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不是坏人……”
这样说不是更像坏人了?
南宫治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旁边的木屋。
都有神存在了,他也不会在意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这样一幢看上去年久失修的房子。
更让他关注的是,那位老人家在哪?以及……为什么要展现出这幅场景给他看。
浅川瞳没有姐姐妹妹,也不可能让她留着神社这边。
从心底涌出来的不适感告诫着他这是不值得信任的东西。
但脑子稍微转一下就知道了,说不定是那位在考验他。
结果不重要,过程做对了就行。
南宫治把头转回来,看向紧绷着身体的小女孩。
警惕性太强了吧?
别说拐走了,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攻击吧?
一双湛蓝的眸子寒潭般深邃,好似纯净的冰块打造而成,透出丝丝缕缕刺人的锋芒。
仿佛能看穿人心,那股寒意却又将他拒之门外。
没有梳理发型的银白长发并不显得凌乱,柔顺异常,看上去就有想乱揉一通的念头。
稚嫩的脸蛋白皙如玉,可能是因为刚才摔了一跤,角落有些脏兮兮的,但依旧掩饰不了倔强的感觉。
虽然因为年纪太小,反而像故意闹变扭,但南宫治还是关切地问道:“家里大人是有事吗?”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声音空灵清脆,语调平静而淡然,但微微颤抖的尾音依旧暴露了她此时紧张的情绪。
“只是随便逛逛就过来了,不是要故意偷看的。”
她显得很吃惊的模样,满脸不敢置信。
“这里可是神明大人的居所,不可能有外人进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女孩慢慢后退一步,似乎认定他是个坏蛋了。
神?
这里?
那座破烂的房子真的配得上祂吗?
能在这个季节把森林变成一幅温暖如春的模样,就算是幻觉他都觉得强过头了。
更别说还专门整了个小时候的浅川来迷惑他,这种闲心不会是个乐子人吧?
“请你赶紧出去!这里不欢迎外人!”
措辞激烈到让他想死的地步。
“我是被神明大人邀请过来做客的,祂没跟你说吗?”
诓骗小女孩不会下地狱吧?
她眉头一拧,显然很不相信的样子。
“真的?我从来都没见过你,神明大人怎么会请你做客?”
“大人白天都很忙的,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来见神,如果你看到过我的话才怪了,毕竟熬夜通宵可不是个好孩子,说不定神明大人会责怪你哦。”
虽然这种行为很不耻,但小女孩就是非常可爱啊!
她低头沉思,感觉脑袋不够用的样子,好像也是哦。
“真的是这样?你不许骗我!”
娇弱的嗓音仿佛把某人给拿捏住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一下?”
虽然不知道祂是什么意思,但只要能见到祂就没问题了吧?
“老身有时候挺看不懂你的。”
话音刚落,眼前的小女孩就双眼一亮,连忙跑开了。
“奶奶!这里有个奇怪的家伙!”
看来自己是不招小孩子喜欢的类型。
他没有觉得遗憾,而是思考着该如何称呼从木屋里走出来的老人家。
精气神很足,脸上的皱纹刀劈斧凿般坚毅,动作从容而有力,完全看不出岁数大了的迟缓样子。
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就算往小了说也是浅川的长辈,太失礼不好。
“进来再说吧。”
“……是。”
她没有给南宫治一个下马威的想法,牵起身边小女孩的手,转身进了屋里。
南宫治老老实实跟了上去,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诘问。
虽然从外面看木屋很破旧,但内里却是纤尘不染,打理得相当细致。
陈设也是非常自然,桌椅都是一样的木材打造而成,光滑细腻,没有一根毛刺,甚至透出一股淡淡的香气,提神醒脑。
墙壁上的山水字画他看不懂,但并不妨碍鉴赏的心态。
总之很好看。
“坐下吧,环境简陋,也没有什么茶水招待,希望能多多包涵。”
“没关系,我只是个粗人,也品鉴不来多好的茶,劳烦您费心了。”
南宫治大大方方地坐下,但比起老人家,他还是更关注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孩。
“老身名叫浅川奈津江,是这个孩子的祖母,因为陪伴她的时间不长,所以没怎么管教好她,刚才是她冒犯你了,老身替她给你道歉。”
小女孩注意到南宫治看她的视线,立刻把小脑袋撇到一边,然后往自己奶奶的身后躲了起来。
但来自小孩子的好奇心还是按耐不住,依旧偷偷地看他。
“她的名字是?”
