和我讲讲,那位你很讨厌的仇敌吧。”

提到这个,岚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他变得言辞犀利,狠狠骂了一通寿瘟祸祖,终于把病弱的三公主逗笑,“不论听多少次,我都会觉得这些星神的行为好奇怪。”

岚点点头,随后整个人僵住:他又忘了,三公主现在看不见。

岚失笑,将三公主往怀里裹得更紧了些,“如果我知道星神在想什么,我就不会称呼祂为祸祖。所以这个称呼在我看来,于祂不冤。”

三公主深以为然,“如果我成神了,定会爱护自己的子民,与人为善。”

火光明灭。

见证了岚与三公主的誓言。

……

“你看见了什么?岚。”

功夫不负有心人,岚和三公主又经历无数奔波,终于找到了这个世界的“佛”。

那竟是棵长成龙形态的古树。

岚看着古树,分析道,“我见过持明族,所以能确定它身上有部分不朽星神的力量,如果放任它在宇宙的角落阴暗生长,继续以‘佛’的身份发展命途,假以时日,它大概真得会成为又一位星神。”

古树像是认可了蝼蚁的分析,竟然无风自动,骄傲地抖了抖枝叶。

三公主了然,“不朽星神,持明族,你与我讲过,我记得。”

那是无数个日夜里,三公主因为奔波与伤病奄奄一息,岚为了让她不要彻底睡过去,只好绞尽脑汁与她说话。

岚并非擅长口舌之人,读过书也不算多,所以他就给三公主讲宇宙文明中人人耳熟能详的星神与令使,讲仙舟先祖为了求得长生派出仙舟在星海中苦旅,讲云骑军对战丰饶孽物,讲自己与小妹还有巡海游侠们旅行的经历。

三公主每一次都快要死了,偏偏每一次都听着岚的故事熬过去。

或许“佛”也期待着与三公主最终的决战,并不想看她死在半途。

树妖与二人无声地对峙着。

三公主沉默良久,忽然没头没尾道,“岚,活下去。”

随后她用无手的小臂朝着岚的方向轻轻一推。

明明这个孱弱的女人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岚却被推得眼前发黑,有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许多不可辨别的画面。

等岚再次睁开眼时,他看见了一棵比“佛”还要高大无数倍的树,其上生长着无数叶片,沉默又喧嚣地复写无数小世界的悲欢离合。

原来这里是传说中的虚数之树,而三公主的世界,不过是虚数之树的叶片上记录着的,某个星球的过去?!

那么,三公主完全可以是……

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岚反而没有过于激烈的表情,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叶片中的世界。

他不再是戏中人,也能见证三公主的结局。

“我不做女人了,所以,我能成佛。”叶片的世界中,三公主满脸满身皆是干涸与未干涸的血迹,可她用无手的小臂作双手合十状时,浩瀚宇宙中却无人比她更圣洁慈悲。

她的容颜依旧恬静温婉,口中话语却暗藏杀机,“伪佛,树妖,孽龙,你则会死去。”

被小世界生灵追捧了千万年的佛,高高在上的树妖,终于在比它更强大的存在面前心生恐惧。

它想逃,可是身下的树根早已与星球合为一体,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公主将它从不朽星神残骸上偷窃来的力量,乃至它本身,全数炼化。

机关算尽,脚下累累白骨,到头来却给从未杀过生的三公主做了嫁衣。

而在三公主炼化树妖之后,她所掌握的虚数能就达到了极为庞大的数字,令她的身体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佛”说,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无上菩提。

三公主成了佛,所以她残损的胸/乳萎缩,身量拔高,骨骼变宽,渐渐不复女身。

她为子民失去了双手双眼,半身血肉,于是蔓生的孽枝破出她的皮肤,化作千手,累累朱红果实亦填补了她破碎的伤口,化作千目;她接受了不朽星神的力量,硕大的龙角自她头顶破颅而出。

这一切都被岚看在眼里。

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以这种方式,亲历甚至见证寿瘟祸祖,不,是丰饶星神的诞生。

“岚……”

虚数之树的叶片上,新生的星神并没有表现出成神的喜悦,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是不太熟练地挥动背后的千手,仿佛要抓住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为什么,我已经成星神,拥有能遍观百千世界的百千神目,却依然找不到你?”

