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阴暗的天幕下，能见到的一切都被雨所描绘，一个又一个粗糙的轮廓。
姜百叶在短暂的思考后，想起了这是自己梦中所见的许多景色。
真想就这么睡过去……会很安心的感觉
然而不巧，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面庞滑下，在他灼热的躯体上留下一道冰凉的痕迹。
全身都在刺痛着，就像是踏入火中，姜百叶低下身子，以浅灰的水泊为镜，他看见了自己的姿态。
有三之一的面庞被丑陋的伤疤填充，这包括了他右侧的眼与耳，在还算可以辨认的眼眶中一颗机械的眼球被作为代替，轻微悬浮着。
水泊中有一轮新月，那是他剩下那颗完整眼球的倒影。
这是一个标记，直到被彻底销毁为止，他永远摆脱不得。
水泊中，阴暗的天幕在反复的闪烁，那是闪电刺下后的残余，而轰鸣声则来得更迟。
“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
稚嫩的女声从姜百叶的身前传来，持着宽大红伞的女孩来到水泊的对侧，她衣着古老而华丽，如同从千年前的王朝墓穴中走出。
太不真实，像是一道幻影。
但当红伞前倾，为姜百叶遮开一片雨水时，世界显得格外真实与安静。
“……我想吐。”
姜百叶看向自己的左手，这支从臂弯处残缺了的手臂，即便同样接驳上了机械制的代替品，却也不时感到空虚。
雨水冲刷着铜绿色的机械手，令其上沾附的粘稠血液变得稀薄而无色。
姜百叶打心底里希望今晚所发生的一切也会如此消散，但在那之前，女孩说道：
“记住这感觉，如果你还认为自己要当人的话，就不要遗忘。”
“因为在或许很长的日后，你还要做许多这样的事，直到你放弃或者死去。”
姜百叶撇了撇嘴，有些倔强的回道：
“真好笑，喜，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肯定会有成功的那天的，那之后才是我要的休息时间。”
被称为喜的女孩伸手指向天空，在暴雨与雷电的间隙中，有月亮显出自己模糊的形象。
“你能想象月亮毁灭的那天吗。”
姜百叶闻言，冷哼一声。
“连太阳都会有熄灭的一天。”
豪言壮语之后，他一头栽倒下去，坠入雨中。
“真是天下第一号的白痴……”喜嘟囔着抬手，从她精美的袖口中伸出无数细小的机械肢体，将地上已然陷入昏迷的姜百叶抬举。
快步而行，在雨中失去踪影。
……
……
“哈！”
姜百叶猛地睁眼，一下便从床上挺起半身，他跟着便是大口的喘息，就像是险些溺水的人。
噩梦……做了一个很差很差的噩梦……好难受，想吐…
“还好，还好只是梦。”他跟着又庆幸道，抬起左手擦去脑门的汗，铜绿色的铁臂满是冰凉的触感。
还带着一股腥臭的锈味。
姜百叶的呼吸为之一窒，而头脑跟着才清醒过来。
有人则听到这里的动静，缓步走来。
“你醒得还挺早。”喜穿着一身简约的装束向姜百叶打起招呼，“饭的话，在下已经做好了。”
姜百叶像狗一样耸了耸鼻子，确确实实的闻见了一股诱人的香气……是…是…是炒饭的味道！
姜百叶條地一下从床上飞扑出去，喜则在仅差几毫秒的时候避开，免去了一场惨烈的交通事故。
“啊，还没告诉他先去卫生间洗澡……算了。”喜无奈的跟了过去。
看起来才约摸十五六岁的她，此刻却像个在暑假照顾调皮孙子的老外婆。
二人暂时的蜗居是一处老旧的套间，虽然姜百叶很想用温馨的话语来描述这里，但遍布天花板的霉斑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小巧的圆形餐桌上，用搪瓷盆盛着的炒饭飘出阵阵香气，米饭洁白、蛋块金黄、葱花细嫩……喜而后说：“食材不多，你将就着吃吧。”
“谢喽！”姜百叶跟着一把将饭盆揽来，而后他的吃相便与一切优雅的词汇绝缘，饿死鬼见了也得自愧不如。
“别噎着了。”喜说完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启动了客厅的大头电视。
因为时间还未到，她先听了一会儿戏曲，再在8：00整转去地方台的新闻频道。
姜百叶此时也已将搪瓷盆放下，而看那盆内的光亮程度，估计连洗碗都省了。
姜百叶耐着性子陪喜看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的地方新闻，末了还不忘说上一句：
“害你老人家没法早上去公园打太极还真是抱歉了啊。”
很难说是阴阳怪气还是诚心诚意。
“不过真奇怪，我们昨晚闹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连篇报道都混不上。”
喜专注的看着电视，“如果你想出名的话，现在就可以去衙门自首，在下会告诉你怎么去。”
“喂……你这话听着可不像开玩笑啊。”姜百叶抓了抓脑袋，“唉，真受不了，我想洗澡了。”
“有热水，但不多，请节省着用。”喜伸手指向客厅一角的卫生间。
……
……
卫生间里昏暗又潮湿，还有一股发酸的霉味，姜百叶在镜前解下衣裳，显露出的是残缺的身躯。
除了显而易见的右眼与左手，还有许多大面积的伤疤，有些完全是连皮带肉都被挖去的结果，还有一些则是如百岁老人般的衰朽。
最致命的伤口是在胸膛的正中，那是一处如下弦月般的伤疤，而且事实上，那伤疤并没有任何闭合的迹象。
可以看见淡绿色的纹路覆盖其上，而透过纹路，能看见伤口的深处是一团诡异的黑色物质。
它并非是静止的死物，实际上，它是专为杀死一些特定的人而存在的东西。
因此在姜百叶的生命终结前，它所带来的疼痛绝不停息。
心脏在跳动，连带着那团黑色也随之膨胀，在将要突破空腔时又收缩回去。
姜百叶咬着牙，脸上沁出汗来。
“我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他扶住镜面，对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就算再痛苦也好，或者成为众人口中的恶鬼，踏足学海的修罗，他也已经决定了，在将那些家伙拖入地狱之前，自己绝不先走一步。
打开淋浴喷头，温热的水流淌下，姜百叶哼唱起一首自己记忆中的流行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