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南宫治上了一年多的课，他是个什么性子自己早就门清了。
不管面对的是谁，他都是这样圆滑，尽管挑不出毛病，但总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敷衍。
一个高中生就喜欢这样玩形式主义未免也太难过了吧？
高一的时候跟他聊过一会，结果是无功而返，这孩子的三观太过坚韧，说不上好坏，可外界的力量却根本无法动摇。
对自认为的善恶分界线很明确，和自己无关的事从来不会搭理。
但换个角度来看，能让他上心的事情就会持之以恒，哪怕无能为力也要接着犟到底。
这种奇特的品质实在是不多见，至少在自己教书这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但他也算个天才，有怪癖能理解。
不解的是为什么会让自己陷入到那样的流言中，以他的习惯来看，应该是想清静一点吧？
望月幸不怀疑他能不能解决这样的麻烦，分配给他的任务无一例外都很好地完成过，哪怕筹划大型活动也是一样，手腕比起老油条都丝毫不差。
不想解决的理由恐怕只有积极性了。
他是真心认为那些流言影响不到他的生活，所以不去处理。
或许还耍了些小聪明，帮他阻挡更多的风波？
他和东云音羽是青梅竹马这件事自己肯定是知道的，东云毫无疑问也是个问题儿童，而且两个人的性格非常相似。
严重怀疑就是南宫治带坏的。
并不是恶意地揣测，他对东云的关心程度甚至超过自己，班级里曾经流传过关于她的谣言，结果还不到半个星期就彻底消弭于无形。
找他问了一下，只说她是因为自己才沾染上那些脏东西的，所以顺手解决掉了，但怎么解决的半个字都不肯透露。
东云也一直没有关注过这件事，自己为了照顾她，也没有找她谈过。
但随便想想就知道了，能混迹在一起这么久怎么可能不互相影响？
从症状上来说，东云的毛病肯定是比南宫治轻的。
仅仅是不爱搭理人已经很正常了。
比较奇怪的是，他们两个就算是这样都没有交往……不是她八卦，这两个人只在教室里显得形影不离，放学回家都不会一起走的。
不仅如此，他们两个平时聊的话题都很平常，一点暧昧的边都不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谣言，班上的学生都不会聊关于他们的事，毕竟充斥着恶意，一不小心就会滑坡到底。
很明显也是他的手笔。
或许他就是借助谣言来遏制这种说法的产生吧。
因为没有直观的证据，所以自己不能以这件事去找他询问。
但就算如此，从这些细枝末节就可以看出南宫治的危险程度了。
在遇见他之前，望月幸一直认为这种人是不存在的，而真正遇上了之后，又得庆幸他没有跑偏。
努力矫正他成了结束教学任务之后必做的工作，隔三差五找他谈心更是家常便饭。
时间长了，聊个几句就能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歪心思。
再加上和他的监护人认识，知道了他小时候的经历后，望月幸更是不厌其烦地接触他。
半个学期就熟悉了，他也不再戒备，刚开始遇见时的疏远彻底消失不见，但是，那种漠视的眼神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
“望月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东云翻开下节课的课本，漫不经心地问道。
“说是东云最近学习有些懈怠，让我多管管她。”
捉弄自己的青梅竹马是在学校里不得不尝的娱乐项目。
就算是被踩也在所不惜。
不过他肯定不是抖m，因为东云使不了多大的劲。
但这次却让南宫治有些意外，东云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并没有出言攻击。
“随便你说不说。”
没一会，她收回了目光，看着身前的课本发呆。
“不是吧？这样就生气了？”
以往不吵个天昏地暗东云可不会停下来，要是没吵赢的话更是如此。
上火他倒是不会，就是不知道东云怎样咯。
现在则是相当明显，某人的心尖堪比针眼大小，会生气再正常不过了，不过以她的养气功夫，居然会显现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她一般都是在心里憋着，然后趁自己不备的时候再狠狠发泄的。
知道了她这个习惯后，南宫治反而更喜欢这样玩了。
迟早得让她改掉这个坏毛病。
现在居然真转性了？
转的不是硬憋的性子，而是会在脸上表现出此时的情绪。
除了在幼稚园的时候，很少遇见这种状态的东云，一下子把他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
“让我猜一下，我们无所不能的东云大小姐是为什么生气。”
他回头看了一圈教室，因为临近上课时间，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地从外面赶回来。
门口的人最多，他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向了那边。