“老身也不知道。”
这又是什么情况?
南宫治感觉现状越来越复杂了,浅川瞳不是独生女吗?
如果不是投影,那为什么连名字都没有?
浅川奶奶看见他疑惑的表情,开口解释。
“这孩子是神明大人托付给浅川家抚养的,算是下一代的巫女。”
“浅川瞳是这一代的吗?”
他神色平静,思考着这两人的关系。
总不可能是什么分身的情况吧?
“是的。”
她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等着南宫治接下来的问题。
“都要去献祭?”
“这是她们的使命。”
“哪怕会失去一些东西?”
“天意如此。”
他差点气笑了。
“她也像这孩子一样亲近你吗?”
浅川奈津江摇摇头,“浅川瞳那孩子并不是老身抚养,如果想问她和谁关系比较近的话……没有。”
完全不能理解。
“那她的父母呢?”
“和老身一样的态度。”
什么畸形的关系?
他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怒火了。
“所以您的态度就是电话里那样?”
这一次,她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
态度相当明显。
“如果这孩子不想去,您也会逼迫她吗?”
一听到奶奶和不认识的人好像提到了自己,小女孩就立刻把脑袋探出来。
“巫女天生就是侍奉神明的种子,浅川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怎么能说是逼迫呢?”
南宫治没有回应她,而是继续看向身前的老人。
“您也是这样的态度?”
“小瞳那孩子跟你说了什么吗?”
“这种问题没有半点意义,就算她不说,我也能知道。”
要是想颠倒黑白的话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我的意思是……”
“瞳姐她才不会拒绝神明的恩赐,是你的问题!”
浅川奈津江立刻瞪了一眼小女孩,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又缩了回去。
“给客人道歉!”
南宫治没什么感觉,认定的事情就不需要改变了,浅川就算是表面上同意,也不代表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小女孩脚尖戳了戳地板,变扭地说道:“对不起了嘛……”
尽管对她的行为很无奈,但老人家也没办法。
“老身在电话里说过了,只要仪式结束,她的事浅川家就不会管了。”
是变成弃子了吧?
虽然不好撕破脸皮,但看到对方有点退缩的感觉,南宫治就想乘胜追击。
“浅川家到底是能得到什么样的好处才能支持你们这样做?”
“很多很多,能庇佑子孙后代至少十年的时间。”
这种说法完全不可能让他接受,但南宫治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只能换个方向。
“神明大人不接受其它的祭品吗?”
“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
他看出了点端倪,这位老人家不会是在避重就轻吧?
自己的态度差成这样,她还是一副不气不恼的样子,说话都只说半截?
南宫治不再试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浅川瞳不是你们家的直系后代吧?是收养的?还是……神明赐予的?”
一看到浅川奈津江有些动容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沾到边了。
虽然刚才看见这个小女孩导致他的思路出了问题,但仅仅和她说上两句就让自己领悟了。
虎毒不食子,再怎么冷血都不至于让自己的孩子去献祭,再加上完全不在意的态度,恐怕只有这种可能了。
让收养的孩子去献祭,事后给些补偿就算。
对浅川家来说很正常的做法,导致的结果是他又变回了一筹莫展的处境。
无法站在道德高地,阻止浅川瞳献祭的计划全都付诸东流。
用个简单的比喻吧,就像浅川家和她签合同,浅川家抚养她长大,供她吃喝、上学,到时间了就去献祭。
因为所谓重要的东西是个抽象的概念,完全无法量化,只要关系足够疏远,那种东西就可能局限在某个物品,而不是人身上。
这样既可以规避浅川家某个人的消失,又可以把损失降低到最小,恐怕到最后等于没有损失。
不知道献祭的人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只有一种可能,浅川家从来都不用知道,无关紧要的外人他们已经足够尽心尽力地招待了,帮点小忙也不算什么。
眼前的这位肯定也是浅川家的异类,和这个孩子关系这么近,不怕出什么问题?
对浅川瞳的称呼也一样,力不从心,只能做到关照一下。
打来电话甚至有可能是托付的意思,有个能亲近她的人吗?
南宫治肯定算不上她最重要的事物,在这之后自然是最适合安慰她的人。
可是啊,这样真的可以没有压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