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闷响,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出来的,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犹如爆竹在封闭地洞内引爆的沉闷爆炸声。
“砰砰砰砰砰!”此刻匆忙赶上来的扎木苏则是刚好把住了墨诚的肩膀,伴随着爆炸声的传出,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孩子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
扎木苏的眉头皱了一下,心里的某个猜想油然而生,[墨诚他,是察觉到队长有危险了吗?]
手心这股感受带来的一瞬间刺激让他猛然回忆起了某次他与队长间的对话。
“扎木苏,如果我说,我们墨家人之间都有着心灵感应,你信不信?”训练室内,一身劲装的墨麟正对一个沙袋挥拳,砰砰的声音击打在沙袋上却是给人一种拳拳到肉的错觉。
墨麟她没有看向扎木苏,只是自顾自的挥拳,只不过那半开玩笑的语气让扎木苏一直觉得这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聊天。
“心灵感应?真有这么神?”扎木苏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着脸上的汗液,将信将疑的拧开了一瓶水。
“是啊,起初我也不相信,但自从我和阿诚共事以来,我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心情。就比如他拿了射击冠军的那天,当时我也在场,就算我知道以阿诚的天赋和努力拿奖是一定没问题的。但我却也会被他赛前赛后的紧张情绪感染,哪怕,我们当时隔了足足有数百米。”接过扎木苏递过来的毛巾,墨麟呼出一口气,似是在为自己的弟弟苦恼着什么。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要我说,你就是对墨诚太了解了,才会有这种类似心灵感应的感觉,有的情侣生活久了也会有这种情况,更何况你们本来就是……”
[一,家,人]扎木苏的瞳孔缩小,爆炸声越来越清晰了,无数细小碎石从高楼坠落,眼前的这栋楼正在摇摇欲坠!
“姐!”墨诚发出撕心的喊叫,几欲压过那沉闷的爆炸声,墨麟队长所说的心灵感应,这股对于彼此危险处境的预感,在此刻体现的竟是如此明确。扎木苏表情严肃,“墨诚,赶快上车,队长她有保命的手段,莫博士说过了,蜂后如果没有被第一时间破坏掉核心,将会展开非常疯狂的报复!”
“滋滋,队长,信号恢复了!可装甲还是启动不了。”耳机内传来队员急切的声音,但扎木苏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反而更加厉声的催促道:“你赶快离开那具不能动的装甲,蜂后要展开自杀式报复了!呆在那里就是活靶子!”
“小心!”
扎木苏的话还没说完,情绪激动中的墨诚发现了那几只原本趴在地上没有动静的马蜂突然活动起来,眼看正朝自己这边快速爬来。情况紧急,大觉不对劲的他立马拔出自己腰间别着的手枪,砰砰砰几枪下去,瞬间带动了一连串的小规模爆炸。
扎木苏的头皮发紧,发现了来袭的是几只爬行马蜂,再联想到之前的爆炸声,经验丰富的他想也没想的一把将墨诚按倒在地,险而又险的躲过了几颗因为爆炸而飞射过来的金属碎片。
好险,二人定睛一看,那些马蜂竟然变成了一个个行走的高爆炸弹!只不过它们的稳定状态似乎很难维持,就连拥有的飞行优势都放弃了,现在的它们只要受击就会发生爆炸。
“快走!”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扎木苏拉着墨诚快速朝装甲车跑去。
很快,接踵而至的马蜂们淹没了那具驾驶员还未能及时撤出的装甲,纵使是防弹性能极好的机动装甲,也挡不住数十枚高爆弹的轰击,火光四起,焦黑的土地上是一具具燃烧着的装甲,耳机内的通信连线,也在嗡的一声后彻底断开。
——地下——
燃烧着的组织液冒出滚滚黑烟,热浪与毒气包围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此刻,站立着的,加上墨麟,仅有八位队员了。
壁虎断尾?金蝉脱壳?为什么,自己明明砍中了那只蜂后的脑袋,高速震荡的刀刃足以让那具略显臃肿的躯体四分五裂,可为什么,它还能发动出那样的攻击。
