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睛，从太过真实的梦境中醒来。
厄里盯着旅馆的天花板发呆，思绪和记忆搅成一团，他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现在是几岁的自己了，刚刚的那个是梦吗，是梦的话未免太过真实了。
但要说是经历过的记忆的话，又充满了不真实感，当时的自己是那么心软善良的人吗？
他想抬起手捏捏自己的脸，以确保现在这个不是梦，可是手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一看就知道是莉莉，看着莉莉几年未成变过的熟睡的脸，他就觉得有些安心。
好重……手都被压麻了……
昨天从协会回来后就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中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看样子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喂……莉莉，起床了。”
厄里好不容易把手抽出来，摇了摇莉莉的肩膀。
“好烫，不会吧……又来了。”
碰到莉莉裸露肩膀的瞬间就感觉到了她那异常的体温。
“唔……哥哥……让我多睡一会吧，我感觉好难受。”
莉莉卷缩着身子，不停把头埋进被窝里，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是红红的了。
“还睡呢，你发烧了，快起来换身衣服我带你去看病。”
“嗯……”莉莉嗯了一声后就没动静了，也不见她动弹。
看这样子已经是烧迷糊了。
厄里从床上起来，在行李中找出一条毛巾，与此同时两个幻觉一齐出现，开始咏唱魔法。
那都是最初级的魔法，首先是“水球”右手掌心上开始凝聚悬浮数颗水珠再汇聚成大一点的水球，接着是“冻结”水球从外层开始逐渐结冰最后完全冻成一颗冰球掉到了准备好的毛巾里。
再用力一挤压毛巾碎成数个小冰块，这样就可以垫在莉莉的额头上给她降温了。
她原本高高皱起的眉头也渐渐缓和下来了。
莉莉从小就经常发烧生病，厄里对这一套流程已经轻车熟路了。
处理好后，厄里就赶紧开始给自己换衣服了，再从行李里找出莉莉的衣物给她也换上。
接着从藏在床底下的小木盒中抓了一把金币塞进口袋里，就赶紧把莉莉从床上背起来去看病了。
“现在出门去看病了，要是太难受了要和我说。”
“嗯……”
莉莉趴在背上一动不动，她把额头贴住哥哥的后背，感觉凉凉的安心又舒服。
“微风的祝福”
一出门就疾跑起来。
莉莉的身体十分瘦小，轻轻的，背在身上都没什么感觉，厄里也可以用极快的速度移动。
穿过一条条街道，在街道上的人群中进进出出，厄里背着莉莉来到了王都最外层的城墙前。
在王都里，越是权贵就越会居住在靠近中心王室城堡的附近，而越往外就是阶级的不停向下。
而眼前的这栋有些陈旧的木屋，几乎是倚靠着城墙而建立的。
住在里面的人，就是厄里要找的。
能找到这里来还是以前老布头和他说的，老布头的情报网已经遍布了王都，而王都内最好的医师就在这里。
那个老医师，不止一次救了莉莉，平时在家时也是靠他教的办法来缓解莉莉的病情。
发烧只不过是病症的其中一种体现，莉莉的身体有着难以治愈的未知病症，如果不是老医师出色的医术和几十年的救治经验，她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可就算是老医师也无法完全治好莉莉，这种病最致命的地方就是生命力会不知缘由地不停流失，莉莉就像是个破洞漏水的罐子，生命力就是罐子里的水。
老医师说要治好这种未知的病，难度不亚于炼金术中从无到有再炼出一个活人来。
现在能做到的只有缓解病症。
厄里上前焦急地拍门，大喊着“请问有人吗！？老医师！？你在吗？我的妹妹需要你的救治！”
厄里听到了里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就停下了敲门，从门前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吱呀的一声，木门被缓缓打开，可是开门的人却不是老医师，而是一个有着一头金发的青年。
“请问，老医师呢？”
金发青年看了一眼厄里，又看了看他背上的莉莉，就把木门完全推开并站在一旁做邀请的手势。
“先进来吧，我会给她看病的，老医师的事我们一会再说。”
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厄里只好背着莉莉进入里面。
好在眼前的这个青年确实是医师，他从房间的桌子上拿起了莉莉的病历，扫了几眼里面的内容就开始调配药水。
让莉莉喝下去后，就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了，没多久就退烧了呼吸也变得平稳，只不过还是很疲惫的样子就让她接着睡了。
“你是她的哥哥对吧，那我就和你说了。”