祂无泪,也无悲声。

但是岚知道,丰饶星神的心里很难过。

他就站在丰饶星神的身边,对方却不能看见他,亦不能与他对话。

因为他来自千万年之后的时间,本就不是属于彼岸的人,如何能被过去的人感知?

丰饶星神寻觅岚的踪迹无果,不再继续徒劳。

祂从树妖处得到的不朽力量并不完全,还不能如同不朽星神那般随手创造持明族,但祂的权能似乎与植物有关,于是祂抬手时,支离破碎的星球被无数细小的绿芽拉扯,联结。

死去的众生回到了地表,他们永远活着,日复一日循环着主神希望他们拥有的生活,亦无法离开这个堪称乐土的小世界。

丰饶星神看着母星“恢复如初”,眼神无喜无悲,只是喃喃,“这会是你和我的乐土。”

祂站在虚空中,对着被封印的故乡双手合十,“岚,如果你有朝一日回归,请来乐土见我。”

“我也不会在此处枯等,在你来之前,我想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以神力让众生不受短折之苦,如临乐土……以你的阅历看,这个方法似乎有些蠢?没关系,等到我的寿命与眼界逐渐开阔,变得更加有智慧,想必会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久前,丰饶星神甚至不知道大气层之外另有天地,如今却失去了故乡,从此在只能宇宙中孤独前行,妄图创造无灾无病的不死神国,还要世间无处不乐土。

只是此刻的丰饶星神并不知道,永恒的生命并不能让她增长更多的智慧,相反,随着岁月的流逝,她视若珍宝的初心,不复往昔。

她变成了祂,也逐渐化成了命途的概念,只是机械地有求必应,降下不可预计后果的赐福。

渐渐地,信徒与异教徒开始称呼祂为丰饶星神,慈怀药王,寿瘟祸祖。

他们或虔诚,或轻蔑地呼唤丰饶星神的神名“药师”,无人知晓祂本就是千万年前的药师。

凡残暴的,贪婪的,亦可成为丰饶民,他们身受魔阴之苦,劫掠成性,为了活着就必须同类相食。

曾经属于某个凡人的理想,终究成了空谈。

丰饶星神都知道。

可是在祂眼中,无论是善与恶、理智与疯魔、命途与自身,都已经再无区别,“你们都活着,如何不能说自己身处净土?”

……

岚继续看着虚数之树上的无数叶片。

身穿蓝色长裙,带铁指虎的少女朝着岚挥手,“阿兄!”

无数勇敢的云骑军在仙舟船头枕戈坐甲,“我等永远追随帝弓大人,征讨寿瘟!”

病危的暮年老人,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语气怅然,“好想再和大哥一起同行宇宙,再做一回游侠……”

如是种种,让岚从心神震荡,再到平静如死水。

直到岚发现,不远处,丰饶星神站在宇宙虚空中,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

原来时间已经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岚也从过去回到了现在。

她也终于找到了他。

“三公主。”再次见到梦中人的脸,岚下意识喊出熟拈于心的称呼,“伤口还疼吗?”

也许是岚的错觉,他看见丰饶星神永远风轻云淡的神躯震颤了些许,“许多年没听过有人这样喊了,嗯,那时候我叫什么名字来……”

丰饶星神转了转眼珠,随后释然地笑笑,“不记得啦。”

丰饶星神纤细的身形反弓倒挂着,弯如半月,浅金色长发和半透明头纱垂落,若有若无地划过岚的身躯,暧昧得很,“说起来,你让我感到眼熟,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岚抬手,将祂掀飞出去老远,“寿瘟祸祖休要与我攀亲!”

丰饶星神就这样在宇宙虚空中滚了几圈,但祂看上去并不狼狈,还有些……诡异的呆萌。

“嚯嚯。”丰饶星神笑着,又灵巧地蹿至岚的面前,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岚,帝弓大人,你哭了。”

“我升格成星神时,曾在虚数之树上看见一位奇女子成神的经过。”岚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失态,抬手幻化出面具遮住脸部,“三公主是那样善良勇敢,可她为何没有成为补天司命那般伟大的星神,反而豢养出了一群宇宙之癌?”