十分钟前,墨麟手提高频震动刀,血性状态下的她将速度提高了一个档次,突破了数头近战特化型马蜂的围攻后,毫不犹豫的一刀刺进了蜂后那坚固的脑壳,担心核心没有被彻底破坏,墨麟咬咬牙,连续的斩击几乎把毫无还手之力的蜂后剁成饺子馅。
这一通斩击消耗了墨麟近乎一大半的体力,就在她呼呼喘着气小心确认蜂后状况时,墨麟没有发现,在她身下有三只拇指大小的马蜂从地下的几处缝隙中悄然爬出,它们悄无声息的接近了此刻近乎气绝的蜂后,小型马蜂身子虽小,但它们的的尾端却非常大,闪烁着不起眼的微弱蓝光,随着它们的聚拢,小马蜂尾端萤光越来越盛。
“什!”墨麟发现它们时已经距离自己非常近了,后脚一蹬,她快速远离了这几只从未见过的马蜂。
下一秒,三只小马蜂的尾端碰触在了一起,任谁也没想到,三只小小的身体在触碰到一起的瞬间竟然爆发出了如此巨大的能量,狂暴的冲击波剧烈压缩着周围空气,下一刻,气流外扩,第一时间席卷了身处在最前方的墨麟,来不及抬剑格挡,她整个人被首当其冲的瞬间震飞了出去,如同被一辆重型卡车迎面撞击,墨麟喷出一口鲜血,贴地摔出去好远,在地上狼狈的翻滚了几圈后,陷入了昏迷。
“队长!”陆铁距离墨麟较远,他只看到一向一往无前的队长竟然倒飞了出去,冲击波如约而至的扫过了每一个队员的身体,耳机内部传来尖啸,陆铁痛苦的捂住耳朵,没有办法,他一把拽下发出阵阵爆鸣声的耳机。
“嘣!”处于最后方的一个队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发生了自爆,没错,这名爆破手身上携带的电雷管受到强电磁影响自己发生了爆炸,甚至二次引爆了他身上的炸药包,这直接波及了他周围的两人,在场的还有一人因为取下耳机不及时,耳膜受到创伤,鲜血从耳道里流出,他现在已经听不见队友的讲话了。
“可恶啊啊啊,该死的蜂后,这就是你留下的后手吗!”陆铁目呲欲裂,吩咐其余幸存者照顾好队友,踏过四周马蜂们的尸骸以及被冲击波扫过丧失了行动能力的躯体,陆铁心急如焚的来到了墨麟的身旁。
“队长,队长!”,陆铁摇晃着墨麟的身体,眼看着墨麟昏迷不醒的样子,他扒开墨麟嘴巴,辅助她吐出口中淤血,畅通气道后感受墨麟人中处微弱的气流,陆铁赶紧掏出背后的急救喷雾覆在墨麟口鼻,帮助她吸入这些气雾状急救药物,慢慢的,墨麟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睫毛轻颤,好一会儿,墨麟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涣散的瞳孔慢慢缩小,她看见了此刻急的满头大汗的陆铁正在给自己做着急救工作。
“谢谢,我没事”,墨麟的嘴角做出一个自己没事的安慰笑容,轻轻的握住了陆铁拿着气雾罐的手。
陆铁的身躯一颤,他的魂到现在才回到了自己体内,刚刚的一系列操作几乎是自己熟悉医疗救急所做出的本能反应。
“太好了,队长你醒了”,陆铁擦了一把眼角,喜极而泣道。在这个队伍里,墨麟是当之无愧的精神支柱,她不仅武艺高强,身体强悍,但不苟言笑的外表下是一颗温柔的心,陆铁清楚的知道队长熟悉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她对队伍里的每一个队员都尽心尽力,所以哪怕是批评,队员们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就是这样一个一直都在努力发现每一个人的闪光点的她,就连刚从后勤部调来队伍,多门成绩垫底都没放弃自己的她,他陆铁,没有道理置队长于险境。
“哈,大男人哭什么!”墨麟拿开了口鼻上的气雾罐,咳嗽着调笑了一句。“这个蜂后,还真特么歹毒啊,疼死老娘了。”捂着自己发疼的胸口,连屁股也跌的嘶嘶作痛。陆铁有点不好意思,自觉移开了视线。
“诶?”墨麟捂着胸口的手顿了一下,防弹衣内侧,那位于前胸的位置,放着两块圆形的护心镜。抚摸着手心里那块有些凹陷下去的不知道由什么材料制成的轻型盾牌,看来是它吸收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才让自己的肋骨没有因此断掉,墨麟叹了一口气,嘴上呢喃着:[这次要不是有小妹执意加装的这两块护心镜,恐怕凶多吉少啊。]
将手挪开,墨麟撑住地面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晃了晃手腕上的追踪显示器,发现根本没有反应,撇了眼地上那个已经摔坏掉的通讯器,也没有去捡它,而是选择和陆铁回到了众人呆着的地方。
“陆铁,汇报伤亡情况!”