厄里和青年面对面坐着，一旁就是睡着的莉莉。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悯恩，是艾夫斯的孙子，艾夫斯也就是你叫的老医师，他老人家没有和你说过他名字吧。”
悯恩看着莉莉的病历挠了挠头，又看着厄里继续说道。
“你是……厄里，对吧？这上面也有你的名字，虽然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但是这本笔记我看了很多次，看到你们第一眼时就知道是你们。”
“对，我就是厄里，说起来，老医师有孙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三年来看病时都没有碰见过你呢。”厄里盯着悯恩看，觉得他和那个怪老头一点都不像。
“嗯，因为我是他收养的，而这几年我都在学院中求学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里，我也是最近回来了才知道，爷爷他原来一直在给人看病。”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笔记。
厄里听着点了点头后又扭头四处看着开口道，“那老医师他在哪里，有事出门去了吗？”
悯恩低头看着手中有些破旧的笔记不说话，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凝重到厄里也察觉到老医师发生了什么。
“爷爷他两周前去世了……是在去给这个贫民窟的人看病的路上被一个流氓偷袭抢劫了，当时挨了一棍子就……倒在了街上……尽管当时街上的大家马上就去救他了……”
悯恩的语气很平静，但说到这里时还是停住了，厄里也没有开口，他能想象那种失去至亲的感受。
要是莉莉死了，自己会哭吗。
不知为何，小圣阳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她在悯恩旁边轻抚他的后背安慰着。
“他已经太老了，就算他在年轻时是身经百战的医师骑士团团长，可他已经老了……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回乡下养老去……非要留在这里给这些贫民窟的人看病。”
悯恩握紧了拳头，却很快又松开了，他看着厄里并把手中的笔记递了过去。
“所以我已经不打算继承这个医馆了，我要去圣阳教会加入医师骑士团，这个就送给你吧，如果你要治好你妹妹的病这个会对你有帮助。”
厄里接过了笔记，翻开看了看，里面写的都是关于莉莉未知病症的信息，其中有着很多猜想和治疗方案，但大多数都被划掉了，但是对厄里来说这本笔记已经足够有用了，在笔记的最后老医师给莉莉的病症取名叫流命症。
流命症……厄里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后合上了笔记，低声说道。
“谢谢，还有……节哀顺变。”
“没事，我已经可以接受了，不说这事了，关于你的妹妹，你是不是没有好好遵循我爷爷和你说的医嘱？所以这次才会发高烧？”
悯恩看着床上熟睡的莉莉开口问道。
“她的症状是生命力在短时间内大量流失导致的，我刚刚给她喝的药水也只能少量补充生命力，这只是暂时的办法，要让她的生命力不进一步衰减就要每天好好遵守医嘱，不然一旦生命力流光她就会死。”
“我知道的，只是我要工作也是经常不在家，没办法一直看着她。”
好好吃饭，一日三餐，好好睡觉，确保睡眠充足，让情绪保持稳定。这就是老医师和他说的医嘱。
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可昨天莉莉被陌生人找茬吓到之后，就一直缩在旅馆里不敢出去，自己也要陪她，所以也没有吃晚饭，身体一差今天就生病了，看来昨天把莉莉吓得不轻。
厄里握住莉莉有些冰凉的小手，心里有些生气，果然昨天应该直接给那个人一拳再走而不是用飞剑吓唬一下就算了。
悯恩看着这兄妹两想起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也是把自己当成哥哥对待，可是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唉……看你也不容易，一个人要工作还要照顾妹妹的，这个房间里的药品和草药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就拿回去吧，爷爷去世之后我也不打算再回来了，放在这里也是浪费，只要这些药物是用来救治病人的，爷爷他也会感到欣慰的。”
“谢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好了，我只有这些金币了……”厄里从口袋里抓出全部的金币。
“不用了，我会坚守我的信仰，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不可以因此获利。”
果然是救死扶伤，光明磊落的圣阳教会，厄里也只好把金币收回去了，他知道悯恩会这么说，老医师也是这样他每次说要给金币作为报酬都被他拒绝了。
