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一直认为,自己是胆子大的。
大伙一起看恐怖片,她都是面不改色,一脸平静。
现在走在鬼哭狼嚎的暗道里,她突然明白了。
不是胆子大,是知道没有鬼,什么不怕。
“怎么感觉,这地窖这么大?”她左右扫视,只能看见漆黑一片。
分明是往一个方向走,却碰不到头。
“这还有鬼打墙不成?”苏沫想到一个可能。
“滋!”雷光在指尖闪烁,照亮她的墨瞳。
“呜呜呜……”缥缈的孩童嬉戏声中,她的视线开始剥离,成了两道不同的景象折叠。
走了几步,一个视线在原地打转,一个却正常行进。
“还真是鬼打墙。”苏沫心中暗道。
在走的时候,按照“打转”的视角走,身体感觉是打转,但实际上是直线行走。
不会儿,面前突兀出现一面墙,苏沫停下脚步。
伸出一指,微弱雷光点在墙上,留下一抹焦黑。
“居然是真的。”摸着墙边,苏沫一路寻找,真被她发现一处木门。
这估计就是白云薄口中的木门,由槐木制成,锁住了阴气,隔绝了生机。
在这里边待着,久了,必然成为没了生机的“活人”。
某种意义上,是有意识,但躯体已经死亡,纯靠阴气等吊着最后一丝理智。
像地缚灵,永远离不开某一个人、物、地点一般。
也算某种傀儡之法。
槐木门之后,想象中群魔乱舞没有出现。
在她开门的那一刻,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
布置的像一间林间小屋,一扇窗户开在泥土墙上。
是地下,但透过那扇窗户,苏沫却看见了一片枯槁的树林,吊着红绳。
“这也是幻觉?都开辟成小世界一样了……真离谱啊。”苏沫不敢置信,这竟然出至于白云薄的手笔。
有一张床,床头放着熄灭的灯火,灯芯飘出一条丝线般。
似乎刚燃尽不久。
来到床头,那床上躺着的女孩,正是怜环。
她就安静躺在那,睁开的眼睛带着留念,似乎在追忆什么。
“……”沉默靠近,轻手放在她的鼻尖,苏沫没感受到鼻息。
细看,那体内空荡荡的,也不存在鬼魂争夺躯体。
“来晚了?”苏沫低头。
她本以为自己会悲伤,但真正看见这一幕,又生不起情绪。
更像是送了友人最后一程,给予祝福。
“咚咚!!”窗户被敲响,僵硬的节奏不断。
扭身看去,一个飘着的小鬼,除了眼睛流下血泪外,还蛮正常的。
他苍白手臂敲着,没有眼瞳,苏沫却知道它在看自己。
“幻觉?还是别的?”她有些犹豫。
似乎见苏沫不理会自己,小鬼飘走,消失在窗外枯槁的树林。
犹豫着,是否带走怜环的躯体,低头,就见她指尖捏着一封信。
“刚才没有来着……”苏沫仔细凝视,动用灵气入目,看清上边缠绕的气息。
紫金色的气息,是高贵的象征。
似乎是故意透露,让苏沫望见的。
犹豫半响,她打算拿回去,和许青竹一起拆开看。
谁知接触刹那,一阵阴风激荡,从信封中冲出。
被吹得睁不开眼,再看,周围已经成了冥婚现场。
只是宾客有些诡异,断头的、没手的、单脚的、吐长舌头的。
仔细一扫,才发觉队伍中有着穿甲胄的鬼兵,一列的,望着一处方向走去。
“哒哒哒。”踏马声中,一位鬼君子停下,投下幽目。
他面目模糊,但声音清朗:
“夫人可是怜环的小姐?”
“……”苏沫闭口不谈,左右看着,好像看不见他们。
微摇头,鬼君子解释道:
“你家丫鬟被大将军看上了,此次迎亲,还请夫人一同前往,做一个见证。”
“……”
“夫人别看了,这里是冥府,你接触了那封信,就是凭借。事成之后,你可随意离去。”鬼君子又道。
几次三番,苏沫都不好意思装瞎。她算明白了,自己真到了冥府。
这以地府为原型,小说中创建的地下世界。
按理说,活人没有动用特殊法门,不得在冥府行走,有损阳寿。
但她不一样,她受邀请的。
“呼……”一批鬼马踏来,披着红布。
就是枯瘦的皮囊裹着马骨头,再披上布,显得诡异。
“夫人上马吧,就不起轿了。”鬼君子笑谈。
“好。”苏沫翻身上马。
“哒哒……”鬼马行进,鬼兵们后边跟随,大批鬼怪汇聚成流,向着这边讨喜。
递给苏沫一个篮筐,里边装着冰冷的碎银子,鬼君子叫她抛给下边的鬼怪。
说是“沾点喜气”。
“……”苏沫喜气不知道,晦气可能有。
随手甩了几把,那群鬼怪立马扑去,哄抢。
抢到的一口吞下,饿死鬼一般,还不忘祝福苏沫:
“夫人早生贵子啊……”
“夫人多子多福……”
虽然它们动作蛮滑稽,但苏沫脸都黑了。
什么祝福,让她多生孩子?!
