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火车站,是天安府中最早的一批现代交通枢纽,在过去这里一度成为整个天永平原的物资调度中心。
当时卯辰皇帝还只是年仅八岁的幼童,如今则是他在位的第七十二年。
站台内有一幅巨大的挂画,上面绘制的内容是卯辰皇帝壮年时巡访天下的旧事,其中一站就在天安府。
如果有人向站内的老员工询问,他们就会颇有些自豪的说起这些陈年旧事。
这一切都代表着,这座火车站既过时又老旧。
“好重的霉味。”
姜百叶皱着眉头扇了扇风,他与喜坐在一条长凳的两侧,喜很平静,他则有些焦躁。
“我说,我说,没钱的话,咱们去了那里又怎么办?”
“只靠喝水,人体存活时间的最高记录是62天,在下有信心,如果是你的话,可以打破这项记录。”
姜百叶梗起脖子,“真受不了你这幽默感,喜,你这人朋友一定很少。”
“不多,但够用,其中一位就在金池市。”
姜百叶拍了拍手,“哦哦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还真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姜百叶起身看向轨道的远处,已经能看见车头灯的亮光。
列车很快便在站台停驻,众人排成几行杂乱的队列,向着走出的乘务员出示手中的票据。
姜百叶与喜两人也在短暂的等待后进入车厢,而正如喜所说,没人注意到姜百叶的义眼与义肢。
因为是接近一日的长途旅行,喜购买了卧铺的车票,两人一上一下,中间的位置则是一名干瘦的中年男。
“在下先休息了。”喜说完便直挺挺的躺下,教科书般标准的睡姿,就像棺材里的尸体。
姜百叶是这样评价的,而且他很确信,喜从来不呼吸。
一一
一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躁而绝望的喊叫声中夹杂着瓷器破碎的声音,天安府监天司的司长在汇报情况的众人离开后,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清空了平日里摆满各类工艺品的办公桌,将自己用来充门面的大书架一个接一个的推倒,砸烂每一副与各界名人合影的相框,现在如果有一个可以毁灭世界的按钮摆在他面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这是当然的,监天司作为帝国监管道术士们的唯一机构,各地的主要官员都受到皇帝的直接管辖,这赋予了他们巨大的权利,同时也代表着如果发生了严重的事态,监天司的领导连带着他的整个家族都要负责。
比较直接的表现方式,就是夷三族。
不过那是旧时的处罚了,如今的卯辰皇帝素以宽厚温仁著称,只要司长自己一家的脑袋落地就算了事了。
在司长疯狂与绝望的一通发泄结束后,司长室内再找不到一件完整的东西……吗?
实际上还有一件,是一支黑色的转盘电话,没有连接任何线缆,看起来只是一件装饰物。
但司长不该唯独放过了它。
他试过了,就算用手枪去射击,子弹也根本接近不了这件物品的表面,反倒是在其数厘米处下坠,甚至连子弹出膛时带有的高温也一并消失,就像是已经过了极远的距离。
这一任天安府监天司的司长在赴任的时候,曾向上一任的司长询问这件东西的用处,后者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你最好祈祷它不要响起来。”
司长盯着那台电话,他突然预感到一件事,今天会是这台电话响起的日子。
于是,他便听见了铃声。
从没有连接任何东西的黑色转盘电话中,传来了最简单的机械铃声,不快不慢,只是吵的惊人。
司长下意识的向后一退,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但又几乎是立刻,他又想到这或许会是自己避免全家被杀的唯一机会。
他扑向了那转盘电话,毫无阻碍的拿起了话筒,等待着另一端传来的声音。
“喂喂,能听得见吗?”是有些俏皮的少女音色。
司长傻了一会儿,谨慎的轻声回道:“能,能听见。”
“欧,正道你看吧,我就知道这东西没坏,接电话的这位,你是天安府监天司的?你们司长在哪儿?”
“我就是司长……”
“哇,好巧啊。”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那这样吧,你把电话挂了,把你办公桌的抽屉拉开。”
“……”
“干嘛愣着?”
“旁门,按照规定,他有责任询问我们的来历。”
电话那头此时又传来一阵浑厚低沉的男声。
“真麻烦,什么规定不规定的,不是说那个胖子死了吗?这么大的事还不能特事特办吗。”少女有些不悦。
这两个人已经知道哪件事了!但这不可能!这消息应该还没上报中央才对!
司长慌忙挂断了电话,瘫坐了回去。
他跟着看见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伸出了手,却又犹豫。
咚咚。
抽屉的内部传来敲击声。
司长立刻按住了抽屉,他想自己是疯了,或者这些都是噩梦……现实是自己昨晚上参加酒局喝了太多白酒。
咚咚。
“喂,你人在的吧?”先前电话里那个少女的声音从抽屉内传来。
“快点开门!”
司长咬了咬牙,既然那两个人已经知道天安府中所发生的事情,那干脆就让他们来吧。
他一把拉开了抽屉,有人便从中探出身子,跟着便站到了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一位穿着高叉旗袍的少女,有着姣好的身材与白皙的皮肤,但脸上却盖着一副纯黑色的面具。
那黑色实在太黑,让面具没有任何反光与弧度,多彩的世界在此处戛然而止。
但更诡异的是,似乎还是能看出少女在笑,而且绝对是在讥笑不止。
司长向后一直退到房间的边界,眼前这个人……
他根本不认识,完全没见过。
而在司长绞尽脑汁思考时,一名大汉也从抽屉中走出,站到地上。
说是大汉还有些太局促了,接近两米的身高,硬挺的双肩,给人以面对山岳般的沉重感,在他的注视下,连呼吸都成了艰难的挑战。
衣着极度的正式,这种正式不体现在衣服的外貌或是品牌上,而是给人以一种“在这时候穿着这样的衣服才是最适合的”感觉,一种不言自明的正确。
司长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先是瞪大了眼,跟着立刻五体投地,甚至不顾地上还有他自己搞出的瓷器碎片,一个劲的磕着响头。
“真羡慕你呀正道,你看,这人见了你都磕头唉。”少女在桌边坐下,“不过要我猜,他肯定是怕死吧,毕竟你可是皇帝老头儿手下最厉害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