但是欠人家人情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表示，厄里接着开口说道，“那个抢劫老医师的流氓怎么样了？要不要我……”
“他也已经死了，被这个贫民窟的人堵在巷子里活活打死了。”悯恩平静地说着。
“好吧……真的没有我可以做的事情了吗？”
悯恩想了想，他确实有一件在意的事，“那，你可以帮我找一个女孩吗？她叫艾丽卡，也是圣阳教会的信徒，她这两年突然失踪了，我想知道她去哪了。”
厄里点头答应了，可他并不会特意去找，至于真的有线索了和他说一声也无妨，“嗯，我会留意的，那我要是有艾丽卡的线索了该怎么找你呢。”
“你可以来王都东边的圣阳大教堂找我，我一般都在。”
“好。”厄里把艾丽卡这个名字记在心中后又继续看着熟睡的莉莉。
“这房子就留给你们用了，我回去教会了，走之前也不用锁门，一直开着留给这里的人们就好了。”
悯恩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从昏暗的小木屋中走入到外面阳光照耀的街道上，这是他新人生的开始。
陪莉莉留在黑暗中的厄里对她轻声开口，“莉莉，该起床啦……我们回去旅馆睡好不好。”
莉莉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嗯，哥哥背我……”
“唉……你就会欺负我，明明都已经没事了，还装。”厄里伸手去掐莉莉的脸颊。
痛的莉莉赶紧从床上起身，“哇啊啊！好痛！哥哥！我可是病人唉——”
厄里其实早就发现莉莉的呼吸节奏变了，她已经醒了，只是看她一直装睡就没有揭穿她，可能是因为有陌生人在就不想起来吧。
“说吧，为什么装睡？”厄里松开了掐脸的手，又摸了摸莉莉的小脑袋。
“因为太刺眼啦……我醒来刚把眼睛睁开一点，就被那个人灵魂的光芒闪的睁不开眼了，这么亮的灵魂还是第一次见哦。”
“这样啊，他是个灵魂很刺眼的人呢。”
“嗯，不像哥哥的灵魂，亮度刚刚好，眼睛看着也感觉暖暖的很舒服哦。”莉莉笑着盯着厄里的脸看，让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回去了再看吧。”厄里用手捂住莉莉的眼睛，虽然他也知道这没什么用。
“嗯啊，好哦，对了哥哥，我的头纱呢。”莉莉用手摸索着自己的头顶。
“遭了……早上出门太着急，忘记了。”
“呜啊……还有我的衣服，怎么哥哥给我穿了这件出门哦！难看死啦！”
“那你早上怎么不自己起来穿衣服，我来穿就是会这样的。”
“我可是病人唉——照顾生病的妹妹本来就是哥哥职责吧哼哼。”莉莉双手抱胸气鼓鼓地说道。
“好了，反正王都杂七杂八的人那么多，多个眼睛会发光的也没什么吧，我去拿点药，你再休息会我们就回去了。”
厄里转身去药架上找着笔记记载的相关药物，把它们都装进包里，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补充道。
“对了，我牵着你走路回去，不可以背你，好好运动也是医嘱来着，可你老是懒不肯动。”
“唉……我可是病人哦……走路好累的。”
“没得谈。”
“好吧，那我不喜欢哥哥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总好过老是生病，你生一次病对我来说可是麻烦的不行。”
“哼……”
厄里把药架上能拿走的和可能用的上的药物都拿走了，然后就和说好的一样，牵着莉莉的手走路回去。
虽然街上还是会有被莉莉的眼睛吸引而投来目光的人，但大多数人还是有着自己的事要忙，看都不看一眼。
虽然也有厄里站在一旁阴沉着脸，一脸凶神恶煞不好惹的样子的原因。
厄里在走路时注意到了莉莉的脚步有些虚浮，毕竟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能有力气就怪了。
就决定临时改道去了酒馆，莉莉需要好好吃点东西，而他需要喝点酒清醒一下，不然他的脑袋真的有些凝滞了。
这几天的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先是盗贼团伙然后是芙莎接着是莉莉的流命症老医师的死和他的孙子悯恩，厄里那个只能处理工作和回家的单线程脑袋要撑不住了。
他再次将刚送来的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这已经是第五杯了，总算是感觉好受点了。
莉莉在一旁吃着土豆泥和肉排，她不爱吃蔬菜就把里面的生菜都挑出来扔到桌子底下了，反正哥哥喝醉了也注意不到。
“莉莉……”厄里突然轻声地呼唤让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剩余的生菜塞进嘴里。
“哇啊！哥哥我没有不吃蔬菜哦，你看你看我嘴里嚼着呢。”她对着厄里张开小嘴。
可她只看到哥哥烂醉着趴在桌上，他的被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似乎在哭着，却又听到他继续说。
