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阴沟中的老鼠,它们窜动,它们挣扎,它们死亡。
滴水声,有节律的落下,在腐臭的积水中点出些许涟漪,黑暗中一片寂静。
踏破水面,老鼠们在狂奔着,涌过他的脚边,这名全身裹着破布的男人佝偻着他高大的身形,向着鼠群涌来的方向踏出他沉重的脚步。
“那家伙肯定就藏在这儿!”
“都给我更快的跑!抓到她,或者拿个头也好!咱们火鼠帮可就吃喝不愁了!”
粗暴的喊声,十数人的脚步声与他的脚步声重叠,本就腐臭的空气中又混入了劣质火药的味道,足以令人的肺部发出抗议。
一个拐角后,他与这帮闯入的不速之客相对。
“老大,这……”冲在前头的一名小弟连话都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大手捏住脑袋。
啪叽一声,红的白的黄的都撒落一地。
就像是捏烂一个柔软多汁的番茄。
“开枪开枪开枪!”帮派头目歇斯底里的喊着,他们立刻扣动扳机。
手中歪七扭八,拼凑而成的枪械喷发着炙热的火星,令这潮湿阴冷的暗处也布满光影与声响,只不过连带着的是暴力与死亡。
他用这些人的血、肉、骨来浇灭了这些许的火光,而帮派头目在见到他时便已逃跑,扔下自己的小弟们面对这“死神”。
奔逃着,与阴沟中的老鼠们相同。
但却逃不出那双大手,双脚已离开地面,可仍旧不停挣扎。
他就像是拎着一条死狗,问道:“我常晴日的头居然值得了那么多钱吗?”
“不不不!大大爷,您您您您误会了,小的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火鼠帮头目立刻求饶,在下城区废弃的下水道里有着不怕枪弹的死神,他原本只以为这是个吓唬小孩的都市传说。
而当真的遇见时,以往在街区时横行霸道的样子便荡然无存,只剩下湿透的裆部。
“是吗,那我就送你走吧。”
“谢大爷放……”
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大手便揉断了他半身的骨骼,就像是拆散一个零碎的积木。
火鼠帮头目像是个破布袋般软在了地上,浸入腐臭的积水之中。
一切再次归于宁静,鼠群也已小心的窜回,他们开始啃噬这些新鲜的尸体,而对于常晴日的存在却并不害怕。
在永幸城,尸体与死亡只不过是常有的事。
在这座人口高达数亿的巨型都市中,每个人,每个势力都在相互争斗,无论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欲望,亦或者是那些号称崇高的伟业。
总之,生命在此地是廉价之物。
常晴日走向更加幽暗之处,而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双目所散射出的红光便愈加鲜明,呼吸时所排出的蒸汽更弥漫成烟。
这三天以来,有许多像火鼠帮这样的组织来到此处大闹,而他亦大开杀戒,好让这些人知晓此处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常晴日早已清楚了他们不是来狩猎自己的,自从三年前他杀掉了最后一个敢于出资悬赏自己的帮派头目后,已再没有那样的傻子。
这些人有许多是从另外的扇区而来的,不惜支付扇区与扇区间昂贵的通行费,他们便要到此处寻找某样东西。
常晴日对此毫无兴趣,无论他们想要找些什么,自己想要的只有宁静而已。
废弃的下水道,同样也是永幸城的最边缘,只要向着更外处走去,积水也便渐渐消失,而光亦透进。
他走出一道废弃的阀门,踏上一旁的台地,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永幸城的边缘便是一处永远黑暗的地方。
常晴日向着远处的都市望去,遥远,巨大,层叠如高山,宏伟如宫殿。
数不清种类与数目的霓虹灯点缀着这座城市,令她的夜晚亦显出无比的喧嚣与吵闹来。
而这一切繁华,都在遮盖万物的黑色穹窿之下。
无论是都市还是穹顶,在它们面前,常晴日高大的身躯便显得微不足道,与那些同在阴沟中的老鼠没有什么不同。
老鼠便老鼠吧,只要能活着,也并没有说不好。
他不再看那遥不可及的都市。
笑声。
毫无顾忌,快乐且光明的笑声,在这最不应该有着笑容的地方,有人却如此的笑着。
常晴日改了主意,他转向笑声传来的方向。
或许他是觉得烦躁,或许他是觉得恼怒,这样的笑,对于这位肮脏的死神来说太不合适,太不尊敬。
他找到了,在一处仍有污水流出的闸门,一粒白色的胶囊状机器打开着,而一名女孩站在那机器的一旁,那笑声便是她所发出的。
她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不到常晴日的膝盖高。
她的头发早被剃的干净,能清楚地看见那裸露出的脑袋上有数条狰狞的缝合线。
而沿着脊椎,便能看见数个凸出的接口,附近的皮肤则是焦糊的颜色……
常晴日的出现却并未让她惊慌,面对着这巨大的,腐臭的,喷吐出白色蒸汽,用散发着红光的双眼注视着她的人,女孩却对他发笑。
“A001……”常晴日看着她的手臂,那上面刺染了一串数字,而在数字的最后则是一枚印章般的图案。
在黑色的圆环中矗立的金色宝塔。
看来这女孩就是那些帮派要找的“东西”
“百炼生物的试验品,居然会出现在这儿……难道说我就怎样也逃不开要与它们纠缠的命运吗?”
常晴日将大手伸向女孩,那手中还残留着干涸的血液。
他可以选择,不止将女孩的头颅捏爆,更能将她的整个躯体揉成碎末,洒在腐臭的积水中任其腐烂。
理性的说,他必须要这么做,如果不想再一次与那些恶魔产生联系的话……
女孩伸手搭住了他的手指,坐进了他的掌心。
“………”
就像是一只才刚出生的幼崽般,她蜷缩起身体,躺在常晴日的手中睡着了。
他的机体所散发的温度,是会让人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将手指轻轻曲起,带着这孩子重又进入那深邃的地下。
遍布着毒物与腐烂的土地上,野草的花仍旧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