“是,原十三人小队,死亡二人,重伤二人,一人耳膜受损,其余人轻伤!”陆铁检查着众人的伤势,做出了回应。
“好,收拾场地,准备回地上和其他人……”,“会合”二字还没说出口,一个队员的惨叫声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只见有一只从洞穴上方跌落的马蜂正好扑在了一名队员的头盔上,它那锋利的节肢末端恰好勾住了头盔边缘,以至于整只篮球大小的马蜂就这样趴在了他的脑袋上。吓得那个队员立刻解开头盔丢了出去。
刚刚的马蜂不都死了吗?陆铁心生疑惑,刚刚那股冲击扫过的马蜂全都一动不动的就像死了一样,现在的这只是漏网之鱼吗?很快,摆在眼前的现实就告诉了他,像这种依附于一个主脑抱团生活的集群生物,一粒雪花的变动很可能就是雪崩的前兆。
“砰!”那丢出去的不是头盔,那是一颗手雷吧!手都还没收回去的队员一下傻眼了,“什么?爆,爆了!”
然而,这只是变故的开始,数不清爬动的声音在原本安静的洞穴内四处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陆铁的鸡皮疙瘩瞬间爬上了手臂,那感觉,就像有无数只虫子附着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什么情况?!”墨麟也因这变故愣了一下,但很快,她镇定的下达出命令,“快,防御队形,驱虫喷雾交叉喷洒,别让它们靠近过来。步枪调为半自动模式,别浪费子弹,优先清理距离最近的虫子,注意头顶掉落物!”
“哒,哒哒,哒”,步枪点射混着虫子爆炸的声音响彻了地下洞穴。
“咳咳,戴上防毒面罩,它们爆出的气体有毒!”混杂有重金属的组织液燃烧过后产生的的浓烟,在这个密闭空间内不停的刺激着他们的嗅觉细胞。
“不好,出口已经被它们占据了!”看着从小队来时的路口内不断涌入的可怕虫潮,他们支撑不了多久的,以前效果显著的驱虫药水也失去了效果,它们就像一群悍不畏死的机器,遵循着既定的战术,分散开来一个又一个的瓦解着他们的队伍。
陆铁的额头有细汗沁出,他仔细搜索着其他的可能出口,在一枪打爆了一只从看起来像是原通风管道里爬出的马蜂后,在爆炸的火光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块陷落的天花板,应该是扛不住那股爆炸而硬生生炸开的口子,虽然洞口很窄,但也够容许一个成年人钻过了,有几只从那个黑漆漆的窟窿里爬进来的马蜂,但和其他洞口相比已经非常少了。
“钩锁准备,我们从上方突围!”看来墨麟也发现了这个缺口,周围的震颤感越来越明显了,原本处于封闭的空间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爆炸摧残了,“快走,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队长,虫子太多了,我们来为你掩护,你和其他伤势轻的人先上去。”几位躲闪不及被虫子炸伤的队员主动请缨。
墨麟的目光紧紧注视了这几个队员好一会儿,似是要牢牢记住他们此刻的的样貌。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让他们殿后的话,很有可能就上不来了,可是,他们本身就生存在这样一个末世的环境里,他们是保卫人民安全的敢死队,是阻断危险孕育的先锋手,为了文明的存续,他们不害怕。
“好,你们也赶紧跟上。”墨麟眼中闪过几分决绝,这是他们老队员之间彼此的约定,要保住新生力量,绝不能在战场上告别时优柔寡断,因为那些没经过战场历练的年轻人一定会挽留,这是大忌。
“老齐,杜哥,我来掩护吧,你们伤的厉害,很难跟上的。”陆铁拉拉绳索试了试其牢固程度,回头和打算断后的二人说道。谁知却被二人狠狠的瞪了回去,“你小子还听不听我们这些前辈的话了,让你上去是想让你们快点清理出来一条道路,我们先上去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哦哦,明白!”陆铁被说教的毫无还嘴之力,他只好听令,率先和前面的人上去清理上一层的马蜂了。
看着队员们一个个都爬了上去,身处队伍末尾的墨麟抓紧那根攀爬绳,她看着那些逐渐靠拢上来的蜂群,以及下方苦苦支撑的二人,利落的敬了一个军礼。“谢谢你们,英雄丰碑会永远刻下你们的名字!”
二人在枪焰的照映中潇洒的回应了一个收到的手势。
“老齐,还记得前天我说过的那家味道还不错的火锅店吗?看来去不成喽,本来还想让咱俩这老搭档好好喝喝酒痛快一次呢!”