丰饶星神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更长久的回忆。

而后,祂抬手,抚摸生长在胸口的眼睛,语气疏离,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如果你口中的三公主也是我所熟悉的‘三公主’,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她的意识早在成神的瞬间就已经消弭,如今留存于世的,只是丰饶星神。”

“巡猎星神,你也死了哦。”

“你的小妹,你的族人,你的结义兄弟们,成神后的你在虚数之树上再次见到他们时,心中是何感想?”

岚咬牙切齿:“住、口。”

如非岚看见过小妹的后裔,名为“华”现任仙舟元帅在仙舟船头祈求神谕,他已经快想不起小妹的脸了,但现在不是能在灭族仇敌、寰宇灾厄……以及千万年前的爱人面前露怯的时候。

愤怒主宰了岚的神躯,祂下意识将光矢搭在弓上。

等岚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祂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开始剧痛。

祂已不是丰饶星神面前渺小的凡人,而是与对方同等位格的星神,手上弓箭的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竟然将丰饶星神的胸**出一个贯穿的大洞。

岚怔立着,仿佛又看见了三公主登神时濒死的场景。

“不用道歉,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化身,我的本体并不在此处。”丰饶星神似乎察觉到岚的痛苦,祂微微阖眸,容颜恬静依旧,遍布胴体的一百只眼睛却同时睁开,其中瞳孔皆是红如丹砂,仿佛千万滴血泪,“因为我觉得,此刻你很想杀我,但你若是真得杀死我,却会非常难过。”

末了,丰饶星神非常扎心地往岚身上补刀,“虽然你作为新生的星神,很弱,也杀不死我就是了。”

在岚险些朝丰饶星神射出又一箭时,丰饶星神用一句话,就将让岚放下了弓,“岚,践行命途是星神的宿命;杀死我,即是你的命途;不用尝试着违背,会死的。”

很难想象,丰饶星神将自己的生死看得轻如鸿毛,也不知道祂是依旧在贯彻成神前与人为善的行事准则,还是根本不在乎。

又或者,这是独属于祂对岚的纵容。

祂朝岚伸出渐渐透明的手,发出邀请,神情慈悲而慷慨,一如千万年前的三公主,“我永远等着你来杀我。”

丰饶星神的化身彻底消散。

岚却产生了荒谬且悲怆的疑惑:三公主真得死去了吗?

但那不重要了,泪水已经洗去岚最后的人类情感。

祂再次将肌肉蛟结的手臂搭在弓箭上。

作为人类的无名英雄,为千万年前的药师流下最后一滴泪。

作为星神的岚,向命定的宿敌挽弓射出第一道鸣镝。

祂听见华带领着许多勇敢的仙舟人站在战舰前端整装待发,齐声呐喊:“追随帝弓司命光矢,仙舟翾翔,云骑常胜!”

祂听见无数觊觎仙舟的丰饶孽物口中流涎时,发出贪婪的吞咽声。

祂听见无数光年之外,远远传来亘古之前的叹息。

如是种种,宣告着永世的巡猎自此刻开始,不死不休。

我不会成为又一个三公主,又一个化为恶龙的屠龙勇者。岚这样想。

巡猎星神是为了杀死丰饶星神诞生的。

所以祂注定会在宿敌陨落的瞬间结束命途然后死去,与对方同享永恒的安眠。

——end——

注1:药师成神的经过参考了佛教典故“千手千眼观音”,妙善公主挖眼断手救父后生出千手千眼并飞升的故事,融合克系元素做了魔改

注2:“令她感伤的是,永恒的生命没能让她积累智慧,反倒是那些曾经被她视为珍宝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出自星空寓言pv对药师的批语,“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无上菩提”出自《药师佛十二大愿》

注3:私设下位生命飞升成星神后,祂作为凡人的名字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与星神都不可知(游戏里岚确实没在历史上留下凡人时期的名字);私设云骑元帅是岚成神前的妹妹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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