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站在画舫的甲板上,面色平静,古井无波。她就那般静静地遥望着脚下浩瀚的浮空城。
聂尹升半跪在地,抱拳道,“臣愧对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女帝挥手,一股柔和的灵力将聂尹升托起,不由其抗拒。
聂尹升瞳孔一震,“陛下化神了?”
女帝点头,淡淡道,“为了与魔门的老东西掰掰手腕,战斗的时候顺便渡了个劫。”
“先与朕说说那日的情况吧。”
“诺,”聂尹升回忆,随后开口,“臣奉命镇守在高塔外,忽然感知到霜霖殿的方向有打斗声传来,就欲前去查看情况。”
“随后,靖安王的门客林峰与另外三个魔门长老出现,拖住了臣,臣没能及时救援…陛下恕罪。”
女帝眸光微盛,“也就是说,靖安王残部那群老鼠,与魔门勾搭到了一起?”
聂尹升略微犹豫,道,“陛下,靖安王世子裴冲…还活着,我害怕,京城里有些人会坐不住。”
女帝勾唇轻笑,“荒唐,朕为了大雍朝能够正常运转诸多事宜,才没有清算那群蛀虫,如今那些蓬勃的幼苗也都已经能独当一面,是时候展开大清扫了。”
聂尹升心中一凛,“陛下的意思是…”
“杀,在这些老东西倒戈之前,全部杀个干净。”
女帝转过身来,轻轻踱步,“聂尹升,朕命你与张淮、赵之和,携紫、青、黄三龙卫,不日起清洗皇都。”
“另外,影子会将名单交予你手,你为主将。名单之上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宗室皇亲,杀无赦!”
聂尹升抱拳,“臣,领命。”
女帝犹豫了一下,问道,“玄音被掳走时,可曾受伤?”
聂尹升道,“那六蚀阵实在阴毒,公主殿下并无大碍,倒是您带回来的那位苏姑娘…臣赶到时,已是伤可见骨,气若游丝…”
女帝瞳孔一缩,那日苏牧的话语又开始在耳边环绕,她挥了挥手,聂尹升便先行离开了画舫。
女帝又来到画舫的栏杆前,望着被云气缭绕的浮空城里,霜霖殿的方向。
女帝心绪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苏牧。
稍许后,她身形一闪,消失在画舫之上。
今日阳光甚暖,绿柳扶风。
小梨为苏牧换上一袭淡粉色衣裙,外披薄薄一层青色纱衣。腰间配着亮闪闪的流苏,一头桃白长发仅用一根红色丝带系住,垂落在身前一侧,颈前叠着两层乳白色纱领,简单却精致,隐约间能望见她消瘦的锁骨。
苏牧正依在木质的轮椅上,目光出神地盯着湖面。双脚依旧有绷带缠绕着,却不再渗出血迹。
女帝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就像过去无数个瞬间,她都曾如此遥望着裴玄音。
可今天,她不想再这么做了。轻轻踱步,她走到苏牧身旁,蹲下身子。
女帝伸手在苏牧脚踝上的玉镯敲了敲,那根链子铮响着化作了虚无。
苏牧感知到女帝出现,远眺的目光收回,看了看腕间消失的链子,欲讥笑嘲讽,但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冷哼,继续把目光移向湖面。
女帝抱着膝盖,就那般席地坐在草地上,与苏牧望着同一张湖面。
湖水中,是被微风吹皱的倒影。
女帝轻声开口,“苏牧,对不起。”
苏牧一怔,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裴胧月居然会道歉?
但片刻后,她软糯的声音带着丝丝坚硬道,“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是玄音。”
女帝却摇摇头,道,“玄音她不会怪我的。”
苏牧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几乎从轮椅上跳下来,绷直了身子指着裴胧月的鼻子怒骂,“你混蛋,你凭什么仗着她不会怪你就这么理所当然?”
不远处刚想来给苏牧送些茶点的小梨浑身汗毛倒竖,完了完了,苏姑娘居然敢骂陛下,为避免惹火烧身,小丫头把茶点放在石桌上,悄悄地溜走。
女帝淡淡道,“苏牧,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冷漠无情,玄音被抓走,我比任何人都难受。”
“我会把她救回来的,一定会。”女帝抬眸,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疲惫。
苏牧默不作声,只是身子又跌回轮椅,垂落在身前的长发遮掩了她的表情。
“苏牧,谢谢你。”女帝轻轻依靠在轮椅一侧。
“谢谢你奋不顾身地去救玄音,谢谢你替我照顾玄音,谢谢你…陪我胡闹了一些日子…”
苏牧抬起粉眸,讶异着女帝的话语。
良久,女帝站起身,轻轻抚了抚苏牧的耳朵,惹的后者一阵牙酸。
“苏牧,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女帝问道。
苏牧一愣,“什么?”
女帝神色复杂而无奈,“我想拜托你,等我救回玄音,你能帮我继续照顾她一段日子。”
苏牧有点反应不过来。
女帝继续道,“放心吧,玄音绝不会有生命危险,魔门一定会利用玄音来作为制衡我的手段。”
“况且…他们的目的,我已经猜了个大概。我已经做好了和魔门较量的准备,但是…我放心不下玄音。”
“而且,”女帝顿了顿道,“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吗?”
苏牧粉眸流露出希望,“回家?”
女帝点点头,“岐州即将大乱,所以,我想让你带上玄音,离开岐州。我已经联系了云罗宗的太上长老,她答应亲自搭建一次能够横跨岐州的传送阵。”
苏牧有些兴奋,但又有些犹豫道,“可是青州并不与岐州接壤…”
女帝道,“岐州北部与中州接壤,中州不似岐州这般落魄,在那里,以你的修行资质,拜入一座圣地并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就可以借用圣地的力量回到你的故乡。”
苏牧有些激动的心冷静下去后,她又抬眸望向女帝,“那你呢?”
女帝终于挤出一丝笑意,“你这是在担心我?”
苏牧目露嫌弃,“少自作多情,我是替玄音问的。”
女帝伸手又想摸一摸苏牧的耳朵,被苏牧小手一拍,躲了过去。
“可是,”苏牧犹豫着问道,“万一玄音不想和我一起走呢?”
女帝神色中掠过一丝心疼,道,“她那般懂事,会同意的。”
苏牧不知为何,心中也有些郁气,能让女帝做出如此托付之举,想来岐州之乱比想象中的要更加严重。
女帝呼出一口气,心绪中的烦闷在与苏牧一番交谈后渐渐淡去,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孤傲的陛下。
女帝淡淡开口,“好好养伤,若朕与魔门开战,玄音…便拜托了。”
苏牧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已不见了女帝的身影,唯余小梨送来的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