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漆黑的地牢中，裴玄音缓缓睁开眼睛。脑海中那些繁杂的、秽乱的声音渐渐褪却。
裴玄音伸出手想要揉一揉有些疼痛的脑袋。
下一刻，手指却触碰到一只坚硬又圆润的物什。
裴玄音愣住了，那种奇怪的触感，就像是抚摸到了自己的身体部位一般。
不可置信地，她伸出双手在头顶两侧摸了摸，随后紧紧一握。
感受到的，是那种微微冰凉的带有质感的感觉与头顶传来的属于手掌的温热回馈。
“啊！”
裴玄音惊慌失措地松开手。我…我长角了？那个疯女人到底做了什么？
印象里，遭受的那种撕裂般的痛苦…是了，是在那疯女人所说的祭坛上，发生了些什么。
那我现在……
裴玄音惊慌失措，她想看看自己如今的样子。
“喀嚓…”围绕在地牢周围的结界缓缓破碎。
“哒……”靴子与地面敲击的声响，伴随着暮雪的走近逐渐清晰。
“怎么了，我的公主殿下。”
裴玄音咬牙，“你对本宫做了什么？该死的臭虫。”
“哦？哈哈哈哈哈……”暮雪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意思，公主殿下，想到些好玩儿的事儿，一时间忍不住就想笑。”暮雪摘下兜帽，露出那张妖娆而娇媚的脸。
她缓缓绕着裴玄音转了一圈儿，似乎在欣赏着华丽而完美的杰作。
“说奴家是臭虫，嗯哈哈哈哈……那，公主殿下你又是什么？”
在逐渐病态的笑声里，暮雪的手指往虚空一点，灰暗的灵力如波纹般扩散开，形成一面镜子。
倒影中，裴玄音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奇异的眼眸倒映在镜子里，不止颜色变成了与魔门弟子一般无二的血红，连瞳孔也化作了黝黑色竖瞳的模样。
一对尖尖的小虎牙从嘴巴里露出一截，随着她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小嘴闪烁着莹白色泽。
头顶那对刚刚已经触碰过的漆黑小角调皮地藏在披散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两只曾经小巧圆润的耳朵如今变得欣长，耳尖倔强地拨开发丝，矗立在脑袋两侧。
裴玄音一瞬间对镜子中的自己感到深深的陌生，随后竖瞳因惊恐几乎扩散成椭圆，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不！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要！我不要阿姐讨厌我！我不要变成这样！呜呜呜……”
裴玄音绝望地恸哭声，落入暮雪的耳朵反而令她笑的猖狂。
她凑近裴玄音的身旁，“那么，公主殿下，您现在再看看，咱们两个，谁才更像臭虫呢~”
她笑了一会儿，道，“既然你醒了，那也是时候带你去见见你那亲爱的女帝姐姐了。”
暮雪目露恨意，无论是靖安王裴仁基亦或者裴胧月，他们都该死！
“不，我不要！我不要去见姐姐！”她嫌恶地伸手去掰头顶漆黑的小角，徒劳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这副样貌。
暮雪手心灰暗的灵力构建出脉络，阵法出现在裴玄音脚下，一根根狰狞的带着尖刺的荆棘逐渐生长，从虚幻变得凝实。
“呃啊…”裴玄音发出凄厉的叫喊，尖锐的荆棘从脚腕开始蜿蜒游走，将她的身躯划出道道血痕，逐渐缠绕，捆紧。
荆棘浸润了血液变得鲜红。
暮雪挥了挥手，一件与她身上同样的黑袍子将裴玄音遮盖，隔绝了她的哭声。
做完这些暮雪转身离开地牢，来到了外界。
婆婆就等在通道门口，见暮雪出来招了招手，“那小丫头挺过来了？居然没有神魂错乱，真是不了不起……”
感叹了两句，婆婆从袖中拿出一只小巧的蛊虫。
暮雪目露异色，“回魂蛊？婆婆…”
婆婆掰开她的手，那蛊虫自动攀爬到暮雪苍白的手腕上，裂开钳口撕咬，很快就钻进了暮雪的身体，“拿着吧……”
暮雪神色复杂，回魂蛊乃是魔门顶尖秘法所炼制，无论多重的伤势，只要蛊虫还活着，就能保持魂灵不灭，假死脱生。
“婆婆，我…这太贵重了…”
婆婆笑了笑，佝偻着身子拍了拍她的胳膊，“老婆子一个将死之人，这些物件儿留着也是留着，丫头，活下去……”
暮雪的心头涌上一股久违的温暖，她望着那张苍老的脸，神色莫名……为什么…
自她加入魔门伊始，尔虞我诈，自相残杀，皆是家常便饭。她从姐姐离开的那一刻，就埋葬了自身所有感情，连同那些肮脏不堪的回忆一起。
她想复仇，她怨恨着，渴求着。
可老人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她那颗早已化作枯木的心略过了一丝火星。
“婆婆……”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呵呵…丫头，我把你捡回来，就是因为从你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老婆子我这一辈子活到头来，突然觉得呀，很后悔…这种老鼠一样活在阴暗角落的日子……”
“丫头，去了却一下执念吧，成功了就回来见一见老婆子，帮老婆子挑一处僻静的埋骨地，失败了，就远离岐州，去找个合适的地方重新生活，别再回来。不要以为邪神的力量是恩典，得到的越多，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
暮雪想起魔门那几位老人在接受邪神力量后疯狂而可怖的模样，心头微沉。
那日将裴玄音丢进祭坛时，那一瞬间的触碰都差一些令她神魂崩溃，那些涌上心头的负面情绪几乎瞬间就要吞噬理智。
那，便是获取力量要承受的代价吗……她看了看身旁被裹在黑袍里的裴玄音，那为何……她能坚持下来？
“婆婆，保重身体，暮雪去了。”
“去吧……”
暮雪走远后，婆婆叹息一声，转身走向溶洞深处……
……
浮空城外，弥散了三日不绝的血雾如今终见淡色。
暮雪将兜帽拢了拢，望着眼前这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巨城。
那一幕幕痛苦的回忆，让她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姐姐……”暮雪喃喃。
她想起那时满身淤青的姐妹二人被王公子弟丢在大街上。
想起去报官时，那收了好处的衙官又将自己掳走做妾时的场景。
想起裴胧月归来与靖安王争夺皇位时，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废墟掩埋的姐姐……
说来可笑啊……如今在裴胧月励精图治下，浮空城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
可是…凭什么啊！她绝不允许！凭什么你们就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暮雪狞笑着，以灵力加持的声音传遍四野，“裴胧月，你可爱的妹妹回家了，不打算出来见一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