“莉莉……你想不想上学……我是说等你的病治好之后……就没必要继续当守墓人了。”厄里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趴着的双臂缝隙中传出。
他喝醉后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刚刚悯恩提到的学院，或许自己和莉莉这样早早地出来工作就是不正常的，为了莉莉的以后和幸福，她也应该和正常人一样去学院学习的。
莉莉和自己不一样，她很有天赋，特别是魔法的天赋，她应该去学院求学，说不定还可以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虽然知道哥哥已经喝醉了，说什么都不会记得，但莉莉还是开口回应。
“嗯，哥哥陪我一起上学的话我就去。”
“唉……可是两个人的学费好贵的……要不你去上学……我在里面找个工作好了……”
莉莉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哥哥会这么说，毕竟哥哥就是个工作狂。
她不再说话而是继续把饭都吃完，厄里也没有追问，而是借着醉意沉沉睡去。
“哥哥我吃饱啦……”莉莉轻声在他耳边说着。
厄里马上就起来了，只不过依然是闭着眼睛的，只见他坐直了身子然后再次趴到桌子上，额头撞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
“净化”
只看到哥哥身上亮起淡淡的金色微光，然后就摸着额头清醒过来了。
“痛痛痛……好痛……吃完了吗，那我们回去了。”厄里揉着通红的额头说话，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莉莉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哥哥在喝醉前会让自己的幻觉预读了“净化”魔法，等到自己叫他时幻觉就会自动把魔法释放出来，然后把喝醉的状态清除掉。
真是的，明明知道不能喝醉可就是忍不住要喝酒，喝完之后又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清醒过来……
但是哥哥也就只有喝酒这一个爱好了，而且都是为了照顾自己才这样，所以每次哥哥说要喝酒她也都不会阻止。
“我刚刚喝醉了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吗？”
“嗯，说了哦。”
两人走在街上，厄里还在揉着发红的额头，刚刚那一下撞得太狠了，拜它所赐现在自己很清醒。
“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太喜欢妹妹了，今晚想要和妹妹一起睡觉。”
“看来我没有说奇怪的话，反而是莉莉在说奇怪的话呢，你没有偷喝我的酒吧？”
“嘿嘿，爱信不信。”
之所以不让自己喝醉，是因为下午还有事要做，而且明天一早就要跟着车队回去了。
厄里把莉莉送回旅馆后，就独自出门了，他先去了王都冒险者公会领取悬赏。
之前帮芙莎割耳朵的时候自己偷偷藏了几根，不对，这可不算偷，自己帮了她收点好处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不过已经放了两天了，希望这些耳朵没有腐烂臭掉，想像那股味道厄里就没有了打开确认的勇气。
果然，负责交付悬赏的前台工作人员姐姐在打开袋子的瞬间，那股味道蔓延在整个公会一楼。
至于那个姐姐，似乎晕过去了，这应该算是工伤吧，好在有人顶替了岗位，确认了耳朵的数量后给了厄里报酬，8枚金币。
感觉还行呢，不多不少的，够两个星期的生活了。
在被教育了一顿关于领取赏金要尽早来的相关事宜后，厄里从满是腐臭味的冒险者公会出去了。
其实他一直很好奇，公会的工作人员是怎么确认这些耳朵是盗贼而不是其他人比如无辜的平民之类的。
听老布头说是有着某种特殊的溯源魔法，可以用部分物体来确认来源。
真方便啊，要是我也会这种魔法岂不是工作时也可以用残肢碎片溯源来找到遗体。
胡思乱想着走到了王都的大集市买了些工作上需要的东西，刚刚到手的8枚金币又花出去了，甚至还搭上了自己带来的金币，但这些是必须要买的，毕竟要是死在地下迷宫里了花不完的钱也浪费了。
不愧是王都啊，集市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得卖，虽然假货也很多，但是只要会用“鹰眼”细细去看就能鉴别出来。
买好所需的全部物品后，这次的王都之旅就圆满完成了，该做的都做了，甚至还有了意外之喜，只要撑过了这次守门魔物的危机，按照设想好的计划过下去，厄里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想到这里，厄里回旅馆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等到自己自由之后，要先做什么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