东云可不是玻璃心，“做作”这种词对她来说没有半点攻击性，不然也做不到在教室里自成一界了。
先刨除没注意到自己的人，剩下敢于和他对视的不足半成，畏惧，疑惑，不满之类的情绪蜂拥而至，他都毫不客气地承接下来。
唔……好像都没什么问题啊？
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南宫治眼睛有些发酸，默默转了回来。
结果不小心忽略了某个视线。
“不会是又长胖了吧？”
最近天天嚷嚷着减肥，长了几斤？
东云差点给他气笑了，脸皮怎么这么厚？
懒得搭理他。
黑发少女闷不作声，默默看向窗外的景色。
宁静而深邃，还算柔和的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校园的每个角落。
微风摇曳着光秃秃的枝桠，将所剩不多的几片落叶吹拂下来，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弧线，慢慢掉落在草地上，变成明年春天的养分。
寂寥的景象让南宫治都觉得有些发寒，连忙打算让她把头转回来。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那天和你争执的问题是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说的是关于约定的讨论？
他不是很确定。
“再怎么说，你的目的不也是达成了吗？”
就是讨厌你这种说法啊。
“漏洞百出的约定又有什么用？它真的能束缚你吗？”
东云绯红的眸子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哀意，这个时节确实容易伤春悲秋。
“喜欢不喜欢不是我说了算的，应该问你自己，东云，如果你真想让我认输，那就更应该展现出自己的魅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唉声叹气。”
牧野和浅川的劲这么大？
让她都不自信了？
“不是这样的……”
南宫治没听清楚她细如蚊呐的话语，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算了，我只是觉得，你最近的行为有些超过了，浅川的事就这样结束吧，答应我好吗？就这一次，算我求你了。”
东云一字一句诉说着她的请求，好歹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南宫治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好……”
黑发少女明显松了口气，露出牵强的笑容。
“嗯，这样就行，好好听课吧。”
她慢慢把头转回去，却撞见了永井由理看向这里的视线。
对方一触即溃，在她看来没有半点威胁。
好像看这边很多次了，要找她聊一下吗？
……还是算了吧，那家伙肯定会插手的。
只是浅川家的事就让他喘不过气，再来一些真的会扛不住。
今天他睡着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前几天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并不是说只是这样的变化就让她风声鹤唳，而是这次真的不一样。
就她知道的情况，光是能轻而易举抹消自己的记忆就吃不消了。
昨天晚上加了牧野的Line，了解到更多的线索，对于浅川的事更加的畏惧。
害怕失去。
不是什么恋爱之类的感情，而是作为家人的担心。
母亲去世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南宫治陪在自己身边，国小一直形影不离，国中也是永远分在一个班，持续到现在早就习惯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可能把他夺走的，唯有这次不一样。
她就算借助自己父亲的力量都解决不了，让她实打实的畏惧了。
不管是死亡还是遗忘，她都是不能接受的。
对于自己珍视的事物，东云一直都是想紧紧抓在手心的态度。
可惜南宫治是个活生生的人，誓言虚假又无用，关系再密切也有失去效果的一天，但天灾来得突如其然。
母亲的车祸就是这样……
她从来不喜欢疑神疑鬼，只是防患于未然，这个人平时是很听自己的话，可忤逆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通知她。
东云无法想象失去他的任何一天，哪怕一秒都不行。
自己就是这样才会束手束脚，以前不在意是不会出现复杂的情况，只用考虑他一个人。
浅川完全不一样，她再度重申一遍，仿佛溢出心底的紧张不可避免地被他察觉到了，索性就和盘托出。
不要出意外就好，让她去找哪个神社祈福都可以，出多少钱都无所谓。
相信爸爸在挽留妈妈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自己早就没有下一个可以寄托情感的人选了，一切总是这么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