“哈哈哈,去不成就去不成,咱俩的关系还差这一顿饭吗,要我说,自从咱俩跟着队长顺顺利利的熬过了三十岁以来,还从没这么痛快的打过仗呢!”
“哈哈哈,说得好哇,我们洛安人可没有孬种!哼,不是喜欢爆炸吗?老齐,就让我们用燃烧瓶护送队长他们撤走吧!”
“好啊,正好我还有两个榴弹没用呢!”
陆铁在依旧黑暗的环境里凭借着手电的光亮和上来的队友们一起快速射杀了四周潜伏的马蜂,“队长,你上来了,老齐和杜哥呢?”
“搜索附近的新出口,尽快与地面部队集合!”墨麟没有立刻回答陆铁的问题,而是语气顿了顿然后望向众人,“不要让老齐和老杜白白牺牲。”
陆铁的瞳孔缩了一下,剧烈的爆炸从洞口下方传出,伴随着那缺口下映照出的火光,他好像明白了,那两位前辈的眼神中所隐含的讯息。
“是!”众人齐齐答道,墨麟注意到了有些呆愣的陆铁,后者与之四目相对,此刻二人的心情,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交流便能明白。
“摸清楚这里的地形,也注意自身安全。”
“是!”
墨麟的右手握紧了刀柄,从接收到莫博士的派遣任务以来,她至今都没见过核心的真实样子,它既然不在蜂后体内,又会在哪里呢?
“墨麟队长,这次任务目标,是一只发育成熟的蜂后,哪怕有小型无人机探索过洞穴内的概况,但我们也只能初步估算出它的大体位置,地下停车场已经完全被它占据,那里很宽阔,是它进行繁殖的地下巢穴,当然,不排除蜂后这只智慧体会有一些误导我们的手段。但它已经严重威胁了那里的生态圈,日后很有可能把扩张目标放到城市里,所以这只被污染的生物是我们必须要铲除的。它的核心应该就在头部,只要破坏了它,整个蜂群体系就会溃散,经过讨论,我们暂时把任务划定为二乙级别,你和你的小队一定要小心应对。”墨麟再次回忆了一遍莫循博士的忠告。
“为什么一个二乙级别的任务会给自己一种一乙的感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墨麟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一枚骨哨,莫博士说过,如果发生了人力所不能抗衡的事情,就将它含在嘴里,用力吹气,可是现在,墨麟松开了手,摇摇头,还不是用这件东西的时候。
此刻的不久前,由那股冲击所产生的脉冲波,正好沿途扫过了载着凯伦一行人的越野车。在车子的副驾驶位上,一个玻璃容器内留作样本并打算运回洛安的工蜂士兵,从灌满麻醉气体的透明罐子里苏醒了过来。但不论是凯伦还是司机大叔,都对此全然不知。
凯伦怀里的小女孩,单从外表看,已经几乎拜托了之前的虚弱模样,柔金色的短发盖住耳朵,在凯伦的怀中沉沉的睡着,皮肤也恢复了往日的血色,看的凯伦很是怜惜。
仰头目视着车外景色,凯伦的目光被逐渐宽阔开来的地形吸引去了,这时,她怀里那个挺翘的鼻头不经意的耸动了一下,女孩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浅蓝色的眼眸中透露出几分慵懒和些许冷漠。[是梦吗,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唔,想不起来了],伊芙琳没有动,只是这样半眯着,静静的任由凯伦环抱着,[好温暖],这种感觉让自己有些不真实的恍惚了一下,女孩的意识有些游离,感觉自己像是一粒呆在地下好久未能发芽的种子,却在这一刻突破了地表,阳光撒在脸上,是那样陌生,却又无比舒服与满足,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可为什么,自己不是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着吗?从地下的休眠舱醒来,遇见这位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大人,她们二人在末世里相依为命,直到被基地里的巡逻队捡到。
这是女孩的记忆,对了,还有,她叫伊芙琳·罗萨克,伊芙琳?没错,伊芙琳!
女孩眼里的迷茫消失了,她终于不再漂泊了,她终于也有家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不知不觉间,泪水打湿了眼眶,女孩眼中的世界模糊了起来,不,她不喜欢模糊的世界,她要用眼睛看,看清这个世界,看清这个她拼尽全力活下来的世界!
一只大手轻轻揩去了眼角的泪水,凯伦那张欢喜的脸占据了女孩的视野,“伊芙琳,你醒啦”,女人用着抽噎的声音说出了欣喜的话,记得休眠舱外,二人也是如此相拥着。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女孩也笑了,笑的很自然。
[幸好,还有你。]