把篮筐还给鬼君子,苏沫不干了。
好在不久,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喜气声,苏沫追上迎亲大队。
鬼群里,中间有一把大红轿子,八个力鬼抬轿,摇着走。
“夫人,你去那边。”鬼君子一笑,驱马离开。
将信将疑,苏沫骑马靠近,那大红轿子侧窗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
有些眼熟,像怜环的。
人未见,而声先来,轿子里边,怜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
“小姐,没想到你来找我了。”
临近,就见轿子侧窗拉开,里头坐落的新娘正是怜环。
她脸蛋虽然死一般苍白,没有血色,但画着妆,头上金凤发簪穿着秀丽的盘发。
朱唇红润的吓人,如同刚吸血一般鲜红。
气质清幽,不再似活人时候的俏皮可爱。
已经是鬼新娘了。
“怜环,你……”再相见,苏沫没想到是这般场景。
可再想鬼母的绰号,只觉得万事皆有定数,她还是步上这条路。
“小姐,白云薄那家伙把我卖给冥府了。”怜环解释,声音说不上无奈,还是释怀。
“你就甘愿了?”苏沫诧异。
“小姐,我已经死了,就在不久前。若是这鬼将军不收我,未必能保全神魂,等到转世之时。”怜环感慨。
简单一句话,苏沫还听出其他意思:
白云薄用她躯体做了什么,神魂接近破散,连转世都难以做到。
那妖道还想着榨干最后一笔油水,就把怜环引冥府,企图卖个价钱。
唯一可惜的是,白云薄没有机会接触请帖,反而阴差阳错,成了苏沫参加。
他可能还不知道,怜环如此破碎的神魂,居然能被鬼将军看上,喜结连理。
好处都到了苏沫这里,但……
“怜环,你若是不答应……”
“不用了,小姐。鬼将军待我不薄,如今你能看见我,还是他动用大手笔,勉强保下的神魂。如此恩情,我作丫鬟的,已经是遇见贵人了。”怜环拒绝。
她像把当初离去的时候,为了寻求自由的想法给忘了。
甘愿拾起这丫鬟身份,重新束缚自己。
可再想,一个时代一个思想,苏沫不理解,但尊重。
“以后再见,就叫我苏沫吧。”她对着怜环说,拉马绳,退出大红轿的范围。
冥府结婚的规矩很多,苏沫几乎被一个鬼媒婆牵着走,一边介绍着,才把全部礼节办完。
再抬头望去,整个大堂里歌舞升平,媚意横生的画皮鬼转着衣裙,不时目光扫来,对苏沫的脸蛋极感兴趣。
“不会想剥我的脸皮吧?”苏沫总感觉,周围的鬼怪目光频频,盯得她发毛。
正担心着,还真有一风度翩翩的男鬼上前,笑问:
“这位姑娘,不知芳名?”
“……”没有理会,苏沫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那边男鬼尴尬,恼火,甚至觉得旁边鬼都笑话他。
他耐不住面子,却又害怕着什么,不敢出手。
见他忌惮,苏沫当然明白不是对她,而是未出席的一鬼。
大将军!
“他来了,别说话……”有鬼沉声。
循声,苏沫抬头,就被惊住了。
若是说鬼,苏沫觉得不像。在大将军身上,更有一种似神非神的感觉。
他穿着甲胄,面目青红,幻视中,如同门神。
气质中有股定人心神的感觉,背后悬浮一轮黑金的轮盘,上边古文她看不懂。
往那大堂中心一坐,威压之下,没有一鬼敢喧哗。
“香火道?这鬼将军吃香火的?”苏沫暗中打量,颇为诧异。
说实在的,鬼吃香火,不被修士、仙神盯上,实在有些背景。
生前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可这般厉害的“人”,开口第一句就是敬酒,给苏沫敬酒。
众多鬼怪瞪大鬼眼,却老实举杯,对苏沫敬上一杯。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稀里糊涂的举杯回敬。
这么一举,把刚才打苏沫注意的鬼怪,全部吓傻了。
它们恨不得缩缝里,别被苏沫看见。
“这个活人,什么来头?”众鬼皆疑,对视中,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